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上午10时，从华县县城驱车向西，行驶不到5公里，两辆停靠路边红白相间的警车进入记者视线，车前，一块“灾后疫区”的铁牌竖在路中，铁牌的后边就是洪水曾经淹没的华县下庙镇所在。沿泥泞的水泥路继续前行，垮塌的村庄从眼前一一闪过，路边的积水不时随风漾起浓烈的腥臭。追随着村民回家留下的脚印，大约40分钟车程，记者进入下庙镇滨坝村，这是距渭河最近的一个村庄，仅只一道堤坝相隔。

　　过水村庄的家畜

　　已经回家2天的王更成一家不幸中有着幸运，虽然家已经被水浸塌，可是在水中挣扎了六七天的2头母猪还安然无恙，“乖巧”的横卧在主人临时栖身的邻家院门前。“多亏二号洪峰来临前，把它们的缰绳松开，不然真的很难说会不会再看见它们。”在王更成的记忆里，时间概念已由洪峰到来的次数所替代。

　　“牲畜和人一样，求生欲很强。刚回到村子时，2头猪看到我，就往身上扑，毕竟救过它们一命。”这也是王更成不愿意贱卖两头猪的原因，尽管家里十几袋粮食全部遭水浸泡霉变，已无饲料可以喂食，但他实在不忍心放弃躲过一劫的家畜。王更成说，最后撤离时水已经淹到了脖子，刚解开拴灰白间小猫的绳头，平时乖顺的小家伙“噌”的蹦起来跳上肩头，死抓住不放，直到和他一起被水文站的木筏救起。

　　在滨坝村，几乎家家都养有狗，只是个头不一的家犬看上去都有些木讷，低垂着脑袋从人前走过，神情麻木，眼神也略显呆滞。“别说它们，就连人也从没有见过这阵势，决口的洪水淹过来，少说也有1．7米，浪头还急，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

　　连续几天来，华县电视台反复播放着动物与无害化处理知识，内容主要是讲述动物尸体腐败对人体的危害。在灾后重建工作中，过水村庄首要面对的是打捞在洪水中丧生的动物尸体，目前县乡村三级组织的300多个专业打捞队仍然在紧张的工作中。

　　当地一位政府官员表述说，从灾情统计结果看，至少有5000多吨肉在水里泡着，可以想见这些漂浮在水中的死猪烂狗，对灾区环境的影响。

　　呛嗓子的井水

　　在过水后的村庄，随处可以看到堆放在村道上，准备用以扑洒杀菌用的白灰，和戴口罩的防疫人员，霉变气味浓重的灾后村庄依然是政府明令禁入的禁区。

　　华县环保局副局长王世林坦言，50年一遇的洪水已经严重影响到群众生活，7个乡镇35个行政村300多个村民小组被洪水淹没，土地受淹面积26万亩，13万多人受灾，堪称华县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自然灾害。据不完全统计，共计有2500万公斤粮食、5000吨牲畜被毁，动物浮尸以及植物秸秆对灾区水资源构成严重污染。特别是夹槽地带遭水淹地区，10米以下的地表水污染已达中度偏重，人畜完全不能饮用。更不容忽视的是，腐败动植物产生的气体又严重污染大气环境。

　　“洪水退了，该把家收拾收拾。”经历过1966年和1968年两次洪水的范作战，还是坚持骑单车从10公里外的华州镇政府安置点赶回来。滨坝村58号是范作战的老宅，现在只剩下一座完好的院门，光秃的暴露在阴雨中，门里几根椽木横卧在一堆瓦砾中。

　　相距几步远的范怀玉家，正在升腾起一缕炊烟，烧菜的香味在村里弥漫。这个看上去蛮不错的小二楼，其实已成危房，墙壁上开裂的1指宽缝隙，蛇一样在整幢房屋中穿行，瓷片铺就的地板也已扭曲变形。“政府不让回来，是怕我们出危险，可是谁又舍得下自己的家，忍不住就要回来看看。”年近六旬的范怀玉歉疚地说，光说话，却没有水可以冲茶。

　　先行回村的住户，基本上要小住一两天才重返县城，在村里的时间，饮水主要靠村西的两眼23米深的“拉丝井”（当地人俗称），看上去已经清澈的井水，打上来还是有一股说不上的刺鼻味。范作战描述说，撒上漂白粉后，水质比刚开始好多了，至少不再呛嗓子了。最初回到村里，别说是喝井水有反应，就是呆的时间长一点，也会感到头晕恶心，连一口痰也吐不出来。

　　河滩种植的隐患

　　某种意义上，滨坝村民是建国以来渭河华县境连年泛洪的见证人。据《华县志》记载，从建国至1987年5月，华县遭遇大小洪灾29次，其中仅60年代渭河就连年发水7次。1966年7月28日零时，渭河暴涨，洪峰流量每秒5180立方米，洪水位海拔339．49米，堤北5．8万亩耕地被淹，5000多户民房被洪水困淹，倒房2000多间。同年9月15日，渭河二次发洪，堤北农田再次被淹。

　　也是缘于这场洪水，原本落户在堤北渭河河滩上的滨坝村近70户人家，和华县境祖辈生活在8万亩河滩的村邻一道，整建制迁入堤内。“3亩河滩地换一亩庄基地，有了现在这个家。”范作战是当年大迁移的当事人。“那时洪水流量大，水流湍急，好在主河槽还比较深，虽然也造成漫滩，建在河滩里的房屋全部进水，可顶多也就1米深，像今年这样大的水，38年来还是头一次经历。”

　　有细心的村民告诉记者说，洪水来临前，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硬壳小昆虫突然多起来，墙角、树下成群的蠕动，当时只是觉得奇怪，谁能想到这就是水灾前的征兆。

　　一位谙熟华县地形的专家直言，治华在于治水。今年华县洪灾严重的原因，客观上受甘肃平凉地区暴雨影响，泾、渭河相继涨水，洪峰先后4次通过境内，而且首尾相连，加上下游潼关高程抬高，使流速减缓，导致洪水在浸泡堤坝的同时，倒灌进支流4公里。还有南山连降大雨，境内6条支流积水充足，对华县抗洪形成南北夹击。但是不容忽视的另一个原因，是华县境内8万亩淹没区——河滩地上种植的经济作物。

　　从1966年以后，受连年洪水影响，当地村民将原来低矮的农作物大多改种成玉米、果树等高秸秆作物，以减免洪灾造成的损失。可是由于种植面积多，密度大，人为地减缓了洪水流速，洪水在向更宽松地域流泻时，给支流造成压力。

　　堤防与植树的关系

　　采访车在渭河大堤上行驶，视野十分开阔，堤外仍然没有消退的洪水，堤内过水后的村庄尽在视线内。车窗外漾起的风显得很是猛烈。

　　已近50岁的范作战亲身经历过1968年抗洪，在他的记忆里，当时暴涨的洪水已接近渭河堤坝腰身，倒灌进沿线支流。“印象中，支流的水量极大，水面与堤坝几近平行，好在那时堤坝内外两侧种植着密密匝匝的槐树和杨树，遇有险情发生，马上可以就地伐树进行封堵决口。”

　　村民们认同说，植树本身有益于保持水土，树根扎在土壤里，纵横交错，相互拉扯，犹如钢筋铁骨一般攥住其下的堤坝，加上那年洪水涨的快，回落的也快，所以没有给周围村庄带来更大损失。但是到了70年代以后，堤坝上的树几乎全被砍伐光。

　　“大堤上植树的防洪作用，其实在1992年的洪水中就已得到验证。”一位老人说，当年8月1日渭河涨水，大约是25年一遇洪灾，同样是南北夹击，也是在罗纹河堤坝上出现决口。为堵决口要从最近处近2公里外的农田砍下树木填堵决口，然后下桩，堵沙袋，因为组织及时，当时洪水只淹了下庙镇10多个行政村，而今年全镇22个村全部浸在水里，不能说与无法近距离获取堵封决口的材料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