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海关侦破冻海产品走私亿元大案纪实(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3年12月04日17:54 扬子晚报

被截获的海产品。　　海关总署11月30日公布了广州、南京、深圳、厦门等海关查获的4起特大走私案件。

　　这4起走私案是：广州海关破获团伙走私进口机械设备大案，案值15亿元，涉税2.5亿元；南京海关破获冻海产品走私案，案值4.6亿元；深圳海关破获一起特大加工贸易走私案，案值1.02亿元，偷逃税额2353万元；厦门海关破获涤纶丝走私大案，案值近7000万元。

　　11月26日，镇江市人民检察院依法对南京特大冻海产品走私案中王刚等犯罪嫌疑人执行逮捕，这次南京海关缉私局侦破了一起代号为“062”的冻海产品走私特大案件，涉案案值高达4.6亿元，从而曝出了一个百姓筷子头上、眼皮底下，时日已久的秘密。

　　低价嫌疑

　　2003年4月春光旖旎，南京海关缉私局显得比平常更为安静。正值“非典”时期，外勤工作暂时停顿下来，然而人马并未休憩。局里将工作重点迅速转移到对电脑数据、市场情况分析的情报工作上，以期查找、发现新的案件线索。情报工作的重要性和艰苦程度不啻于抓捕罪犯。这是一场智慧的较量。很快一则情况引起了缉私局的重视。据市场调研，水产业的竞争相当激烈，利润空间在5%左右。然而调出近年来的企业进口申报价格加税后的估算利润却在40%—80%。同时发现几家公司的申报价格基本相同，一段时间内的申报价格又相当平稳，少有变化，这些都与常理相悖。这一个个疑点直指同一个问题——进口冻海产品有伪报价格的嫌疑。然而查办案件是一个极其严肃的过程，单凭这些无法解释的矛盾和疑点还远远不够，重要的是找到犯罪确凿的证据并形成一串逻辑推理严密、无懈可击的证据链才能将犯罪分子牢牢地套住，最终绳之以法。南京海关缉私局干警迅速到海关总署调取2000年到2003年江苏企业从全国各口岸进口冻海产品的报关资料，一千多票报关单，12000多吨货物。从这些数据资料中筛选出镇江、苏州地区的4家外贸公司。这几家单位冻海产品进口量占全省的85%以上。“就从这几家企业入手”南京海关缉私局侦查处丁处长决定由镇江分局先行案件摸排侦查。

　　谁是货主

　　谁在走私？是报关单上经营单位一栏内显示的两家外贸公司，还是另有他人？从以往案件看来，许多走私分子为了掩人耳目或是其他原因常常假借他人名义和经营权进行走私活动。而这些借权单位有的与之串通，有的并不知情，有的与真正的走私者之间转了几手的关系。直接询问会走漏风声。经验丰富的老侦查员都知道，案件的前期经营至关重要，前期的几步行动关系着整个案件是否能侦破和侦办质量。一旦打草惊蛇，就可能人去楼空，证据灭失。因此在这一阶段既要谨慎保密，又要旁敲侧击地探听到虚实。镇江分局老到的侦查科长束建放出了一颗烟雾弹。

　　2003年6月的一天，束科长化装成外汇管理局来人敲开了镇江外贸公司下属的泰达公司的大门。因有人举报该公司没有及时外汇核销一事前来调查。不知实情的公司职员毫无警觉，立即理直气壮地抱来了有关记录资料，由此发现了进口冻海产品交易的钱款是从一个私人账户打过来的，出票人叫王刚。问及此人，公司职员只知道他是个东北人。束科长灵机一动问到“既然是代理，你们之间应该有个协议吧？”果然，从代理协议上找到了王刚的联系方式。侦查人员火速赶往上海，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

　　与此同时镇江分局通过对以丹阳某外贸公司名义进口的冻海产品的调查，发现真正的货主是个叫冷月的女人。6月3日镇江分局将以上侦查情况向南京局汇报。4日南京缉私局决定在全省范围内开始代号“062”的打击冻海产品总行动，包括4个案件。由于062组案涉及的行业专业性强，地区相对集中，都是从上海口岸报关、运作，极易走漏风声，缉私局定于6月5日对几案同时采取行动。

　　抓捕疑犯

　　因为保密严格，行动迅速，对方还未回过神来，王刚的抓获归案相当顺利。6月5日，上海杨浦区江浦路702弄202室，王刚的住处，侦查人员将其逮了个正着，并就地控制在屋内。侦查人员没有将人立即带走，因为一旦被外界知晓就会走漏风声，从而影响对冷月的抓捕工作。

　　然而冷月在哪里？由于上海海关关税处前不久向丹阳外贸公司就冻海产品申报价格发出了《价格质疑书》。公司自然找到冷月兴师问罪。女人确实是敏感的动物，冷月就此消失了。手机关机，电话无人接听。侦查人员匆匆赶到上海其住所时，早已人去楼空。

　　怎么办？南京缉私警不死心，兜来绕去，寻找着蛛丝马迹，企图嗅出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的气息。在公寓楼的邮件收发处终于有了意外的发现。那里有一份前一天刚到的来自印度的特快邮件，收件人正是“冷月”。问到管理员“函电如何处理？她是否留下联系方式?！贝鹪唬骸懊挥小！?

　　一定是走得太仓促，未及善后，她很可能会派人或自己回来将邮件取走，侦查员们分析着。侦查小组决定在公寓楼里埋伏下来，准备来个守株待兔。存着一份侥幸，侦查人员不分昼夜地窝在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惟恐眨眼之间兔子从眼皮下溜走。饿了啃几口面包，渴了却不敢多喝水，因为此时厕所是不方便去的，容易暴露目标。48小时过去了，却仍是不见冷月一丝踪影。

侦查人员就是从这些传真件上发现了蛛丝马迹。　　派驻上海的缉私警察熬红了眼，坐阵镇江的侦查处长丁文轩更是急上了火。

　　6月里的镇江，正是入夏天气，出奇的沉闷、燥热。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封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微风。丁处长掐断了烟蒂，只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就感觉到一阵目眩，感到心脏正一点一点地沉入到一个深渊，有如背负海水巨大的水压，压得心脏快要停止跳动，压得人无法透出一口气来。“走，到滨江大道转转去。”丁文轩对同样焦急的镇江分局苏局长说道。

　　江畔，无语的沉思，接受着长江浩瀚之气的涤荡与洗礼。眼前有滔滔江水一泻千里的畅快，耳边是豁豁然江风恣意地挥洒。“镇江是个好地方。对镇江，解铃还需系铃人，还是从丹阳某外贸公司入手。走，马上回去！”丁处长一下子清醒过来，兴奋地叫道。

　　果不出所料，外贸公司的老总因为海关找到他头上了也正急着找冷月了断。做交易的钱是通过外贸公司账面上走的，到这个时候别的可以不管，钱却是最要紧的东西。有了钱，这牢狱之险才没有白担；有了钱，才可以远走高飞。冷月自然与外贸公司的老总保持着最后的联系。顺着这条思路侦查人员开始了暗中追踪，几经周折，终于得知老总与冷月约定6月7日在上海远洋宾馆见面。这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成败在此一举。为此缉私局设定了几种行动方案：一、冷月出现的方案；二、冷月不出现其手下出面的跟踪方案；三、一旦跟踪失败的方案。而后缉私警察出动二十多人，在大厅、通道、大门、马路以及100米开外处布下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宾馆包围起来。10点整，冷月和一个随同准时出现，交换了一个信号，缉私警察同时包抄上去，将三人一举拿下。整个过程一分钟，干净利落。

　　在随后前往冷月的住所进行搜查时，侦查人员打开房门却意外地发现家中还有一名中年男子，答话时神色紧张，急于脱身。机敏的侦查员一眼瞥见桌上三四台电脑都打开着，屏幕上显示的是各种鱼的报价单。一定与案件逃不了干系，一并扣下。后来证实了此人正是团伙中的另一重要人物邢某。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至此镇江案件的主要犯罪嫌疑人全部抓获。

　　意外突破

　　王刚今年29岁，毕业于上海水产学院。在离校后短短的几年时间里，他已被喻为“上海水产界的一颗新星”。沉默寡语和独来独往是他一向的作风。所以对于他经手的事情，别人很难说得清楚和完整。取证工作相当艰巨。而王刚被抓获归案以后，似乎认定了一条路：决不松口。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侦查人员在王刚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份整理很详细的报表，内容是近期进口冻海产品的两种价格。经过仔细对照，后一种价格比每票申报价格都略高一点。如果这就是真实价格，那么王刚从中所赚无几，根据《海关法》的规定只需补缴税款，作行政处罚，构不成走私罪。

　　问题只是这么简单？

　　细心的侦查人员查看了表格的制作日期：5月30日。而冷月的案子提醒了大家，恰恰在这之前王刚也接到了一份上海海关发来的《价格质疑书》。这份报表极有可能是为了应付此事而作的准备。这种解释看起来更合乎王刚的性格。

　　侦查人员继续整理从王刚办公室里扣回的物品、资料，不单是纸制的，还有电脑上的，网络上的。

　　王刚早两年做生意用的是传真机。从王刚家中搜查出的一架落满灰尘、破旧的老式“BROTHER”牌子的传真机引起了侦查员的兴趣。心细的小伙子拆开了机身，或许这里存着几页旧单。一个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拆下一卷像冰箱保鲜膜大小的黑色色带。展开对着阳光一照，上面密密麻麻的印有书写的痕迹。原理就像是使用过后的复写纸上依然留有字迹。正是往来函电、发票等真实资料。工作组将这些蚂蚁一般大小的数据用20多卷胶卷复印了下来。而后用放大镜一一辨认。一票货的规格、价格被修改了，但可以按照货物进口的时间、箱号、提单号这些不变的因素查找到所对应的报关单证。这对侦查员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王刚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精心制作的毁尸灭迹工作竟然有此疏漏。他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碎了。在证据面前，王刚一一招认了。

　　案中奇案

　　上天是公平的，总是会带给艰苦细致工作的人们一些额外的礼物。侦查员发现王刚的办公室里有许多已签名的空白提单。一般的大型船公司都有严格的管理制度，空白提单是决不允许随便拿出去的。王刚要它有什么用处？修改价格、规格只需在合同发票上作假，不需要更改提单。因为提单作为海运合同和提货的物权凭证，只记载货物的品名、箱号、交货人、装货港、卸货港等。与此同时侦查员在王刚电脑里发现了一组排列格式奇怪的文档。聪明的侦查员将文件用A4纸打印出来与空白提单叠在一起对着阳光一照，每一栏的填写位置刚好合适。这些文档资料就是提单模式的套打件。这证实了王刚有非法制作假提单的嫌疑。

　　从一堆单证中飘出一页奇怪的《结算单》同样带出了一个疑问。上面记载着与浙江雷奥公司的滞港费、码头费、清关费等业务费用。联系人是林捷。雷奥是什么公司？与王刚之间有什么业务往来？已有的资料都没有涉及这家单位。说不定还有戏。职业的敏感使专案组决定追查下去。按照南京海关缉私局的办案风格，反正只要是到手的每条线索都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尘埃落定。

　　专案组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进行王刚伪报价格案件的取证工作。另一路奔赴浙江，调查雷奥公司的详细情况。通过侧面打听这家公司长期从事远洋捕捞业务。公司的几条船长年泊在缅甸一带水域。林捷则是该公司的业务员。雷奥公司每年都有大量的自捕鱼从上海口岸运回国内。侦查员了解到对于这些运回的自捕鱼国家是给予不征税的优惠政策的。同时没有自捕鱼数量的限制。海关总署与国家农业部专门于2000年5月29日联合下发了《远洋渔业企业运回自捕水产品不征税的暂行管理办法》。其中的第二条规定：本暂行管理办法所称的贯彻执行国家制定的原产地规定是指，我国远洋渔业企业在公海或按照有关协议规定，在国外海域捕获并运回国内销售的自捕水产品（及其加工制品），视同国内产品不征收进口关税和进口环节增值税。第三条规定：海关负责远洋渔业企业自捕水产品运回国内的原产地认定，农业部协助对远洋渔业企业运口自捕水产品进行监督管理。远洋渔业企业必须经农业部批准，获得“农业部远洋渔业企业资格证书”方能享受国家上述政策。而雷奥公司恰恰是这样一家符合政策的公司。这一下触动了侦查员们敏感的神经。这家公司的自捕鱼能免税。王刚制作假提单。王刚与这家公司还有些瓜葛。看来王刚可能是利用了该公司享有的免税政策。像是在完成一幅拼图游戏，一段段线索的碎片、一个个打在心中的问号，此时正逐渐拼成了一整串的联想。似乎有了一些眉目。然而王刚究竟是如何操作这一过程的？加上林捷穿针引线似的供述，最后的谜团解开了。

　　由雷奥公司提供免税指标，王刚按每个货柜付钱给雷奥公司。

　　按照国家政策，雷奥公司只能在批准的缅甸海域进行海洋捕捞业务。如何把原本从印度进口的海鱼变成雷奥公司在缅甸海域捕捞上来的自捕鱼，逃过海关对其原产地的监管？在报关的随附单据之一海运提单和船运公司通过电脑传给海关的电子舱单上都会记载发货人和发货港，这就暴露了货物的真实原产地，从而引起海关人员的怀疑。关键是打通船公司人员将相关记录修改过来，这样就不留痕迹。在林总的指点下王刚开始了一步步精心的策划：找到船公司、找到报关行、联系仓库、找到地下钱庄。

　　货款在货物到港前分几次通过地下钱庄向印度方支付。仅这一票王刚就偷逃税款40余万元。浙江雷奥远洋渔业有限公司收取费用约21万元。

　　目前为止专案组已初步证实2000年到2003年里王刚通过低报价格、利用自捕鱼不征税政策等方式共走私冻海产品货值1.5亿元，偷逃税款据海关关税部门初步估算约2000万元。整个“062专案总案值4.6亿元，偷逃税款4460万元。

　　（由于本案尚未审判所涉当事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