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内，河南两起惊天凶杀案告破，一起25名青少年被连环诱杀，一起65名无辜群众被害。在“不破不报”的规则下，两案中，警方均未及早向社会发出预警。或许，这两个杀人恶魔的被擒，本不需要付出90条生命这样的惨重代价。公众知情权的话题被舆论再次提起……

　　撰稿／杨江(记者)

　　死亡游戏

　　2003年11月13日，河南平舆县破获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连环诱杀青少年惨案。案犯黄勇，29岁，供认自2001年9月以来采取欺骗手段，将20多名十五六岁的青少年从录像厅、网吧、游戏厅等场所骗至家中，而后残害掩埋在自己室内。

　　黄诱称有一套独特的冲关游戏“神骑木马”，其实就是一个由4只脚支撑的案板。冲关共三级，第一级是躺在案板上，案板不倒为过关；第二级，冲关者束手让黄把“四肢”绑在案板四只脚上便过关；最后一级是躺在案板上数到一千就算通关。

　　这套游戏成了“死亡游戏”，缺乏警惕性的孩子在第二关时，便会被黄无情斩杀。

　　黄勇供认杀害青少年25人，他的宅子位于平舆县玉皇庙乡大黄村，与周围邻居只有两三米之遥，两年内邻居竟没有察觉一点杀机。宅内阴森昏暗，弥漫尸体腐臭味，警方共挖出尸骨23具，其中东屋黄的卧室内发现两个死人坑，黄的床底下埋着4具尸体，床前则埋着7具。

　　至此，困扰该县两年的青少年连环失踪案真相浮出水面。

　　2001年9月23日，平舆县二中16岁男生路宁波莫名失踪。一年后，平舆县突然出现青少年连环失踪案，且失踪时间间隔越来越短，至2003年几乎每隔两周就会发生一起。2003年2月12日、2月27日、3月5日、3月15日、3月19日、3月30日、4月19日相继有青少年失踪，其中3月19日这天，同时有两个孩子失踪。

　　两年间，失踪青少年多达20多人，其中18名为当地高中学生。

　　黄对杀人罪行供认不讳，18名学生均在被害者之列，黄甚至还记得路宁波的名字，那是第一个惨死在他手中的孩子。

　　黄勇的作案动机警方至今没有公布，但他供认酷爱看武打片、凶杀恐怖片，自感杀人刺激。有人怀疑黄有变态倾向，他屋内的桌上有十几张照片，都有被裁剪的痕迹，有的被剪去头部，有的被卸下四肢。照片有男有女，也有黄自己！

　　女的是黄的女朋友，据说，黄的变态心理与此女有关联。黄曾从南方带回这个女人，因无合法手续，被玉皇庙乡政府重罚。这让贫困的黄勇雪上加霜，女人也因此离开了他。

　　邻居揣测，此事可能导致了黄心态扭曲，并导致了后来的一连串惨案。

　　唯一的幸存者

　　平舆县第一高中学生张雷是唯一的“活口”，11月7日，张雷被黄勇骗至家中后，黄曾对他说：“我已杀了25个，你是第26个。”正是这名16岁少年的机智，使黄落入法网，从而牵出建国以来情节最恶劣的残害青少年案。

　　在凶宅内，黄用一贯的作案手法对张雷施暴，但这个孩子表现出了极强的生命力。黄也似乎有意要多折腾一点，每次只是将张雷勒晕，再用凉水泼醒。

　　失踪的4天里，张雷每天只能靠黄给的一包方便面维持生命，在倍受煎熬中，他一直试图用言语打动黄，并逐渐减轻了他的杀意。张雷曾两次试图逃出凶宅，但都没能成功。

　　11月10日，黄勇对张雷连续实施3次暴行后，在屋里徘徊，嘴里念叨着“杀？不杀？”奄奄一息的孩子赶紧求饶：“你放了我吧，等你以后老了我来养你。”

　　这句话最终救了张雷，黄竟动了恻隐之心，解开了捆在张雷身上的绳子，并给了他两元钱作回家路费。

　　回到县城后，张雷没敢报案，更不敢回家，他吓坏了，害怕黄勇跟踪发现他家的位置。便在同学家过了一夜，第二天才回到家。

　　心急如焚的父母突然见到伤痕累累失踪多日的孩子，问明缘由后惊愕不已，11月12日，张雷的爷爷前往平舆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报了案。

　　张雷的缓兵之计为警方抓捕黄勇赢得了时间，黄勇事后交代，他没出逃的原因正是：跟踪过张雷，知道孩子当时并没有报案。

　　关于抓捕的情节，一个版本是，黄勇当时正在洗衣服，4名干警经一番搏斗才最终制服了他。但记者还获悉另一版本，当时出警的警力加上司机只有3人。警方当时只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来到黄的凶宅后，黄勇仍在蒙头大睡。直到两位民警将黄勇拿下，并在其家中挖出一条残肢时，才知道“事情大了”。

　　与凶宅擦肩而过

　　霍宏雷的母亲胥银平恍如隔世，她曾在网吧两次向黄勇询问儿子的去向，但黄回答得异常镇静，胥银平做梦也没想到那个外表老实的人就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

　　而黄勇被抓后，遇难学生王耀东的父亲王军亭则望着黄的院子欲哭无泪，2002年7月4日王耀东失踪后，王军亭甚至已经根据一个疑是孩子救助的电话，领着警察摸到了这里。

　　王耀东失踪4天后，王军亭的手机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响过几声后突然断掉，王立即回拨，接电话男子却称没打过。王军亭查出电话地址为玉皇庙乡曾庄村大黄庄，于是报警。

　　警方到达现场后，找到了电话户主，正是黄勇的邻居，但对方“什么都不知道”。民警在村庄里四处打探，也曾多次路过黄勇家，但见其大门紧锁，并未太在意。此后王军亭又曾两次来到大黄庄，特别是到黄勇的院子外探察，都一无所获。

　　王军亭说，他求过当地派出所，但对方觉得“无根无据，不好查”。

　　王耀东被害后，有10多名孩子相继失踪。家长们情绪激动，他们认为，如果当时警方对可疑电话引起足够警觉，采取进一步措施，就不会导致后面这么多孩子的被残害。

　　家长们还反映，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报了警，但一直没有得到警方立案的消息，“他们认为孩子是出去打工了，没有尸体不能立案，认为没有立案价值。”

　　学生遇害的迹象其实早已显现。3月1日清晨，在黄勇经常出没的酷猫网吧门前，早起的人们发现了两只被砍下来的手掌，上面压了两张字条，黄在直接向警方挑衅。

　　王亮的父母王留超和黄慧敏说，他们常去县公安局打听案件进展，在公安局遇到了很多失踪学生的家长，但公安局刑警队刘队长回答：没有经费，案子只好先放一放。

　　家长们焦急万分，2003年5月10日，王留超和另6名失踪学生家长等在县委门口，希望能见到县委书记乔登华，并向县委大院驶出的一辆黑色轿车下跪，车上下来一工作人员，接过材料后离去，此后没有下文。后来他们又找到县长乔大明，也未得到明确答复。

　　无奈之下，9月初，7名学生家长带着相关材料来到北京求助于有关部门。但刚到北京就被平舆县开来的警车，集体带回了老家。

　　记者采访遭遇盯梢、殴打

　　平舆现在是记者云集。但破案当天，由当地警方统一部署，县城20多个网吧一夜之间全部关闭，连招牌都被拆除。记者们同时发现，当地拨号上网系统也被关闭，宾馆里也禁止开通长途电话，宾馆表示：“上面来了通知。”因此，众多记者不得不转住临近的汝南、驻马店等地，在那里发稿。

　　当地有关部门一直不肯公布案情的更多细节，对记者的采访请求也一律予以拒绝，工作人员看到记者模样的人，就避而远之。本刊记者多次与平舆县公安局联系采访，均被拒绝，“领导都不在，都去开会了。”

　　玉皇庙乡大黄庄村距平舆县城20公里，熬耐不住的家长一直在努力冲进现场，但总是受到不明身份的人的阻拦。而记者要进入大黄庄村采访的难度更大，玉皇庙乡专门派人守在进村路口，阻止记者进入。

　　从大黄庄村口到黄勇住的院子不过几百米，竟有三道“关卡”，层层设防。面对不断拦在面前盘问的人，家长只能一次次苦苦哀求，艰难走进黄家。一面是家长们悲号着在现场清理残留的尸骨，一面却是高度戒备监视着的不明身份的人。

　　不断有记者在大黄庄村遭到殴打，被迫撤出。17日，南方两家媒体的3名记者随同被害者家长前往现场采访，行将离开时，一村民打扮的男子突然发现了记者身上的录音机，随即揪住记者的衣领往外拖，并展开殴打。记者在家属掩护下才得以逃脱，刚走出不远，这些“村民”又再次追赶上来，继续对记者进行殴打。

　　从大黄庄村采访出来后，记者的车后也总会有车子“跟踪”，而在平舆县城，这种盯梢更是普遍。

　　17日，平舆县委宣传部副部长陈鸿飞承认，先前阻拦记者正常采访的人确实做得不对。

　　但就在同时，记者发现，死里逃生的张雷已无法接触，家长也不愿透露他的去处，父母说，上面已嘱咐过：记者来了，不能乱说。先前积极接受记者采访的遇难学生父亲大多也都被“供养”起来，记者只能接触因悲伤过度神志不清的遇难学生母亲。孩子母亲透露，有关部门已把各家男人送至宾馆等地，有吃有喝招待着，就是不能随便见人。

　　“记者来得太多，怕男人们乱说。”

　　相关专题：河南平舆特大系列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