早晨送去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没到中午领回来的却是已经残疾的人

　　外滩记者沙岩/报道小武

　　2003年9月15日，上海市天钥桥路一个普通的民宅。

　　8周岁的灵灵(化名)躺在蓝色的沙发床上，纤细的小身体包裹在白色的连衣裙里。露在外面的两条腿，一条粗而短、一条细而长，灵灵天真地告诉记者：“这叫阴阳腿。”

　　灵灵已经一年没有穿过内裤了，身旁放着一堆尿布、一袋纸尿裤、两摞药、几本书和一罐幸运星，这些东西她每天都离不了，她说自己又成了初生的婴儿了，什么事情都要爸爸妈妈帮着做，可她又总觉得不好意思，这真让她很着急。灵灵此时的身体，只有腰部以上是属于她的，腰部以下虽仍紧密地连着她的身体，但已不为灵灵“工作”了。

　　这一切都是源于灵灵参加了一个位于上海市福州路上的舞蹈训练班。

　　小姑娘瘫痪在舞蹈课上

　　小姑娘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具备了一个舞者的先天条件。可是，她永远无法料到这次的拿顶(倒立)，致使她永远不能跳舞，不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灵灵的爸爸朱先生告诉记者说，2000年的时候，灵灵还在西藏路第一幼儿园，黄浦区青少年宫派人来选拔舞蹈人才，选中了灵灵，当时来选拔的是顾老师。一年培训费700元左右，一个星期只培训(舞蹈)一个小时左右，朱先生觉得对孩子发展有好处，收钱又不是很贵，也不太耽误时间，所以就让女儿去了。谁知，2002年7月24日，不幸降临到灵灵身上。

　　灵灵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她向记者讲述了一年前发生的事情。

　　那次训练有很多小朋友在一起，但有很多她都不认识，学校是把启蒙班和她所在的中级班合到一起来教。但老师只有一个顾老师。

　　顾老师让很多小朋友一起拿顶(倒立)，好像有二十几个人。灵灵做了一会儿坚持不住了，就喊老师，老师没听到，仍在前面扶着小朋友。她实在坚持不住，头先着地，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老师过来问她“为什么不做动作”，灵灵说摔下来了，腿酸。顾老师说，“小伤不要紧，继续翻”。灵灵就又翻了上去。

　　这一次，有家长们发现灵灵的姿势不对劲，喊来了老师，扶下了灵灵。灵灵仍说大腿很酸，老师把她扶到椅子上，灵灵觉得根本就坐不住，就告诉老师想躺着。灵灵回忆当时老师还是说没事，说回家休息几天就好了，爸爸赶来后才把她送到医院的。

　　灵灵在讲述自己被检查、拍片、化疗、针灸、抽骨髓等时，像是在说别人，没有痛苦的表情。“做化疗时，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真吓人”；“做针灸可真疼呀。不过，我很坚强的”。灵灵这样说自己。

　　灵灵说，她再也不想跳舞了，她想上学，还想当一名画家。“我除了脚不好，大小便不知道外，没有什么跟小朋友不一样呀。”灵灵天真地对自己的将来充满了希望。

　　医院的诊断书上写着：急性脊髓损伤导致的双下肢瘫痪，大小便失禁。

　　朱先生伤感地说：女儿永远都不可能与正常人一样了，她连最起码的生儿育女的能力都没有了，可她却不知道，孩子将来的日子怎么过呀。

　　校方不承认有过错

　　学校说，尽管已经支付12万元，但这些是出于对灵灵的同情、关心和人道主义精神。

　　灵灵参加的是上海市黄浦区佼佼科技文化艺术进修学校。记者先后致电法定代表人杨毓青和负责此事的李老师，他们异口同声表示：此事已交我们的律师全权代表。

　　9月16日，记者采访了学校的全权代表上海市公义律师事务所律师胡礼君。胡律师首先跟记者声明，她仅仅代表她代理的案子，其他，什么都代表不了。她这样讲述她了解到的情况：

　　2002年7月24日上午8时45分上课，班上当时有17名学生。老师将小朋友分组练习拿顶，并且这个动作已做过多次。灵灵被安排在第一组的第五名。老师帮着学生做动作，并给予纠正。突然听到有人喊小朋友不行了，老师看到灵灵胳膊发抖，就把她放了下来，问她怎么了，灵灵只说“胯部酸”。老师让她活动下手脚，比较自如，无异常。

　　灵灵坚持要躺着，要等爸爸来。9时30分左右，朱先生来了后，不同意学校打车到大医院，而是扛着女儿到了附近的老西门地段医院。随后，又转到第九人民医院，检查了很长时间，直到下午4时30分左右才用药。

　　学校从事发到治疗过程中，均派老师去医院，要求医院尽一切力量抢救，还邀请了全市的医疗专家对灵灵进行会诊。截至2003年8月18日，学校已为灵灵垫付救治费12727.68元，借给灵灵救助费107000元。学校做这些是出于对灵灵的同情、关心和人道主义精神，但从未认可对灵灵的身体受损存在过错责任。

　　以上这些话，胡律师对记者说，这是作为学校律师的角度说的。但她是个女人，还是一个妈妈，想通过记者表达一下对灵灵的同情之心。

　　胡律师第一次看到灵灵时，感觉很伤心，这么可爱的小女孩就这样一辈子不能走路，不能享受正常的人生了。她还那么小，将来依靠什么，指望谁生活呀？

　　责任应该谁承担

　　孩子家长：我们早晨明明送去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没到中午领回来的却是已经残疾的人，学校竟说没有责任。

　　灵灵是朱先生32岁生日那年的一件大礼。护士当时问他，生个女儿有什么感想？“高兴啊！”

　　灵灵的身材好，经常有跳水、体操队的人找上门，要培养灵灵。可朱先生总觉得能有几个人最终会成为明星？孩子小，还是个女孩子，还是让她去跳跳舞吧，不会受伤，还能满足孩子的兴趣。

　　朱先生说，小孩子好动，喜欢跳舞，可他怕女儿会因此受伤害，就不让她学芭蕾舞，而学比较舒缓的民族舞。可是谁能想到，孩子却因为自己认为最有安全感的民族舞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

　　医生宣布结果的那个时刻，朱先生永远都不能忘记。“这不就是桑兰第二吗？”这句话犹如雷电击得他顿时失去知觉。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小女儿再也站不起来了，再也不能跳舞了，再也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灵灵出生时，朱先生觉得养女儿比儿子负担轻，只要好好培养她，嫁个好人家就行了。如今女儿成了桑兰第二，可人家桑兰有国家养呀，将来的生活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而我的女儿才七岁，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她的将来可怎么办呀！

　　朱先生说，目前，放在我面前最大的问题和最让我气愤的是女儿参加的艺术进修学校竟推说没有责任，我们早晨明明送去的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没到中午领回来的却是已经残疾了的人，他们竟说没有责任。如果不是他们图方便，两个班一起教，老师就会照顾到灵灵，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专家：学校必须承担一定风险

　　中国人民大学民法学教授、博导师杨立新告诉记者，他们最近也正在谈论一个案子：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参加了一个游泳班，家长早晨送去的，中午竟是去领取孩子的尸体。

　　杨教授说，对于这类孩子在培训过程中遭受意外伤害的事情并不少见，尤其是体育、舞蹈培训，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一方面，家长应慎重考虑，心里要有一定的风险意识，不是所有人都会成龙成凤的，不要刻意去培养孩子，应顺其自然，尊重孩子的爱好。另一方面，培训中心既然开始培训课程，尤其是招收无行为能力的孩子，更应特别注意安全措施。你招生赚了几十万，说不定就会因为你的不小心，全部赔了出去。

　　至于我国关于这方面的法律，杨教授说，综合起来看是有法可依的，但还不是很完善。对于这类情况，一般是，如果培训学校在事件过程里没尽到安全防范责任，给孩子造成伤害，可认定侵权责任，承担相应的经济赔偿。如果培训学校没有过错，也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给予适当的补偿。

声明：《外滩画报》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未经许可，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