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眼中的神秘水书

　　新华网贵阳11月5日电（记者徐波）今年9月，由日本青山学院、中央大学、东京大学等8所大学以及国内的知名教授学者组成访问团，在南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曾晓渝的带领下，在荔波县开展了为期两周的水语、水书的学术调研活动。

　　专家们对水书进行了深入的了解和研究，并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日本中国语言学会会长、日本青山学院大学教授远藤光晓在参观完水书展品后题词：“如果把水书介绍到日本，将会象东巴文那样引起大轰动。”

　　曾晓渝教授在几年前就开始带领学生进行水书的研究，并撰写了一批有影响的研究论文，引起了学界的关注。她的学生孙易博士说，目前的工作对于研究水书仅仅是个开始，如果需要进一步探讨，迫切需要查阅更多的水字水书原始文献。令人振奋的是，荔波县档案局正在开展抢救记录水书原件的工作，这些珍贵的资料吸引我再次来到荔波。

　　近年来，水书以其独特的魅力和极高的研究价值，受到世界语言学界的瞩目，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国内外专家学者到荔波研究水书。

　　一些美国、法国等国家的语言学者长期住在当地，出资请水族人教他们水语。法国国家社会科学语言研究中心、东亚语言学研究中心聂蕊博士认为，学习研究水书，对研究人类学、语言学、历史学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贵州省内研究水书的专家王品魁教授和潘朝霖教授等通过多年的潜心研究，目前已经在水书的起源、发展以及水字的注音翻译等方面取得了进展。

　　荔波县档案局局长姚炳烈说，正是有了这些专家学者的关注和研究，征集水书的工作才显得更有意义。我们真诚希望专家学者们能继续关注水书，取得更多更好的研究成果，共同保护好我们中华民族和人类共有的文明遗产。

　　贵州抢救濒临失传的象形文字“水书”

　　濒临失传的神秘少数民族文字水书的抢救工作目前正在贵州省荔波县进行。荔波县档案馆已从民间收集到2000多本水书，并将建立专门的收藏馆，以便更好地保护这一珍贵的文化遗产。

　　水书是水族的独特文字，是一种类似甲骨文和金文的古老文字符号，被誉为象形文字的“活化石”。据专家介绍，水书记载了水族古代天文、地理、宗教、民俗、伦理、哲学、美学、法学等文化信息，可以说是水族的百科全书，相当于汉族的“易经”。它是研究水族社会历史文化的钥匙，同时也是进行宗教学、历史学、民族学、民俗学、语言文字学等多学科研究的重要资料。

　　去年3月，国家档案局、中央档案馆将水书列入首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收藏保管。

　　几千年来，水书因其神秘的文字构造和特殊的用途而成为一种“被压迫和被限制”的文字，在民间艰难地传承着。能看懂水书的水书先生们也从不敢将水书公开示人，而是将它们偷偷藏在米仓、牛圈或山上的岩洞中。随着时代的变迁，如今学习水书的人越来越少。由于没有继承者，水书先生过世后，家人只好将水书作为祭祀品焚烧或者陪葬。依靠手抄、口传流传至今的水书正面临失传危险。

　　为此，荔波县政府在专家的指导下，于去年成立了征集抢救水书的专门组织，开始对水书进行征集抢救工作。荔波县档案局局长姚炳烈介绍说，抢救工作的第一阶段是广泛征集散落在民间的水书加以馆藏。目前主要靠水书先生自愿捐赠，政府会对水书先生给予适当的补偿。考虑到水书先生今后仍然要使用，所以每一本捐献上来的水书都会原样复制，免费送给水书先生。

　　水书的征集工作进展顺利，目前共征集到各地水书先生捐赠的水书原件2018本。在这些珍贵的原件当中，经著名水书研究专家王品魁先生鉴定，发现有出自明朝洪武年间（距今600多年）的木刻版1册，明代手抄本8册，清朝年间的各种本子1053册。这些收集上来的水书经过分册、消毒、登记、裱糊、编号、装盒、上柜、扫描、刻录等处理后，将集中统一移交到档案馆，供专家研究。

　　400个字传承的古老文化——访水书研究专家潘朝霖

　　贵州民族学院教授潘朝霖多年来一直从事水书的研究工作。日前记者对他进行了专访，请他介绍了水书的最新研究成果。

　　潘朝霖介绍，水书在水语中被称为“泐（le）虽”，仅有400多个单字，大概由三类文字组成：一是图画文字，二是象形文字，三是借用汉字。作为文字的活化石，水书提供了文字起源的生动材料，从中可以了解到古老的造字方法，以及汉族与水族文化的交融。

　　他认为，水族古文字的文化底蕴包含有神本意识、易学精神和逆反文化。前两者是从古华夏文化中传承下来的，后者是水族古文字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特色文化。

　　水族古文字在今天的水族社会中，仍然具有神圣而崇高的地位。对写有水族古文字的水书，哪怕是一张纸屑，人们都不能跨之而过；拜习水书有一系列特定的仪式；立房造屋等重大事典用到水书时，首先要举行仪式请水族古文字的创制神陆铎公“到场”。几千年来，水族社会重视水书和视水族文字为神圣的观念，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

　　其次，水书体现的主要思想源于易学的阴阳八卦。水族学者王品魁研究认为，水书的源头是从《洛书》和《周易》派生出来的。王品魁还列出水书九星与《洛书》对应表。从中可以发现，水书的九星与《洛书》的定位完全一致。因此，他认为，水书源于《洛书》，根据易卦、星象、五行之理，进而推演凶吉，预测祸福，解决疑难。从水族古文字看，涉及到阴阳五行八卦方面的文字是相当全面的。

　　还有一个奇特的现象，有相当多的水族古文字是古汉字的反写和倒写。潘朝霖解释说，除了古文字本身的异体性和巫事文化的神秘性外，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就是对秦统一文字的逆反。古代严禁民间制历，违者诛灭九族。因此，水书被视为另类文化而遭受剿灭，由此产生强烈的逆反心理。反映在水族古文字上，就是一部分汉字的反写和倒写。

　　水书先生——水族文明的传承者

　　对于大多数水族人来说，他们只能依靠上一代的口传学习水语。会说，却看不懂文字，更不能了解其中的神秘内容。那些能看懂水书，“能与鬼神对话的人”被称为“鬼师”或“师人”，如今更多的称呼为“水书先生”。

　　60多岁的蒙熙能就是一位水书先生。他头发花白，衣着朴素，平易近人，让人很难将他与“鬼师”一词联系起来，感觉更像一位充满智慧的老师。正是依靠他和他一样的水书先生们，水书才能经历沧桑，一代一代传承下来。

　　“我从1975年开始偷偷跟着父亲学习水书。当时的水书和水书先生被当作牛鬼蛇神和封建糟粕加以批判。水书先生为求自保，将水书大量烧毁，还有的把水书埋在土里或藏在隐蔽的地方，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而我跟着父亲学习冒了很大的风险。”回忆起当年的经历，蒙熙能有些感慨。

　　实际上，即使在正常的情况下，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愿意而且能够成为水书先生。蒙熙能说，水书先生所掌握的水书都是祖祖辈辈通过手抄传承下来的，是传家之宝，所以水书只能在家庭内部进行单传，而且女人是不允许学习水书的。

　　要当水书先生，必须先拜水书的创制神陆铎公。为表示决心，常常会发一些毒誓。这会让一些人敬而远之。他们认为，成为水书先生后的一言一行，都会在陆铎公的“注视”之下，因此要行好事，善事，否则就会惹来麻烦。

　　成为水书先生后，就要依靠水书为族人服务，占卜吉凶。族人有求，必须随叫随到，不能耽搁，也不能要求报酬。而一般各家会自愿给一个“红包”，但数目不大，却都与六有关，比如六角、一元六角、两元六角等等，最高不能超过五元六角。据说，这是为了纪念陆铎公的缘故（贵州话“六”读作“陆”）。

　　蒙熙能说：“按水书规定行事，是我们水族人的传统，是一种宗教活动。水书教我们如何趋利避害，保证族人平安。它用我们本民族特有的语言，记载了水族人的历史和文化传统，教我们如何做人，如何善待他人等等，因此，水书也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如今大多数年轻人选择远离家乡打工，愿意学习水书的人越来越少。”蒙熙能忧心忡忡地说，我们这一代水书先生年纪都很大了，很多受人尊敬的水书先生还没有找到继承者就已经过世。水书先生过世时，由于家族内没有继承者，家人会把水书作为祭品烧掉或陪葬。因此，水书正面临失传危险。

　　新闻背景：“活”着的象形文字－－水书

　　在我国56个民族中，有17个民族有自己传统的文字，水族是其中之一。水族的文字水书和纳西族的东巴文，是世界上依旧活着的象形文字，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和文献价值。

　　水族发祥于中原睢水流域，位于今天河南省东北，属于夏商文化圈。由于族人自称“睢(音sui)”而得名。据南开大学文学院孙易博士介绍，水族人民把自己的文字和用这种文字写成的典籍统称为“泐（音le）虽”。由于“泐”在水语里既有“书”，又有“字”的意思，所以人们一直把这种文字和用这种文字记录成册的书籍都称为“水书”。事实上，从严格的文字学角度来看，可以称水族的这种文字为“水字”，用这种文字写就的典籍为“水书”。

　　“直到今天，水书仍然在我们水族人的生产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荔波县档案局局长姚炳烈说，从重大的宗教祭祀活动到日常的婚丧嫁娶、建房、乔迁、取名、出行等等，水族人民都严格遵照水书上的规矩办。正因为水书对水族人民如此的重要，所以水书才有着顽强的生命力，经历了无数的考验和灾难一直流传到今天。

　　贵州民族学院教授潘朝霖说，水书作为水族原始宗教文化的重大集成，内容博大精深，除直接反映水族宗教信仰、天文历法、哲学思想、文字起源、文学艺术、布阵攻守等方面的内容以外，还兼容了水族生产生活、伦理道德等诸多方面的内容，成为水族的百科全书，可以说是水族的“易经”。

　　南开大学教授曾晓渝经过多次考察发现，水语有多达70多个声母，而同属壮侗语族的布依、壮、侗语音的声母仅有22到30个，两者相差甚大。她进一步研究发现，水语中还保留着大量中原古音，这被认为是水族先民由古中原迁徙到百越之地而形成的语言嫁接现象。（完）（来源：新华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