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金一个顽强的老寿星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1月22日23:29 北京晚报

　　本报特派记者左颖傅洋

　　昨晚，本报贺文坛巨匠巴金百岁大寿的花篮送进上海华东医院巴金老人的病房，记者在随后的采访中深深感受到

　　他的作品曾经影响了整整几代中国人；

　　他以敢于“讲真话”的胸襟和魄力被世人尊称为“中国作家的良心”；

　　他虽晚年饱尝病痛的苦难但从未改变“把心交给读者”的人生信条……

　　他就是文坛巨匠巴金。从1904年到2003年，巴金作为一个世纪的见证者和经历者，走过了人生的许多风风雨雨。

　　如今，他又是一个顽强的老人。两天后，他将度过百岁华诞。

　　回首百年，几经坎坷，几度沧桑，巨擘巴金用他的文学作品和人格力量深深感染和鼓舞了几代读者的心。今天，这位世纪老人正在上海华东医院接受治疗，虽然由于患上帕金森症，他已经承受了几年“有口不能言”的痛苦和无奈，并谢绝了除亲人外的所有探视，但在他百年华诞之际，本报记者赶到了上海，为巴金老人带去北京人的祝福和祈愿。病房中洋溢着喜庆

　　昨晚，当记者捧着写有：“《北京晚报》代表北京读者贺巴金老人百岁大寿”的花篮，来到位于上海延安西路的华东医院南楼三层时发现，在巴金老人居住的321房间外的过道两侧已摆满了社会各界和他的读者送来的花篮，也许是大家都知道巴老对玫瑰情有独钟，一朵朵、一束束象征热情与朝气的火红玫瑰将冬日里的楼道装点得春意盎然。在已经陪伴、照顾巴金老人10年的护工吴光强先生带领下，记者进入了与巴老卧室相通的套间。

　　走进房间，记者满眼看到的几乎都是红色：红色的中国结、红色的小灯笼、红色剪纸的“寿”字……吴光强告诉记者，巴金老人的病房是一个里外套间，外面的一间会客厅主要是用来接待他的亲人和朋友。在会客厅中最显眼的就要数占据了两面墙的火红中国结了，其中一面墙上的中国结小巧精致，总共有100个，全都是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在业余时间做的，而且这些中国结的编结方法没有重样；另一面墙上的巨幅中国结则是巴金老人的一位好友为他的百岁生日特意送过来的。拉开落地玻璃门，外面的阳台与巴金老人卧室的阳台相通。玻璃门上还贴满了100个各式各样、不同字体的“寿”字。“这些也都是护士们献上的”，吴光强告诉记者，“每逢老人家生日，或是国庆、春节、圣诞节等特殊日子，医护人员都会想方设法变着花样地把巴金老人的病房装点得喜气洋洋、漂漂亮亮。”

　　环顾会客厅，如果不是在通往巴金老人卧室的门上贴着“谢绝探视”的字样，身处其中的人们几乎会忘掉这里是医院的病房。百岁生日要穿新衣服

　　已经在巴金老人身边度过了10个春秋的吴光强亲切地称巴老为“爷爷”。他告诉记者，虽然老人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由于患病也不能再开口讲话，但老人的心里却特别明白，甚至连时间观念和生活习惯也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巴老都会准点醒来，示意将房间里的窗帘拉开。随后配合着护理人员更衣，在大家的帮助下，老人轻轻擦洗一下脸和手。巴老近几年一直进食流食，根据医生制订的治疗方案，医院膳食科每天都会为巴老制作一种液体膳食，每隔五至六小时后，将流食通过鼻子输入体内。虽然这种“食不知味”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老人仍然很自觉地配合着医护人员的治疗。

　　每天下午3点左右，都是巴金老人精神头儿最好的时候。通常他会在这段时间里看看电视，他尤其喜欢听贝多芬和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京剧和川剧也是他比较钟情的节目。虽然“有口不能言”，但他更喜欢听女儿李小林和吴光强在他面前说老家方言四川话，而且还会用眼神与他们进行交流。

　　巴金老人怕热，他一年四季的枕头都是用草席做的。在巴老的房间里有专门的温度计，每天护士们都会严格按规定的时间为房间通风换气。进入冬季后，为了防止交叉感染，医院制订了严格的探视规定，即便是巴金老人的家属，也只能通过阳台外的玻璃窗向病房里探视一下。

　　对于即将到来的百岁华诞，这两天巴老从床头上新挂起来的红色中国结上感受到了。其实，每年巴老过生日时，家里人都会为他做一个大的生日蛋糕，今年除了蛋糕外，家人还为老寿星特意预备了100个寿桃。“每年过生日的那一天我们都会为老人换下病号服，穿戴一身新衣服，也许是病号服穿的时间太久了吧，一穿上新衣服，我们能从老人的眼神中看出他挺高兴。”

　　谈起陪伴、照顾巴老10年来的最深感触，吴光强说，“爷爷虽然是一个大作家，但从最开始见到他时就觉得他特别亲切，平易近人，虽然他自己身体有病，但还时时牵挂着他身边工作人员的工作和生活。”期望巴老平安度过百岁

　　随着巴老百岁华诞的一天天临近，主治医生崔世贞感到由衷的欣喜。1999年华东医院最初成立“巴金医疗小组”时，当时的心内科主任崔世贞就成为了巴金的主治医师之一，到现在为止，60多岁的她已经为巴金看了20多年的病。虽然现在已经退休了，但巴老的身体仍然是她最牵挂的事。她告诉记者，在新千年?戳俚氖焙颍硐碌淖畲蟮囊桓鲂脑妇褪窍Ｍ徒鹄先四芷桨驳赜醋约旱陌偎晔俪剑庖惶熘沼谝搅恕?

　　早上，换班的小护士走进巴金的病房都会轻轻握住老人的手，关切地问上一句：“巴老，您睡得好吗？”傍晚离别的时候她们也会跟巴老挥挥手，轻快地道上一声：“晚安！巴老

　　，明天再见”。这种氛围让巴老的病房充满着融融暖意。24小时日夜看护，365天寒暑交替，每一位看护过巴金的护士都对这样一位可敬可爱的爷爷充满了感情，许多小护士从这个病房调走后还常打电话过来询问老人家的身体情况。

　　病痛使得巴金有口不能言，所以掌握病情发展主要靠观察。医护人员从巴金老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眼神来体会他的感受。为此，她们每个人都锻炼得特别细心，能从一个眼神发现巴老身体的细小不适。巴金老人手术后不能喝水，嘴唇干裂，护士看在眼里十分心疼，她们就用棉签蘸水浸润巴老的双唇。“巴老是配合治疗最好的病人”，华东医院的医生护士们纷纷对记者这样讲，巴金相信科学，他十分信任医生，即便是任何有可能引起痛苦的手术，他也从不拒绝。

　　我们了解到，巴老最近的病情还算比较稳定，但是由于年事已高，身体的各方面机能也很难恢复到从前。以前在巴老病情稳定的时候，护士们会把一些鲜榨果汁用特制小勺滴到他嘴里。可近一年来，巴老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进食果汁了。心中永远牵挂着读者

　　记者在探望巴老时遇到了跟随他多年的助手陆正伟。从巴老住进这间病房以来，陆正伟每天傍晚都会准时出现在病房里伴随着巴老，多年来风雨无阻。除了医护人员和巴金的亲人，他是少数能近距离接触巴老的人之一。

　　陆正伟告诉记者，这一年多来，巴老的抵抗力比较差，反反复复出现过几次感染，前几天还出现了一次肺部感染，但每一次都在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康复了。临近百岁生日，巴老身体状况比前一段时间稳定了许多。每天巴老都会按时服药，接受医院的一套治疗程序。虽然饱受病痛的折磨，但是老人特别配合治疗，能够十分平静地对待手术带来的痛苦。巴金能够这样坚强地抵抗病魔，能这样坦然地接受治疗与他宽广的胸怀和平易近人的性格是分不开的。

　　现在老人家虽然有话不能说，但是他心中时刻惦记着读者，牵挂着读者。从前是这样，在病床上依然是这样。几年以前，巴老在病中戴着氧气罩仍然草拟发言稿。修订自己书稿的时候，为了对读者负责，上千万字的书稿他一丝不苟。捐书也是巴金晚年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巴老家中有80多个书架、书橱都排着满满的书，连家里人都很难说出有多少本。从1981年起，他就开始一车一车地往外捐，到今天已经向中国现代文学馆、北京图书馆、上海市作协等单位捐出各类图书3万多册。现在老人谢绝了采访，谢绝了一切社会活动，手虽不能握笔，但是通过听新闻他关心着希望工程，关心着灾区人民，关心着下岗职工。正如巴老所说的，他一辈子都在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心交给读者。

　　病痛对巴金的折磨不算什么，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有口不能言，有笔不能握是最痛苦的。“巴老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听得到别人说话，他的头脑还很清楚”，陆正伟介绍说：“前不久我曾向巴老说起自己去了他曾经住过的十来个旧居，当听到马当路、建国路、襄阳路、武康路、麦加里这些熟悉的地名时，巴老一下就激动起来，他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说不出来，不过我们知道他心里还是很激动的。”

　　在病房里，记者还见到了特地从北京赶来为巴金祝寿的他的养子马绍弥，他为老人带来了10本画册作为生日礼物。在这些画册里，海内外50多位著名艺术家以油画、国画、书法等艺术表达方式再现了巴金作品中的人物和场景。马绍弥对记者说，在老人百岁生日之际，最大的祈愿就是希望他能脱离病痛的困扰，健康幸福。

　　巴金曾多次说过“长寿对我是一种惩罚”，并表示“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但是对于千千万万热爱他的读者来说，他这盏灯亮着，就能为人们指引精神的方向。

　　走出老人的病房，一幕幕闪现在我们的脑海：惟一不拿工资，只靠稿费生活的专业作家；敢于直面自身弱点而作出深刻自我批评和反思的知识分子；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实践着“把心交给读者”诺言的世纪老者……巴金的存在早已成为了顽强的生命象征，成为了人们精神家园的一盏长明灯。（本报上海上午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