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百年老书店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13日17:21 北京晚报

　　韩征

　　一提起北京的琉璃厂，人们自然就会联想到那黝暗的古旧家具，风格迥异的书画墨宝，烙着历史痕迹的青铜玉器，受文人墨客珍爱的文房四宝，可抒发心志的中西乐器……然而，我以为，更受文人墨客欢迎的还是那传承着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的古旧书籍。如果说，北京因为琉璃厂而增添了一份文化古韵，那么也可以这样说，琉璃厂也因为拥有多家百年老字

号的古旧书店而又平添了一份特殊的魅力。给老字号书店留有一席生存之地，这不仅是读书人的福音，也是给中国，给北京留下一道具有传统文化精髓的亮丽人文景观。

　　来薰阁———进进出出皆鸿儒

　　据资料记载，现坐落在琉璃厂西街的来薰阁书店在咸丰年间就有之，原是专门经营各种古琴的商店，由于经营不善，生意亏损，店主陈氏将其店铺典租他人。后陈氏本族后人陈质卿筹得一笔资金又将来薰阁赎了回来，并于1912年改为经营古籍，为不忘祖业，店名称“来薰阁琴书处”。

　　来薰阁不仅卖古书、收古书，还能出书。来薰阁印刷的书籍主要是刻版线装书，选好梨木做刻制木板的材料，使用的松烟墨汁也是自己制作，曾出版过许多经、史、子、集等古书。1922年以后，来薰阁由陈杭（济川）任经理，由于其熟悉业务，为人精明，生意逐渐兴旺起来，此时店员多达20多人。到1940年10月，又在上海开设来薰阁分店，成为当时北京琉璃厂最大的一家古籍书店。

　　近百年来，来薰阁用热情的服务结交了众多的文人墨客，其中不乏闻名全国的专家、教授、学者。鲁迅、朱自清、郑振铎、刘半农、胡厚宣等名家都是来薰阁书店的常客。据史料记载：抗战时期，文化名人郑振铎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捕，有一个时期就住在上海来薰阁分店，他的一部分书画和账册也藏在来薰阁书店分店里。

　　那时，来薰阁书店为了多做买卖，在店堂内设有几个坐椅，为客人坐着看书选书之用，而且还有热茶供客人饮用。店中学徒和伙计都必须热情为客人服务，这是来薰阁书店的店规。违反这个店规，轻者批评教育，重者辞退。

　　1958年，来薰阁书店归属中国书店。八十年代初，随着琉璃厂文化街一期工程的翻建改造，中国书店遵照政府有关规划，将下属来薰阁书店向东迁移约50米（今琉璃厂西街18号），并于1984年9月25日重张开业，李一氓、舒同为它重新题写了匾额。

　　重张后的来薰阁仍是中国书店的一个分店，具有明清风格的独立二层小楼，营业面积达600平方米。她在保持原有老字号的经营风格上，又扩大了经营范围，一层营业大厅分前后两部：前半部以经营新印古籍、美术书刊、画册、书法碑帖、篆刻印谱、收藏鉴赏图书为主，附带经营美术教学类、茶道欣赏类光盘及文房四宝等；后半部以经营京味图书为主，1000余种专门介绍北京的地理、历史、文学及京味艺术、风土人情的图书，如同一位博学的世纪老人，向人们诉说着源远流长的京味文化。走上二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近百幅现、当代名家书画，当您驻足在书画佳作前品味时，那散发着千百余年淡淡墨香的古书，会将您引导到后面的古色古香的书架前，几千种解放前出版的木板刻印、铅印、石印、影印的古旧书籍，如同是畅游在中华民族文化之浩如烟海的一叶小舟。

　　为满足市场需求，近两年来薰阁又增添了“银发用品专柜”，目的是让那些离退休的老年读者，在学习琴棋书画中找到乐趣；而开设的“蕴天地之精华，藏古今之学术”的“京味书楼”，则给深蕴着850年皇城皇都文化渊源的北京，且具有大俗其表，大雅其里的市井文化的风韵的“京味”一个科学的诠释。其所创办的免费“京味文化讲座”，无疑是给热力袭人的商品浪潮，带进了一缕清新的文化之风。40余位专家、学者纷纷走上讲台，用广博的知识、风趣的语言，讲述了我们熟悉而又陌生的北京文化。他们谈古论今、旁征博引，从3000多年前北京建城开始，直到京味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五行八作无所不涉，令闻者如饮陈酿。而悬挂在来薰阁书店里的“京味书楼”牌匾，就是著名京味作家老舍先生之子，现任现代文学馆馆长舒乙先生亲笔题名。

　　肄雅堂——医治残破古书的“诊所”

　　肄雅堂，开设于清光绪年间。店主丁梦松，河北束鹿县人。经营范围除收售古旧书籍外，以装裱修复碑帖书籍、装潢书画最为著名。

　　据史料记载，我国很早就有了修复、装裱书籍、字画的行业。清末民初的时候，京城装裱以肄雅堂和肄文堂最负盛名，以致当时的京城装裱高手，几乎均出自这两家。

　　而修补破损古旧图书是古旧书业的一项特殊技艺。浩如烟海的中国文化典籍在饱经岁月的沧桑和人为的劫难后，有的已是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了。为不让老祖宗留给后人的文化典籍随着时光的流失而灰飞烟灭，挽救文化典籍宝藏让祖先遗留下的文化遗产得以传世，是每个华夏子孙义不容辞的义务。因此，也就成就了修复残破古书这一特殊技艺的发展。

　　1958年，肄雅堂归属中国书店，现已有三代人曾在这里默默无闻地辛勤耕耘着，先后共抢救性地修补残破的珍贵古籍近三十万部，其中不乏善本、孤本，其所创造的文物价值是不能用金钱估量的。除为各级图书馆修补大量珍贵藏书外，肄雅堂的师傅们还为毛泽东等老一代革命家和各界读者修补了大批个人藏书。

　　那些身怀绝技，用巧夺天工之技，抢救性地修补大量文化典籍的师傅们，世人们尊称他们为“古书医生”，肄雅堂也当之无愧地成了医治残破古书的“诊所”。

　　2000年，清华大学为了建校90周年校庆纪念，将一批在抗战时期藏于重庆北碚，遭日军飞机轰炸后众师生抢救出来的古籍残卷2000余册，并将其中的80％交给中国书店修复。看到这批经过火烧，又在抢救时被水浇湿，大多已破损严重，有些甚至支离破碎，烧掉的部分早已焦脆不堪，触手即破；而水湿的部位更是虫蛀糟朽，个别书页已完全粘在一起，形同一个个“书饼子”。中国书店的师傅们没有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怀着对日本侵略者的痛恨，用自己的行动把拳拳爱国之心落实到具体行动中去。修补古书的基本要求是整旧如旧，不破坏其貌。所以师傅们在修复每部书时，都根据不同的损毁程度，经过反复研究、细心琢磨，最后才确定应采取哪种修补方案。这批被日本侵略者破坏的古书，大多要经过溜口、补破、换皮订线、包角、衬纸、扣皮订线、金镶玉、挖衬、挖镶、平整、接书背、描栏画栏、手工与机器的裁切、化水印、书册打磨、揭补、揭书口、喷水、粘签、撤衬纸、粘书口、画栏、订线、齐栏下捻、平角、加皮等近30道工序，有的还要经过蒸、薰等特殊工艺处理。9个多月的辛勤努力，师傅们共修复古书1288册，其中珍稀善本180册。

　　令人高兴的是，中国书店将肄雅堂迁入西琉璃厂街驰名中外的文化遗产书店内，这个开业仅两年，集展示、销售、收购、鉴定、装订修补及文化交流等多项服务于一体的书店，营业面积一千多平方米，它集中了历代珍稀典籍、文献资料、革命文物等记述历史文化、文明进程的各种文化传播实物载体，共计6万余种。其中，有关北京的历史、文化、地理、民俗、戏曲等方面的资料就多达1000多种。据中国书店决策者介绍：“文化遗产书店”以历代书籍、文献资料为主体，用形象直观的内容让人们看到中华文化是一座取之不尽的民族财富的宝库。特别是“五·四”以来的文献资料，将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灾难和痛苦、中外文化的碰撞与交流、社会贤达对中国前途的苦苦求索和中国共产党为改变民族悲惨境遇所做出的努力，真实地反映给读者，以此激发人们对中华文化承前启后的责任感和对民族文化的自豪感。而肄雅堂装订修补组迁入这里，也是为给方兴未艾的古籍收藏热，提供一个服务窗口，使那些家有残破古书的收藏爱好者，可将珍爱的宝贝拿到这里，用我们高超的技艺，让古书的

　　寿命再延长二百年。无论是国家收藏还是个人收藏，都可通过我们的特殊技艺，从而达到保护祖国文化遗产的最终目的。

　　松筠阁———铸就两代“杂志大王”

　　松筠阁始建于清代光绪年间，店主刘际唐，刘去世后，松筠阁交其长子刘殿文经营。最初以经营线装古籍图书为主，后因北平沦陷，琉璃厂生意惨淡。而此时正逢“五四”运动之后，新期刊风起云涌，这引起精明的刘殿文的注意，迫于生计，刘殿文只好另辟蹊径，将松筠阁转为以专营杂志为主的店铺。

　　经过刘殿文的不懈努力，松筠阁卖杂志终于卖出了名，成为琉璃厂街上惟一一家经营杂志的店铺。他每天不辞辛苦地到西小市或鬼市上“抓货”，对别人不屑一顾的旧期刊杂志，他用极低廉的价格购进，然后整理配出完整成套的老杂志，再卖出去。由于进价低廉，所以货卖出后利润非常可观，加之业务娴熟，服务周到，久而久之，便赢得了同行敬送的“杂志大王”的雅号。刘还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在平时的一买一卖中，见到好的期刊杂志必随时记录，多年以后终完成12册的《中国杂志知见目录》，这大概是中国第一本杂志目录。

　　至今，琉璃厂还流传着这样一段佳话：上世纪30年代，日本人松村太郎常常到松筠阁书店搜罗中国古代版本图书。一次，这个日本人和刘际唐的徒弟张子兴发生口角，他在请刘吃饭时，要求刘把张辞退，并以不到书店买书为要挟，刘毅然决然地拒绝了这个小日本的无理要求，表示宁可不做生意，也绝不受日本人的摆布。

　　解放后，松筠阁同其他一百余家私人书肆一道并入中国书店，成为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家古旧书店的一名正式职工。由于业务精通，领导委派刘殿文担任中国书店期刊门市部主任，并一度在店内给年轻人传授杂志的目录学。

　　刘殿文之子刘广振被誉为第二代“杂志大王”。他有着超人的记忆力，对所见过的杂志，过目不忘，烂熟于心。进入中国书店后也是一直从事期刊集配工作。一时间，两代“杂志大王”均在中国书店工作成为书业美谈。

　　松筠阁是以卖期刊杂志出名的，如果你要配一本稀有的旧杂志，松筠阁都能帮你找到。那时候吴晓铃、郑振铎、刘半农、刘景超都常来书店选购旧期刊或旧报纸。唐原在上海住，每次来京都到松筠阁书店里选书，后来搬到北京后，经常把所要之书目列个单子交给刘广振，刘很快便把其所要之书配齐送去。搜齐《晨报副刊》一直是唐先生的夙愿，由于种种原因很长时间没有配齐，直到在唐先生临去世前才影印配齐，总算了却了先生的心愿。

　　如今，两代“杂志大王”均已作古。中国书店也将专门经营期刊杂志的门市部设在了西单横二条。而“松筠阁”这块金字招牌，依然在琉璃厂璀璨生辉，它在保留经营线装古籍图书的基础上，改为专营收藏、考古、美术类图书及篆刻章料、民间传统工艺品的专营店。

　　近年开辟的港台版艺术收藏图书专柜，更让松筠阁书店在京城收藏界里名声大振，这里常常成为收藏家们的聚集地。收藏专柜前，他们不仅可以掌握最新的收藏动态，还可获知最新的拍卖行情；同时也可开阔收藏知识的眼界，在书中寻找答疑解惑的箴言。

　　邃雅斋———中外名流聚集地

　　邃雅斋成立于1925年。最初店址设在琉璃厂附近万源夹道北口，只有一间门脸儿房。由张樾臣出资，董金榜、刘子杰、郭子璋三人合伙经营。董负责外出收购书籍，刘、郭二人在家编目整理及出售。邃雅斋不仅收书、卖书，还出版书籍，最著名的是1936年印制发行的《邃雅斋丛书》。

　　邃雅斋资金雄厚，店主派几个人常年在外地收书，收到好书后又不急于出售，因而藏书极为丰富。开业不久，邃雅斋所售图书，就以品位高、品种全，而扬名京城，吸引了大批的中外名流学者前来选书。如：傅斯年、陶兰亭、冯友兰、郑振铎等都是这里的常客。新中国成立后，英国汉学专家李约瑟博士还给邃雅斋书店来信，希望能从这里买到他所想要的书。

　　几十年来，随着琉璃厂文化街的时盛时衰，邃雅斋书店同样经历了多舛的命运，建店以来几易其址，经营者自然也不例外。但有幸的是，1958年公私合营后，邃雅斋归属中国书店。

　　近几年，邃雅斋的经营范围和营业面积进一步扩大，现已达到1500平方米，并增加了文教书店、医药保健书店等店中店，成为名副其实的“千米图书长廊”。曾荣获首都文明城市建设先进单位、全国21家古籍出版社特约经销店。主要业务是收购并销售古今中外古旧书刊及相关资料，经营全国各地出版的文学、历史、哲学、美术、书法图书及相关工具图书，兼营文房四宝。商品进销实行计算机管理，零售、邮购、机关服务、网络购书等。文教图书专卖店以学生为主要服务对象，上万余种的文教图书及教辅音像制品琳琅满目，并开展电话订书、以旧换新等业务；医药保健书店，分设基础医学、临床、老年医学、药膳食疗以及线装医书、医学期刊等20大类近万种医药图书。

　　近日，听说随着琉璃厂地区的扩建，老字号邃雅斋书店又将面临拆迁的命运，这个消息的确让钟情于琉璃厂的读书人多多少少有些惆怅。老字号是经营者百十年来苦心经营所塑造的商业形象，每个金字招牌后面都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如何善待老字号，挖掘老字号的文化内涵，把资产运作和品牌形象有机地结合起来，成为当务之急的大事。虽说从上世纪90年代始，许多曾各领风骚近百年的老字号，相继倒闭，杳如黄鹤，风光不再。但由于有琉璃厂文化街的依托，这条街上的老字号依然闪闪发光，蓬勃发展；也正是由于这些让文化人耳熟能详的老字号，更让琉璃厂街声扬四海、名播八方。正如有识之士所说：“老字号的江河日下，是社会各界所不能容忍的”。

　　我深信，改造后的琉璃厂更能让老字号书店迎来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博大精深的中华民族几千年文化，通过琉璃厂、通过老字号书店，向来自全世界的国际友人，充分展示多民族文化大融合的独特的中国文化魅力。

　　给老字号书店留有一席生存之地，这不仅是读书人的福音，也是给中国、给北京留下一道具有传统文化精髓的亮丽人文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