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崔立东核心提示

　　1980年8月，51岁的富万成在齐齐哈尔市龙沙区办起个体新兴服装厂。富万成带领儿女和几名“待业青年”起早贪黑干了两个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半万元户”。于是，舆论哗然。听到风吹草动的富万成首先到工商局申请将个体变更为集资民办合作企业，次年4月，又把自己的企业“挂靠”原齐齐哈尔市电子仪表局现齐齐哈尔市信息产业局，由“民办集体”变成了“大集体”，条件是向主管单位上缴管理费。本以为戴上集体企业的“红帽子”就安全了的富万成却弄巧成拙，1984年，富万成因贪污、受贿、诈骗等罪名被判有期徒刑20年，36万余元的财产被“充公”。

　　富万成，男，1929年7月19日出生，满族，个体经营者。1982年8月因涉嫌贪污、诈骗被公安机关收审；1984年5月被判有期徒刑20年，富不服提出上诉；1985年5月17日，富万成被改判有期徒刑8年，富仍不服，继续上诉；1995年12月28日，省高级法院宣告富万成无罪（富万成实际服刑6年零13天）。富万成被收审后，齐齐哈尔市市政府指令电子仪表局将富万成所有的帆布厂、农场、养殖厂等资产及4处房产全部接收。1995年开始，富万成向法院起诉，要求电子仪表局返还被侵占的财产和赔偿其经济损失共计11054511.2元，在经过一审、重审、终审后富万成对150万元的赔偿仍不服。2003年10月，富万成向省高级法院提出再审申请。银行泄密引起领导“注意”

　　1980年11月26日，中国人民银行齐齐哈尔市支行印发的第六期《金融信息简报》刊登了这样一则短文：《一个个体经济户经营两个月盈利一万五千元》。文中介绍：51岁的富万成自己经营了一个新兴帆布制品厂，1980年8月末开业。从业人员除富万成夫妇及两个子女外，还招用了6名待业青年。厂房约70平方米，缝纫机两架。经营范围主要是制作苫布，皮毛大衣，汽车保温被等。截至10月末，生产各种规格的苫布38块，劳保皮大衣40件，销售收入共39502元，扣除原材料、机器折旧、税款等支出，盈利15000余元。富万成花2000元安装了一部电话，花4000元购买了一辆汽车，花500元添置了一台码边机，生意比较兴旺。而全市生产苫布的12家企业，由于产品积压，许多企业都转产改行。为什么新兴帆布厂这个个体经济发展得如此之快呢？该文分析认为，富万成“发家”的主要原因是“采取预收货款的方法，用国营企业资金来做买卖”。新兴帆布制品厂开业初期，包括两架缝纫机在内，自有资金仅有2000元，而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购进帆布16396米，粘龙华达呢90米，里子布394米，羔羊皮40张，这些大量货款是从哪里来的呢？答案是采取预收货款的办法。据不完全统计，9月和10月两个月该厂就先后预收了7个国营企业的货款48000元。预收的这些大量货款，除用于生产上的资金外，富万成还经常在银行存有一定数量的现款。该文反映，富万成自8月28日在银行建户以来，存款累计额高达33万元之多，平均每日存款4800元。这个个体经济户利用预收货款不仅做了无本买卖，而且余款存在银行又得利生息。该文分析富万成“发家”的另一个秘诀是“购销渠道疏通”、“产品利润大”。富万成在退职前是正阳帐篷厂的供销员，帆布制品购销业务比较熟悉，联系面广。他生产的苫布从不积压，9月和10月两个月生产的2716平方米苫布全部销售出去。他不仅经销自己生产的产品，还为北商帐篷厂售出60000元的帐篷，从中获得酬劳1800元。由于他路多，购进的帆布都是享受国家调拨价，平均每米价格只有2.02元。而其他帆布厂没有纳入国家的原材料分配计划，每米帆布进价在5.50元左右。由于个人经营费用少，原材料进价低，所以每米帆布产成品比其他工厂多盈利2～3元。该文分析富万成“发家”还有一个原因，是“从业人员积极性高”。固定收入加上年终分红和加班费，每名职工每月平均收入为50～60元。因此，青年积极性很高，每月都是超额完成任务。该文称，富万成为了把这个个体户改为集体户，已开始向6名青年“筹集资金”，准备改换营业执照，变为集资民办集体。1981年的生产任务与有关方面已签定了40万的订货合同，向银行提出贷款和转账结算的要求。综上，中国人民银行齐齐哈尔支行认为：齐齐哈尔市现在已有12家集体帆布制品厂大批量生产帐篷和苫布，已能满足市场需要。这个个体户生产的苫布与集体工业争嘴，在生产方向上不是“拾遗补缺”；生产上没有一定数量的自有资金，不是主要靠自有资金经营，而是完全靠预收国营企业的货款做买卖；在收益分配上安排不当，有一定的剥削行为。对这类个体经济户，银行在贷款和结算上不予支持为宜。看过这期简报，当时的齐齐哈尔市委主要领导（已去世）于当年12月5日批示该市工商局：“对富万成这样搞剥削的业户要进行调查分析，不能任期自流发展。当然也不能简单命令其解散，要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理办法，报市政府裁定。”调查组给富万成定性这是剥削

　　根据市领导的指示，1980年12月10日，齐齐哈尔市工商局、中国人民银行齐齐哈尔市支行、齐齐哈尔市税务局、齐齐哈尔市龙沙区政府4家组成联合调查组，开始对富万成开办的帆布制品厂的经营活动情况进行详细调查。12月22日，调查组将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报告市政府。据调查，1980年8月初，富万成的爱人郑凤云提出从事个体经营申请，经查准其从事个体服装加工兼营帆布制品加工，并允许带女儿富丽君、儿子富建民和亲属女儿马会（儿子对象）3个待业青年参与生产经营。于8月8日发给了《个体营业证》。10月15日，富万成提出了从个体变为集资民办合作企业的申请，区工商科根据其申请和五龙街道办事处的证明，于10月30日核发了民办集体———齐齐哈尔市龙沙区新兴帆布制品合作厂，执照主业为帆布制品加工，兼业为服装加工，开业日期是11月1日。富万成和郑凤云掌管经营，供销也由他们负责，其女儿富丽君管财务，其儿子富建民跑业务，其余7人从事生产劳动。据调查，郑凤云在申请个体开业时，自投资金2000元，其中固定资金1800元，流动资金200元。申请变为集资合办时，自报资金1.1万元，其中固定资金9000元，流动资金2000元。其资金来源是预收货款，用国营或集体企业资金做生意。调查认为，富万成企业存在用其他企业资金做生意、倒卖原料从中渔利等诸多问题。调查组认为，富万成对企业盈余分配不合理，存在剥削。盈利是11名从业人员劳动创造出来的，属于共同劳动果实，可是青年和裁剪技工只拿工资和补贴，而且在10月有4名青年已被辞退，盈利全部归富万成独家所有，这是剥削。

　　另外，调查组还认为，富万成企业的生产项目不是拾遗补缺而是生产过剩产品。调查显示，当初，该市有12个企业生产苫布，多数企业都有较多的产品积压。可是，富万成生产的苫布为什么好销售呢？调查组认为，原因有三：一是由于费用少，成本低，苫布销价每平方米比国营或集体企业低一元左右；二是富万成给为其推销苫布的人员付百分之三比例的推销报酬费；三是富万成交际广，其多年从事采购推销业务工作，认识人很多，加之他常给一些有关人士小恩小惠，如土产品木耳、大豆、豆油等，富万成这种做法腐蚀了某些干部职工。联合调查组调查后对富万成做出处理：缩小生产经营范围，富万成企业变为民办集体，只是形式上的改变，实际企业仍属于富万成个人的,他人并无集资。据此，应仍变为个体经济户，独家经营，不准收徒弟、雇技工；吊销其民办集体执照，发给个体营业证；收回两笔银行利息；没收倒卖帆布进销差价款；对其盈利征收所得税。为了逃避有关部门的制裁，1981年4月，富万成将企业“挂靠”到齐齐哈尔市电子仪表局创办的企业松嫩联合公司。双方口头协议由该公司投入资金、派员管理，将富万成转为国有职工，家属转为集体职工。富万成向该公司上缴管理费。然而，松嫩公司丝毫没有兑现承诺，富万成仍在原厂房用原设备独立核算从事着经营活动。“红帽子”戴出麻烦一审被判20年

　　1982年8月，作为集体所有制松嫩联合公司下属企业负责人的富万成因涉嫌贪污、诈骗金额1.9万元被公安机关收审。期间，当地政府分配了富万成的财产，检察机关收缴了富万成放在家中和存入银行的“赃款”。检察机关以富万成涉嫌贪污、受贿、诈骗作案8起，违法5起对其侦查终结移送起诉。1984年5月21日，齐齐哈尔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1984）经刑字第1号刑事判决，判处富万成有期徒刑20年，富万成不服，提出上诉；齐齐哈尔市中级法院于1984年7月10日做出（1984）经刑字第3号刑事判决，判处富万成有期徒刑10年，富万成还不服，再次提出上诉；省高院于1985年5月27日做出（1985）刑二上字第3号刑事判决，判处富万成有期徒刑8年，富万成仍不服，向齐齐哈尔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申诉。齐齐哈尔市中级人民法院复查后，依法定程序报送省高院请批，1995年12月28日，省高院组成合议庭审理了本案。法院认为：原审认定富万成贪污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富万成在企业账目上看虽有贪污行为，但其不具备贪污犯罪的主体资格，富万成挂靠的松嫩联合公司本身不具有法人资格，对富万成的帆布制品厂既未投资，也未参与经营管理，富万成的一切生产经营活动，收入、支出均属个人行为。用企业账户支付的各类款项，全部是其个人所有财产，不应以贪污定罪。富万成在为丹东造纸厂采购苫布过程中没有虚构事实、隐瞒真相，利用发票多结算的492.87元货款，应属正常中介服务收费，不构成诈骗犯罪。法院当庭宣判富万成无罪。无罪释放要求赔偿1000万元

　　这份沉甸甸的无罪判决书，让富万成苦苦等待了13年！此时，富万成已经66岁了。被释放后，富万成走上了漫漫的民事赔偿之路。被判无罪至今已跨越了8年，索赔之路仍没有走到尽头。“从1988年8月25日我被减刑释放后，我租赁承包了龙沙区彩虹街道办事处的一个服装厂、一个苫布厂，效益不错。我一边挣钱一边打官司。我要求电子仪表局返还我被侵占的财产和赔偿经济损失共计11054511.2元。”富万成说：“不论是政府决策失误还是司法机关制造的冤案，这么多年，齐齐哈尔耽误了一个富翁的成长！”富万成打民事赔偿，告的是当地政府。开始，各级法院均不受理。1997年春节，一直在外上访的富万成被齐齐哈尔市有关领导找去，答应解决他的冤案问题。可是，审判机关以此冤案是政府造成的为由拒绝受理此案。1999年11月17日，原省人大常委会一位副主任亲自接见富万成，在听取了富万成的陈诉、反复阅看了富万成的申诉材料和省高院的无罪书后，做出批示：“此案应依据法律、政策的规定圆满地解决好。齐齐哈尔市有关部门接管的富万成的私人企业、门市房等财产返还问题，由齐齐哈尔市中级人民法院负责审理，尽快拿出处理意见，省法院负责监督落实；扣押富万成的存折、现金、物品等，由齐齐哈尔市检察院按有关规定返还，请省检察院监督检查；富万成服刑6年多的经济补偿问题，由齐齐哈尔市中级法院依法处理，省法院负责监督落实。”接到批示有关部门立即落实，齐齐哈尔市检察院将扣押富万成的3万余元的现金、存款连同利息全部返还给了富万成。2000年12月，齐齐哈尔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后判决齐齐哈尔市信息产业局（原齐齐哈尔市电子仪表局）赔偿富万成各项赔款累计43.5万元。判决后，富万成不服，向省高院上诉。2001年12月26日，黑龙江省高级法院终审判决齐齐哈尔市信息产业局（原齐齐齐哈尔市电子仪表局）赔偿富万成财产损失及各项赔款计150余万元。判决后，富万成仍然不服，于2003年10月向省高院提出了再审申请。富万成今年74岁，仍耳聪目明。他向记者表示：他一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必要时会把这场官司打到80岁。（生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