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彭长香 王昊／文 白周峰／图背景

　　村规民约如何出笼

　　王新彦等人不能享受村民待遇的依据是一份村规民约，即《郑州市中原乡三官庙村关于村民工作安排的暂行规定》（以下简称《暂行规定》）。

　　按照这项《暂行规定》：“凡父母有一方是我村村民者（不含退休村民），年满十八岁以上的毕业生，结婚后的媳妇；符合上述规定的，村里根据情况妥善安排工作。”但“凡双职工子女（含农业人口）或娶的媳妇，村里一律不负责安排”；“对在外已有工作单位的，无论任何情况村里一律不负责安排”；“凡被本村接受的人员，如果连续两个月脱岗离位，不参加本村集体工作的，停发其一切福利，按自行离岗计算，连续半年不上班，村里不再接受为村民”。按照上述规定，王新彦等人不再享受村民待遇。

　　然而，王新彦等人却对《暂行规定》提出了质疑：如此关系到每个村民切身利益的村规民约，应提交全体村民大会讨论，才对全体村民具有普遍的约束力。

　　对此，记者在三官庙村中进行了走访。身为上一届村民代表的方秀云老人表示，在村民状告村委会之前，并不知道村里还有这个规定。

　　三官庙村副主任孙继祖说，他以前在外任职，1992年村里引进人才时回村的。不太清楚1989年《暂行规定》是如何出台的，他是在回到村后才知道有这个规定的。

　　为求证《暂行规定》的出台背景，记者又联系了1989年制定《暂行规定》时的老主任张丙南，他目前是该村村民。

　　记者：“您是当年的老主任，《暂行规定》是如何出台的？”

　　张丙南说：“当年《暂行规定》是由老支部书记白喜荣起草的，经过村民代表大会和村民大会讨论通过的。1996年修订时好像没有通过。”

　　“1996年没通过，是指村民代表大会没通过，还是村民大会没通过？”

　　“好像就没召开大会。”

　　《暂行规定》究竟是何年通过的，已无明确说法。但是《暂行规定》中第一段行文中标出：“经三官庙村第一届村民代表大会讨论通过，九六年修订，作出如下规定。”

　　在郑州市中原区中原乡三官庙村，有农户约500户，村内（算上租住的）居民有3000余人。今年4月底村委会张榜公布的选民榜里，有选民资格的仅仅有177人。这177人是村委会掌握的花名册中的“在册”村民，他们除具备选民资格外，还享有村里的各种福利。不在花名册内的“村民”，尽管在村里居住，户口也在村里，却没有村民资格，也无法享受村民待遇。

　　“同在一个村子居住，为啥待遇不同？我们凭啥就该被打入‘另册’？”郑州市中原区中原乡三官庙村的王新彦想不通这个理儿。为讨回村民权利，他和村里另外7人于今年5月15日把村委会告上法庭，要求村委会向其偿付2001年、2002年的村民福利共计两万元。在一审败诉后8人又提起上诉，昨日，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裁定：原判认定事实不清，发回郑州市中原区人民法院重审。村民待遇开会表决

　　在王新彦等8位村民将村委会告上法庭一个月后，6月20日，村委会召开了村民大会，对8人可否享受村民待遇进行表决。三官庙村副主任孙继祖说：“这一次投票表决，完全按照法定程序，设立了唱票人、监票人、秘密投票间等，还从乡里请来了工作人员负责监督。”

　　对于这次村民表决大会，71岁的张巧莲老人说：“我做姑娘时是三官庙村的姑娘，后来嫁了本村人成了三官庙的媳妇，但村民要开大会表决这事儿，我这还是头回听说。开会那天，村干部叫到我的名儿，让我去屋里填选票，我不会写字，乡里的一个女干部替我填的，同意8个人是村民呢，就画圈，不同意就打叉。我说同意，乡干部就问‘真同意？’我说，‘真同意。’又问‘你就不怕？’我说，‘怕啥？不怕。’”

　　王新彦那天没能进会场。“我到村委会二楼要进会场，村干部把我拦在了门口。我说，凭啥不让我参加？我总有知情权吧？主任说我不是村民，不让参加。后来他们就把我推到一楼。”

　　最终，这次村民表决的结果是，在册村民177人，参加投票表决的村民134人，有效选票133张，其中赞成王新彦等8人享受村民待遇的票数为10张，反对票123张。

　　之后，郑州市中原区人民法院作出了裁定：“本案中不给予原告村民待遇是大多数村民依照民主程序进行选择的结果，本院尊重、支持这一结果并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俺为啥不是“村民”

　　与王新彦共同状告村委会8村民之一的耿新爱是三官庙村的媳妇，她在村里扫垃圾时，曾经享有“村民待遇”。“从1991年到1992年，俺老伴病了，俺就在家伺候他，活就暂时不干了，谁知这一停，村里就没再安排我干活儿，我也就不是‘村民’了，”耿新爱说，“今年4月公布选民榜时，头次公布的选民有153人，可4月底公布的就有177人了，一下子多出24人！这24人中有的户口不在村里，有的在城里有工作，却都成了俺村的村民，为啥俺就不是呢？”花名册决定村民权利

　　同在一村居住，户口又同在一个村，为何有的是村民，有的却不是？副主任孙继祖解释为：“因为花名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所以他们就不是村民，就不能享受村民的待遇。随着城市回潮人员的增多，我们必须对村民资格予以限制。”

　　“什么样的人才是村民？”

　　“村民都是在岗（村内安排的工作）的，要么是退休的。”

　　“那花名册上没有名字的人就没有选民资格？”

　　“在村里是没有选民资格的。不过他们可以参加乡里、区里的选举。”

　　但是，曾是该村村民，后在城里工作的张同山告诉记者：“我们在三官庙村没有选举权，在乡里、区里也没有选举权，这样已经十几年了……”关于村民待遇争议

　　在采访中，王新彦说：“村里不享受村民权利的不止俺8个，只不过由于经济原因或其他原因，人家没打官司。”三官庙村副主任孙继祖也说：“这种状况不只发生在我们村，很多‘都市村庄’都有这种状况。”

　　2002年4月，中原区沟赵乡丁楼村村民王丽，就曾向“本村媳妇离婚后，长期（半年）不在本村居住生活，无论是否再婚，不得享有福利待遇”的村规民约提出质疑，与村委会对簿公堂。此外，在石佛村、朱屯村、东史马村、须水村都曾发生过此类事件。

　　11月20日，关于“都市村庄”内存在的村民待遇争议问题，记者走访了有关人士。

　　河南省民政厅基层政权和社区建设处的文炳炎说：“对于村内事务的管理，《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倡导，村中所有事务由村民自主决定，村民大会可以在法律的框架内讨论村规民约。”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的牛苏林说：“村规民约本身不具备法律效力。一般的村规民约属于公共道德约束性质，三官庙村的《暂行规定》中经济成分大一些，在某种程度上带有合同性质。如果其基础是合法的，应当具备法律效力。如果村规民约是一些人把另外一些人排除在外，整个政策基础都是错的，那么这个村规民约本身的合理性就存在问题。”

　　“村民自治也不是空口号，《村民委员会组织法》中是有具体规定的，不是说只要是‘自治’，即使出台错误的决定也是合法的。村民自治更多的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完善的一种制度安排。”

　　在城市化进程中，一些城市边缘的村庄为了发展，出卖或出租了原为耕作的土地。对于丧失了土地的村民来说，出卖或出租土地所得的集体积累就成为其重要的生活来源。土地是不可再生的，由出卖或出租土地所得的集体经济收益也是有限的，而用于支付村公益事业、村民福利的费用却会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增加。同时，因婚姻、生育等因素也会导致参与分配的人越来越多。蛋糕就那么大，因为争夺生活资源而发生争议是很难避免的。只是，当我们在保护一些村民的既得利益时，不应以损害甚至牺牲另一些村民的利益为代价。

　　由于“都市村庄”的特殊发展进程，可能导致原本村里进城的人员回潮，为保护现有资源，以及现有村民的利益，必须制定相应的村规民约。但是，村规民约毕竟是以现行法律为参照的，其内容不能与我国的宪法、法律和国家的政策相违背。同时，其制定也必须依照法定的程序，否则，就可能造成权力对权利的侵害。在城市化进程中，“都市村庄”中凸显的这一问题，期待着立法关注。Ｃ

　　《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法》第三条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不分民族、种族、性别、职业、家庭出身、宗教信仰、教育程度、财产状况和居住期限，都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依照法律被剥夺政治权利的人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

　　《中华人民共和国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第二十条规定：“村民自治章程、村规民约以及村民会议或村民代表讨论决定的事项，不得与宪法、法律、法规和国家的政策相抵触，不得有侵犯村民的人身权利、民主权利和合法财产权利的内容。”

　　中共中央办公厅《关于切实维护农村妇女土地承包权益的通知》中规定：“农村妇女无论是否婚嫁，都应与相同条件的男性村民享有同等权利，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以任何形式剥夺其合法的土地承包权、集体经济组织收益权和其他有关经济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