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克非 本报记者 吴湘韩

　　湖南省衡山县一些农户购买了县科协以送科技下乡为名推荐的生猪“猛长精”饲料，生猪吃后发疯地跳，不久陆续气绝身亡———

　　从去年11月份开始，湖南省衡山县150多个村落的一些农户发现自己家养的猪陆续死亡，而原因是农户购买了县科协以送科技下乡的名义推荐的一种名为“151猛长精”的饲料及其配方。日前，记者赶赴衡山县进行调查。

　　生猪陆续死亡

　　一份有40多人签名的投诉状被寄到了湖南省、衡阳市的各有关部门，直指衡山县科协制造了一起“特大坑农事件”。

　　曾经被评为衡山县“十佳农民”的东江乡远近闻名的养猪大户李东芳称，衡山县科协从去年底开始委托东江乡政府向他推介“猛长精”饲料。他于2002年11月17日，一次性购买了4652元的“猛长精”饲料。但年底第一次喂养时因效果不佳而中止。今年8月17日，开始第二次喂养时发现，吃了该饲料的猪相继发病死亡。到今年10月中旬为止，共计死亡生猪101头，剩下的12头也面临死亡之灾，造成直接损失达85798元，如果加上正常销售的利润，损失则高达15万元。

　　李东芳说，后来他才知道，衡山县科协拿来的“猛长精”饲料检验报告、畜牧许可文书和其他乡镇推广的记录本都是假的。

　　在衡山县，遭遇生猪离奇死亡的不只李东芳一户，全县18个乡镇，受害乡镇有13个，150多个村落，涉及2000多农户。而他们的共同点就是都购买了县科协以送科技下乡的名义，向他们推广的“猛长精”。

　　岭坡乡的綦义云等人介绍说，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是，在去年9月24日，衡山县科协与重庆开洲牧业公司签订了销售合同，按照每吨可提成6000元，并返还每个村50元培训费的方式，在全县152个村推广所谓的“百日滚动快速养猪法”。

　　受害村民称，当时村干部说给村民办实事，加上县科协牵头，乡镇领导出面做保证，大家就都相信了。谁知道喂养过后，生猪就发疯地跳，不久就气绝身亡了。

　　村民说，自称来推广新型养猪方法的技术员并没有给他们任何资料，开出的加煤灰加盐的配方更是让人觉得诧异。但大家以为这是新的科学技术，还是纷纷购买。

　　綦义云自称是第一批购买的农户。他说，在发现自己家的猪出了问题之后，曾经去找过衡山县科协反映情况，可就在这个过程中，衡山某报纸竟然还在显要位置刊登了一篇关于县科协从重庆聘请60名技术员驻村入户帮农户发展养猪业的报道。

　　科协推广、政府做保，还有媒体的大肆宣扬，使许多农户继续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大量购买饲料。李东芳等人就是在今年3月份，已经有部分农户家里出现了死猪的情况下又花钱购买了大量“猛长精”，问题于是越闹越大。

　　到后来他们才发现，当地媒体刊登的树枫村党支部和村委会为感谢县科协推广“猛长精”而赠送锦旗一事纯属虚构，该村也死了几百头猪，正在向县科协讨说法。

　　科协倒苦水

　　那么，衡山县科协在这起事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该县原科协主席黄鸣告诉记者，去年9月中旬，他们接待了两名手持重庆市开洲牧业科技开发公司介绍信的业务员，其中一人自称姓廖，是开发部经理，另一人姓潘。两人说是来衡山推广《农户滚动式养猪法》及新产品“151猛长精”。他们带来了湖南省和重庆市技术监督局及饲料检验所的抽检合格证书。

　　出于谨慎考虑，黄鸣还与开县科技局和工商联进行了联系，得知该公司是开县工商联的挂靠单位，也是县科协的重点扶持企业，同时老总还是工商联的副会长。

　　之后，他们派了科协的一位副主席宋树林带着两人到衡山县畜牧水产局饲料管理办公室，饲料管理办的结论是：证照手续齐全，产品合格，并出具了“允许在衡山县促销”的证明书。

　　见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后，他们与对方商定了一个合作方案：由科协牵头带领他们到乡镇试点，先用3个月搞产品实验，该公司派几十名技术员下乡指导。该公司支付科协每个村50元的活动经费。如果工作开展顺利，打开了销路，就在衡山县科协设立总经销。

　　黄鸣称，一开始效果还不错，搞了两个乡镇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衡阳市的一家新闻媒体还到此作了采访报道，说“农户反映效果好！”

　　正因为如此，后来一些人发财致富心切，与该公司的技术员签订了销售合同，约定从第2次进货起享受公司待遇，每月底薪300元，并按照产品销售数量进行提成。

　　而这是一些农户自己与公司签订的，科协完全不知道。原来许诺的“在科协成立总经销商”的事情一直没有成功，科协也没有经手卖过一粒饲料。

　　黄鸣告诉记者，在听到一些经销户和农户反映的问题后，他们积极与公司方面进行联系，但未能成功。

　　今年1月18日，他和宋树林去重庆与该公司董事长邹振可见了面，对方承诺在3月底前派人来衡山县处理，但之后就没了下文。今年4月4日，根据县委、县政府的安排，他和科协的现任主席郭晶亮、县公安局一名民警及永和乡的一位村支书再次去了该公司。

　　在寻找当时来衡山进行推销的业务员时，他们意外地发现，对方身份证上的住所地址竟然是一个派出所。后据调查，身份证是伪造的。

　　在开县工商局的帮助下，他们与邹振可进行了艰难的调查工作，但结果还是没能成功。

　　究竟谁在坑农？

　　黄鸣说，科协之所以支持并参与此事，主要目的是为农户推广介绍农技方法、产品，传播新的科学技术，同时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但有人却认为，衡山县科协之所以如此热心，是因为有利可图。

　　衡山县科协与重庆开洲牧业公司所签订的协议显示，每销售一吨“猛长精”科协就能获利6000元，并返还每个村的技术培训费50元。推广的152个村培训费就有7600元。

　　记者拿到了一份衡山饲料兽药监察所给衡山县政府的汇报材料，明确表示在“猛长精”中检查的三项主要指标中，锌的含量为轻度不合格，铜的含量则为严重不合格。但用此产品和对方提供的配方配成混合饲料后，铜的含量则符合要求。

　　“猛长精”究竟是不是合格产品？致使衡山县的生猪大量死亡的原因何在？湖南农业大学的专家对此进行了分析。专家称，从产品上来看，本身并没有问题，关键在于该公司派来的“技术员”提供的配方和操作方法。

　　他分析，这些“技术员”在开始指导时，对农户饲养的猪进行了清理肠胃和驱虫处理，并在几天内不让猪进食。在实验接近尾声时，才用配好的加了盐和煤灰的饲料大肆喂养。这样猪大量进食而难以排泄，自然体重大增。于是，在用该饲料喂养之初，农户也就纷纷反映“有效果”。至于一些农户家中猪大量死亡的原因，专家认为可能与在今年8、9月间出现罕见的高温天气有关。因为在该配方配合的饲料中，盐的成分比其他的饲料要高出许多，而不知情的农户一般只会按照正常的情况来加水。这样猪都会因为盐中毒而死去。

　　据此，有人向记者指出，这些“技术员”之所以要推出这样一个配方，关键的原因在于，该饲料的销售价格是同类饲料价格的近10倍。

　　衡山县委、县政府对这一涉农事件十分重视。原衡山县科协主席黄鸣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就被有关部门给予了处分。

　　县里曾几次召开会议研究处理办法。就在记者采访的前几天，衡山县政法委书记万正春亲自带领有关人员去重庆进行交涉。

　　万正春称，问题出在对方公司的销售人员身上，两人采取欺诈的手法对农户进行蒙骗，造成了严重的后果。重庆开洲牧业公司也答应将在11月15日之前派人过来处理此事。

　　但直至11月25日，万正春告知记者重庆方面至今仍没人前来处理，衡山县科协已向县法院提起诉讼，为农户讨回公道，挽回损失，法院已经受理。

　　南华大学的一位副教授指出，现代社会是由政府组织、企业组织和社会中介组织构成的多元结构社会，这三类组织所拥有的权力和遵循的行为规则是各不相同的。在计划经济为特征的一元社会经济结构中，国家及其行政权力渗透到社会经济结构的每一个层面，至今，市场化的改革仍没有完全扭转和改变这一现象，在衡山的这次事件中就表现得尤为明显。结果是科协备受指责，农户也损失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