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被警察受审后精神失常 家人索赔路漫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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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2日10:03 温州新闻网 | |
上午李蕾还在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快乐地跳着猴皮筋,到了晚上已经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女童,这一切变化发生在李蕾进出当地派出所一趟之后 2003年5月24日,对于沈阳市东陵区李相镇某村的老李一家是个黑色的回忆。这天上午,李家活泼的小女儿李蕾(化名)还在和村里的小伙伴们快乐地跳着猴皮筋;而到了这天晚上,李蕾已经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的女童,幻听、幻视,不认识亲人,惧怕陌生人,时常惊闹不 令人难以想像的是,这一切变化,就发生在李蕾进出当地派出所一趟之后。 女孩现状除了爹妈谁也不认 老李在村口接上记者,一起向他家走。进了院子,只见屋门紧闭,老李上前推了一把,竟然推不开。屋里隐隐传来哽咽的声音和低低的说话声。 “咋锁上了呢?”老李拍着门板喊。 一名妇女来开了门,说:“知道你去接人来家,孩子闹,非让把门锁上。” 老李引记者进了里屋,小姑娘李蕾和她的母亲都在沙发上坐着。李蕾披散着头发,整个身子都伏在母亲怀里,看不到她的脸。她的双臂紧紧环在母亲的腰上,身体一颤颤地,还在不停地抽泣。母亲不停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儿,就一个阿姨,没事儿的。” 老李叹了口气说:“自打出事以后,一直就这样,来个人就闹。你是个女的还算好,要是来个男的闹得更厉害,有几回直嚷嚷让打出去。”老李说,李蕾出生于1991年,出事时12周岁生日刚过两个多月,在读小学四年级。 记者试图和李蕾说几句话,但小姑娘把头埋得更深了。老李说,出事那天他不在家,还是让孩子的母亲说吧,能说得更清楚。 老李夫妇连拉带哄,好不容易让李蕾松开母亲,她转身又紧紧抱住父亲的腰。老李搂着女儿,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她现在只认她爹妈,连我都不认。我刚来那天,也说要打我呢。”刚才开门的那名妇女苦笑着说。她是李家的一位近亲,这阵子住过来给李家帮忙。 突起事端正跳皮筋时被警车带走 根据李蕾母亲的讲述,今年5月24日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当事人称因为慌乱和没有手表,下述时间都是估计所得: 当天上午,她外出干活,快近中午的时候回家,看到女儿李蕾正和几个同龄小姑娘在村子里的空地上跳皮筋玩。因为老李和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家中只剩李蕾母女二人。李蕾的母亲回家做好饭,把女儿叫了回来。 母女俩正坐在炕上吃午饭,邻居王家的主妇孙某突然快步走了进来,捡起炕下李蕾的一只鞋就往外走。李蕾的母亲忙问怎么回事,孙某边走边说:我家上午进去人了。 你家进去人凭啥拿我的鞋?李蕾当即从炕上蹦了起来,和母亲一起追到王家,看见孙某正拿着鞋朝她家炕上按,说是要比比鞋印对不对。李蕾的母亲顿时不干了,两人开始理论。正争执间,几个村里的小姑娘来找李蕾玩,她们也证明上午李蕾一直和她们在一起玩。 吵了一阵后,李蕾母女带着鞋离开了王家。回去匆匆把饭吃完,李蕾的母亲嘱咐女儿和小姑娘们只在自家院子里跳皮筋,不要出去乱跑,然后她自己一人出了门。 大约下午1点多钟的时候,李蕾的母亲回家,还没走到家就听见孩子的哭声。等急忙转到自家院前,她说见到了令自己极为震惊的场面:一辆警车停在王家院前,警察正在把自己的女儿朝警车上拉,女儿边哭边挣。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孩子当天上午穿的本来是一双舞蹈鞋,孙某中午曾经拿去的也是那只舞蹈鞋,但是那会儿,穿在孩子脚上的竟然是我的一双高跟鞋,因为不合脚,一崴一崴的。”李蕾的母亲说她当时一边向女儿奔去,一边问她鞋去哪儿了,女儿哭着回答是被王家人抢走了。 然而警察并不允许李蕾的母亲靠近李蕾,其中一名把她带回李家自家的屋内。这名警察自称是李相镇派出所的,说李家的邻居王家报案称丢了7000块钱,怀疑是李蕾偷的,现在要等东陵分局的人来勘察现场。在屋里,李蕾的母亲情绪十分激动,反复要求到孩子身边去。 一直等东陵分局的人做完现场勘察走后,派出所的警察对李蕾的母亲表示,那就一起到派出所去吧。李蕾的母亲说,她至今不知当天任何一名警察的姓名。 询问现场警察询问时母亲被拦在门外 大约下午2点多钟,警车把李家母女拉到了李相镇派出所,李蕾被送进一个房间,她的母亲则被拦在门外。不知里面情况如何的母亲一直焦急地在派出所院内转来转去,她见到有三名警察出入过那个房间,而她数次想进去看看女儿都被挡了回来,并且不让她靠近房间门口。 “我想找理由进去看看,就跟他们说:孩子中午饭没吃好,一定饿了,我想送点吃的进去。他们没同意。” 一直到傍晚时分,警察才允许她给孩子送点吃的。她买了两个面包、两瓶汽水,但还是由警察送了进去。 送进吃的以后,警车单独拉着李蕾的母亲回村。事先接到派出所通知的村支书王威找来两位村民一起进入李家。在警察的指示下,李蕾的母亲打开了家中的柜门,抖开了炕上的被子,但始终没有发现7000元钱的踪迹。这时天已黑了,为了找手电筒翻看没有电灯的西屋,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随后,警车拉着李蕾的母亲返回了派出所,并告诉她,可以带孩子走了。 李蕾的母亲跟在两个警察身后进入那个房间,见到里面只有10平方米左右,窗户上砌了砖头,只在上方留了不大的一段空隙。自己买的面包和汽水一点没动地摆在窗台上,其中一瓶汽水在地上倒着。房间里面有张长椅,李蕾靠在上头已经睡着了。 她叫醒了女儿。女儿一见母亲就流下了眼泪,说,你怎么不要我了?李蕾的母亲听了一愣,赶紧安慰她,领她出了门。 李蕾的母亲对警察说:天这么黑了,你们派个车送我们回去吧。但她遭到了拒绝,派出所的大门在母女俩面前合上。 哭诉遭遇“小黑屋”里几个警察轮流审她 因为已经入夜,镇上的出租车没有了。背着孩子在街上走了一阵,李蕾的母亲又累又乏,只得向街边一家小店的店主求助,店主帮她们找来一辆熟人开的出租车。 然而,眼见得女儿神情呆滞,李蕾的母亲有些不放心。她没有带孩子直接回家,而是让车开到了村里的医疗点。医疗点的医生王茂林给李蕾做了检查,但他无法做出确诊,于是建议母女俩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来看。 李蕾的母亲还找了村支书王威,王威说,如果孩子真给吓坏了,那就找派出所给治。 回到家中,已经快11点了。李蕾的母亲做了饭,但李蕾不肯吃。她哭着告诉母亲,在那个“小黑屋”里,几个警察轮流审她,让她承认偷了王家7000元钱,但她始终坚持说没偷。警察没问出什么,就把房间里的灯关了,说如果不承认就不让她回去。后来,又有一个警察对她说,你这毛孩子嘴咋这么硬?你妈都承认了。你妈不要你了,现在回家翻钱去了。 李蕾告诉母亲,她听到这话伤心透了,原本就一直在哭,这下哭得更厉害了。因为屋里没有灯,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直到母亲来把她叫醒。 李蕾的母亲安慰女儿,让她好好睡一觉。可是这一夜,李蕾一直睡不踏实,一会儿说梦话,一会儿又乱蹬,不时惊呼:妈我不上“小黑屋”去了!妈你咋不要我了!抓我来了抓我来了! 李蕾的母亲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警察带孩子走的时候出示过什么证件吗?到派出所以后有没有让你补签传唤通知书?到你家搜查时有没有出示搜查证?” 李蕾的母亲对记者的这些问题都给予了否定的回答,并且语气肯定地说,整个过程中她什么证都没见过,什么字也没签过,而且在警察询问女儿的时候,她也根本没被允许进入询问现场。 医院诊断李蕾的病是急性应激障碍 对李蕾的情况越来越担心的母亲一夜无眠,第二天一大早就带孩子又去了村医疗点。医生王茂林对于精神方面的疾病没有诊断的经验,听说孩子一直没吃饭,就让她先打了一瓶吊针,并建议带孩子上市里的大医院去看病。 5月26日,闻讯赶回家的老李带着女儿坐车赶到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 在这一天的门诊病历上,医生李翔记下他初步诊断的结论是:急性应激障碍。处理意见是心理治疗,配合药物治疗。 真的得了精神病了?老李说,当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第二天,老李带着女儿住进了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的住院部。在李蕾的住院证明上,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王艳君这样写道:“入院后查收主要表现有:片断的幻听、幻视,注意力涣散,记忆力减退,恐惧,焦虑,行为异常……” 经治疗,李蕾的病情有所好转,但两个多月过去,病情却一直没有痊愈。 老李认为继续住院效果不大,而带来的经济负担却不小,经与医生商量,7月29日,他把女儿接回家休养,继续服药治疗。李蕾的出院证上写着:“通过治疗病人症状部分消失,自知力部分存在,达‘进步’出院。” 记者找到沈阳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那位王艳君医生,了解李蕾的病情。王医生说:“急性应激障碍是精神疾病的一种,不过一般说来比较容易治愈。成年人患急性应激障碍,多数治疗一周左右就可以痊愈,儿童的治愈时间稍长些。不过也有一些人像李蕾这样,情况比较特殊,病情好转一定程度之后就停住了。如果她再来医院,我想我的诊断会认为,她的急性病已经转入慢性了。” “那还有治愈的可能性吗?” “当然还是有这种可能的。不过最好换换环境,如果能够消除病根,将十分有利于治疗。” 赔偿申请被公安分局驳回 女儿的“病根”是什么,老李的心里自然很清楚。从一听到女儿出事的消息赶回家,他就一直不断地找有关部门讨要“说法”。为了打官司,原本不太懂法的他专门花钱请了一位律师;问题久拖不决,他也尝试着托人找关系“走后门”。 然而,从夏天拖到秋天,从秋天拖到冬天,老李等来的都是坏消息。 8月15日,沈阳市公安局东陵分局向李家发出了一份“不予确定决定书”。上面说,申请人李蕾请求确认李相派出所以申请人涉嫌盗窃为由,对其非法传唤、搜查及审讯逼供行为违法;本机关依法受理,经审查后不予确认,对申请人的请求予以驳回。 不甘心的老李又找到沈阳市东陵区人民法院。11月3日,法院发来行政赔偿裁定书,称李蕾在向公安机关?岢錾昵氩槐蝗啡虾螅刺岢錾晁呔椭苯拥椒ㄔ浩鹚撸绦虿缓戏ǎ环鲜瞻柑跫枰圆祷亍? 在给记者带路去李相派出所的路上,老李说,这大半年来,他们夫妇为了照顾女儿以及给女儿“讨说法”,已经误了不少工,而为女儿治病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现在女儿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没有上学,也没有伙伴。女儿今后的路怎么走,他说现在不敢想。 到了李相派出所,一位姓刘的所长用一句“关于案子无可奉告”,拒绝了采访。不过在记者一番解释之后,刘所长还是告诉了记者几件事: 第一,当地已有一家报纸对这件事做了报道,“报道的都不是事实”。 第二,李家对记者所说的也不是事实,他们是想“敲诈公安局”。 第三,作为当事一方的派出所,他也很乐意把事实跟记者讲清楚,但是局里有规定,采访必须经市公安局宣传处同意。 村民目击亲眼看见警察把李蕾拽上车 走在村里,有人跟老李打招呼:“你家姑娘好点没?” “还那样。”老李抽抽鼻子,回答说。 这个村里有六七十户人,家家都听说了老李家的事,警察把李蕾带走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哎呀,那哭得可大声了,嗷嗷直叫唤。”一位姓庄的村妇说,当时她在现场亲眼看见李蕾被警察拽上了车,“她妈都不让往跟前去,给带屋里了。” 村民们说,李蕾原来是个很正常的孩子,“蹦蹦达达的”,和村里的小姑娘们经常在一块儿玩。可自从被警察带去一趟派出所,整个人都变了。 “那回来可就吓人了,看着人就说害怕,整个人都‘猫’起来了。”另一位村妇说,她的孩子和老李家的大小子是同学,以前都认识,“可我一去她家,她都不认得我了,站在门里看见我往里走,嗷的一声就叫着跑进去了:‘哎呀妈呀,来了一个大个儿。’” 一位姓庄的小姑娘说,出事当天上午她就和李蕾在一起玩。中午吃过饭,她们几个小姑娘又到李蕾家,正跳着皮筋的时候,警车就来了。“后来警察把她拽上车,李蕾一直在哭,当时她还脑袋疼呢。”小姑娘说,后来李蕾回来之后,她们这些小伙伴都去看过她,“她一见着人,就说害怕害怕,都不认识我们了,后来慢慢才认识了。” 村医疗点的医生王茂林证实,5月24日出租车把李家母女送来时将近晚上10点。“孩子当时头发比较乱,精神状态比较萎靡。”王茂林说,他不是精神科的大夫,无法做出相应诊断,当晚他没有用药,在李蕾第二天被送来时,他听说孩子一直没有吃饭,就给她输了瓶生理盐水。 村支书王威外出办事,记者没能访到他的说辞。此外,记者分别找到了当晚见证搜查李家的村民、帮李家母女找出租车的小店店主,以及开车送她们回家的出租车司机。他们对李蕾母亲的话中自己在场的部分都给予了证实。 但是,李蕾当天下午在李相派出所里的那几个小时是如何度过的,最关键的这一个时间段内的事实真相,因为派出所当事人的拒绝采访而暂时无法查证。 申诉结果还要再等两个月 记者到老李家采访的日期是11月13日。当天,记者曾联系沈阳市公安局宣传处,希望他们帮助完成对李相派出所的采访。宣传处一位副处长答复记者,他们会在调查此事后,再决定是否接受采访,但调查需要时间。 离开沈阳前,记者又到老李家去了一趟。或许是因为曾经登过一次门,李蕾这一次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甚至还从母亲怀中露出半个脸,让记者拍下了照片。但是,她的双臂始终紧紧地箍住母亲,不允许记者走得过近。 在“讨说法”的道路上连连受挫的老李,折返回来又向沈阳市公安局提出申诉。几经辗转与等待,11月24日,市公安局向李家下达了受理通知书。老李问,啥时给答复?工作人员说,赔不赔,赔多少,得出结论要在两个月后。 经查阅有关法律条文,记者了解到,公安部门在传唤和搜查时,都应出示相关证件。即使是口头传唤,回到派出所后也应补签《传唤通知书》。 更重要的是,根据公安部颁布的《公安机关办理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案件的规定》,讯问违法犯罪的未成年人时,根据调查案件的需要,除有碍侦查或者无法通知的情形外,应当通知其家长或者监护人或者教师到场。对违法犯罪未成年人的讯问可以在公安机关进行,也可以到未成年人的住所、单位或者学校进行。办理未成年人违法犯罪案件,严禁使用威胁、恐吓、引诱、欺骗等手段获取证据。 发稿前一天,记者再次与沈阳市公安局宣传处取得了联系。尽管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月,那位副处长依然向记者表示,调查结果还没有反馈到他这里,他还是不清楚情况。老李在这一天也给派出所刘所长打了电话,刘所长说,5月24日的那桩窃案至今仍未得出结论。 老李一家,还需要等待。想要了解更多情况的记者和读者,也需要等待。(来源:北京青年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