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清晨醒来，我那弯曲的右手对疲惫的左手说，该多休息些。而左手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右手，然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奔忙……

　　左手对右手的付出

　　文/北极以北

　　“十一”长假，正泡在图书馆里看杂志，突然发现有一幅广告画，精美绝伦。那是一个润手霜的广告，整个画面是一双完美无瑕的女性的手，白润的十指修长纤巧，洁白如玉，双手微拢，像一个花苞，仿佛就要在某个清晨的雨露里静静地绽放了。四周悄无声息，我静默在灯火通明的图书馆，看着看着，泪如雨下。

　　幼年时，我的右手被奶奶家的炉火烧伤。父亲在信用社借了200块钱，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一笔祖祖辈辈都未曾负过的巨债。用这笔钱，才得以使我在一所小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出院时，受伤的右手却再也不能伸直。随着时光的流逝，身体在一天天的成长，但右手的五指却变得更加弯曲了。

　　父母卖命似地劳作，一边还债，一边供我读书，尽管我只能用左手写字和料理生活，但我的学习成绩异常优秀，这可能与我不怎么跟小朋友一起玩有直接关系。那时除了看书学习，我仿佛没有什么娱乐，但也是从那时起，我知道了什么叫忧愁。母亲的叹息和父亲的烟袋，成为我眼中落日一样永恒的景色。

　　为逃避顽劣的小伙伴的嘲笑，我总是把受伤的右手插在衣兜里，以致那时我穿过的每一件上衣，右面的衣兜总被早早磨破。长大了一些，我又怕周围人眼光里或歧视或怜悯的眼神，我想努力地维持一份少年脆弱的尊严和花季少女的骄傲，但我失败了。于是我穿上长袖的衣服，把右手的缺陷遮掩。多少次在梦里哭醒，已经记不得了，醒来后，我会用左手握住寂寞无助的右手，然后告诉自己，坚持住，并在暗夜里等待新的一天到来。

　　由于右手的缺陷，我连续参加了三次高考，虽然每一次都上了录取线，但却没有一所学校肯录取我。直到第四年，我才终于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进入了渴望已久的中文系学习。我相信天道酬勤，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我以为我能够挺直腰板，舒心地面对生活了。但在每天清晨醒来的那一刻，我依然痛楚地感到，自己并不快乐，虽然自己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刻意去掩饰自己的缺陷，但是我能深深地感觉到，自己是多么渴望有一只与他人无异的右手。

　　学校电视台的一个编辑急需一篇稿件，打电话请我帮忙。我热心地答应了，并很快完成了稿件，然后换上新衣，去电视台送稿件。门开处，那年轻的编辑，彬彬有礼地出现在我面前，一边道谢一边伸出他的右手……

　　空气骤然凝固了，我僵在原地，双臂下垂，脸上有熊熊烈火在迅速蔓延，直烧得我不知所措。我不能伸出我的右手，而我的左手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再一次选择了逃离。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原因，这次的逃离，让我心头的悲哀如铁般沉重。

　　杂志上说“奋斗改变命运，梦想让我们与众不同”。我还年轻，我很想挣一笔钱矫治、修复我的右手，为了生活上的方便，为了减轻左手过重的负担，更为了自身的完美，我开始全力以赴了。我尽量在白天把课堂上所学的知识消化，以便挤出更多的时间为报刊写文章，挣稿费。节假日，同学们尽情娱乐休息，我泡在图书馆阅读大量的书报，然后用疲累得几乎僵直的左手去写作。但我清醒地知道，光凭不定时的稿费，是很难攒足巨额的医疗费的，那不现实。于是我还去做家教，去为厂家发传单，咬紧牙关努力寻找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

　　夜深了，回到寝室，室友们早已幸福地睡去了，看她们挂在床头上的卡通画报和硕大无比的动物玩具，再望一眼自己床头堆积的书籍，我怀疑历经了四次高考的我，已经不再年轻。而现在，为了追求完美的外表，我把自己的躯壳，切割得七零八落，它们散落在图书馆、报社、发传单的路上。月光下面，它们在寂寞的空气中上下翻飞。

　　又一个清晨醒来，我那弯曲的右手对疲惫的左手说，该多休息些。而左手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右手，然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