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坤喆

　　“今天是美国对伊拉克开战以来的第四天。清晨，经受了美英导弹连续3天轰炸的巴格达再次苏醒过来。人们从电视中看到，南部的巴士拉遭受了最为惨烈的攻击，至少50名无辜平民在战争中死亡。一个伊拉克家庭的成员在空袭中全部遇难，其中包括一名8岁的儿童。死亡、鲜血、废墟、女人的哀号、儿童的恸哭，都让生活在空袭恐惧中的巴格达市民更加悲痛和不安。”

　　这是一名曾经当过10年军人的伊拉克人记录下来的瞬间历史，也是一名精通阿拉伯语和英语的中国新华社驻巴格达特约记者今年3月23日发回的一段战争特写。

　　这个人就是贾迈勒·哈希姆。在今年3月爆发的伊拉克战争期间，他冒着生命危险，自始至终在前线、在第一时间里向中国读者和观众发回报道。他在开罗时间3月20日凌晨及时发回的“伊拉克战争打响”的消息，使中国的新华社得以抢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10秒钟向全球进行播发，从而使中国媒体成为全球第一家报道“开战”消息的媒体，抢到了宝贵的“第一枪”。

　　12月8日，贾迈勒应邀来到了北京，向来自各媒体的朋友们讲述了他的战地记者经历，以及他对伊拉克目前面临问题的看法。

　　关键的10秒钟

　　那条为中国的伊拉克战争报道立下汗马功劳的消息，是很多人最感兴趣的，那最关键的10秒钟到底是怎么抢到手的？

　　贾迈勒说：“那条消息之所以能最快，是因为事先有准备。那天晚上，我和妻子把孩子们哄睡了以后，就一直等着，没敢睡。后来听到美军的飞机声和空袭警报，我就马上冲到楼下，抓起海事卫星电话，拨通了新华社中东分社的电话：‘巴格达响起空袭警报。’约过了10分钟，我又听到爆炸声，看到了大火球。于是，我又拿起电话喊道：‘巴格达城响起巨大的爆炸声。’”“中国记者在3月17日撤离之前就叮嘱我说：‘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把消息发回去’。所以他们走后，我的神经就一直处在紧绷状态中。”

　　自行车帮了大忙

　　在伊拉克，有私家车的人很多，没有汽车的，也大都坐出租车或乘公共汽车，自行车几乎不被视作交通工具。但在伊拉克战争中，久违了的自行车却帮了贾迈勒的大忙，使他在公路被炸毁、汽车无法通行时，仍然能到现场了解情况。“我必须到交火激烈的地方去，于是我想起了放在分社仓库里的中国产凤凰牌28型自行车。在大家的帮助下，自行车被检修好，并花1万第纳尔(约合30元人民币)新买了一个打气筒。在美军占领萨达姆国际机场后的一天凌晨，激烈的枪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凭着我过去参加两伊战争和海湾战争的经验，我断定交战的地方离分社不远，于是我立即蹬上自行车向西进发。”贾迈勒说。“骑了15分钟，枪声越来越近，但看不到交战士兵。我加快了速度，在快到中国驻伊拉克使馆时，我看到了美军的坦克、装甲车以及从这些兵器中喷出的火光，而伊拉克部队则在路的另一侧反击。为了看清美军坦克的数量，我又往前骑了一段，当时路上只有我一个人。子弹飕飕地从我身边飞过，我立刻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本能地趴在地上。又过了半个小时，枪战渐渐缓下来，我这才拍拍身上的土，骑上自行车返回分社，并向北京发出了《美军进入巴格达同伊拉克部队交火》的稿件。”

　　危险无时不在

　　“美军的空袭开始后，我家的玻璃被震碎，窗帘也刮得飞起来，爆炸声震耳欲聋。我的孩子们都吓坏了，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哄他们说，是因为外面的风太大。”贾迈勒说。

　　新华社多年的战地记者、加沙分社创建人、“范长江奖”获得者马晓霖，这样评价贾迈勒所面对的危险：“我在加沙常驻过，因此熟知人在战争状态下面临的危险。但是，与巴以冲突相比，伊拉克战争的暴力程度要猛烈得多，这毕竟是一场正规的真刀真枪的战争。因此，作为这种战争的战地记者，贾迈勒面临的危险可想而知。”

　　面对枪林弹雨、面对真正的流血伤亡，有妻有子的贾迈勒真的不害怕？贾迈勒说：“听到那样猛烈的爆炸声，看到那样惨烈的景象，其实每个人心里都会害怕。关键是下一步该怎么做，是吓呆了、不知所措，还是马上采取应对措施，这是完全不同的。我尽量鼓励自己不要害怕、勇敢一些，理智地采取行动。”

　　挖坑是为了埋钱

　　战争结束后，伊拉克出现了抢掠风潮，失去理智和法律约束的巴格达市民冲进已没人把守的政府机构和私人住宅，大肆掠夺破坏。进城的美军对此坐视不管，使这些人更加有恃无恐。

　　贾迈勒说：“我到中国大使馆的时候吃了一惊，没想到昔日干净、气派的中国使馆竟被洗劫，地上全是被撕碎的文件和被打碎的玻璃，所有东西都被抢光。我赶紧跑回分社去，把‘中国新华社’的牌匾摘了下来，因为我担心小偷知道这是外国机构后进行破坏。另外，我还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到了晚上或是出去采访时，我就将分社的资金和海事电话包裹起来放在坑里，再埋上土，还要作一下伪装，之后才能放心做别的事。”

　　当时的新华社巴格达分社负责人王波在撤离之前，曾给贾迈勒3000美元和几十万第纳尔，让他买些必备药品，以及在分社不能再安全居住时住饭店用。但当4月27日中国记者重返巴格达时，贾迈勒将这些钱从土里挖出来，不但3000美元一分未动，而且花掉的那部分第纳尔也被清请楚楚地列出了实际用途：买灯泡多少第纳尔，买电池多少第纳尔……

　　希望过平静的生活

　　对于伊拉克的现状，贾迈勒有他自己的看法。他说———“美国在伊拉克的政策有很多失误，现在仍没找到有效方法来制止混乱局面。伊拉克人现在都很担心，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贾迈勒说，“目前的临时管理委员会，其实是由美国人把持的，伊拉克国内的各派都不买它的账，所以它根本没有权威。它是各方争夺利益的一个场所，人为地造成了伊拉克各派间的矛盾。现在惟一的出路就是，让伊拉克国内各派尽快成立一个不受外国势力干涉、完全由伊拉克人自主决定的政府。“以前，萨达姆控制着国家的所有媒体，报纸、电视台、电台都是一个声音。现在，伊拉克一下子涌出各种各样的媒体，光报纸就有200多份，什么人都可以办报，伊拉克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纷繁的世界。但是由于太多、太杂，导致伊拉克人的思想开始混乱。我觉得现在的状态并不是真正的民主和自由，我真心希望伊拉克人能了解这一点。“比起战争刚结束时，现在伊拉克人的生活要好些，政府公务员的工资就比以前涨了些。但现在失业问题依然很严重，很多人只好呆在家里。如，现在机场由美军把守，原来的机场工作人员就不能回去上班；很多油田遭到破坏，油田工人也就上不了班。另一个问题就是电力供应，停电经常发生，往往来两个小时，又停4个小时。此外，儿童的失学问题也令人着急，很多学校被炸后，家长们因为担心孩子们的安全而不让他们上学，所以他们现在就闲在家中。“总的来说，现在的伊拉克虽然比战争刚结束时的情况要稍微好一点，但却依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贾迈勒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伊拉克过上正常的生活，平静、安全、自由的生活，像其他国家一样。因为两伊战争、海湾战争、国际社会的制裁和今年的战争，伊拉克的老百姓一直以来都生活得非常艰难。我想，这也是所有伊拉克人共同的心愿。”(本报北京12月8日电)

　　贾迈勒简历：

　　1958年出生于伊拉克南部最大城市巴士拉。1980年从巴格达管理学院统计专业毕业后，应征参加了两伊战争，服役于防空部队的雷达探测营。1989年复员。

　　1990年海湾战争时又应征入伍。战后，在巴格达西区开了一个销售汽车配件的小店铺，后来又开了一家工厂。此后，他边经商边在伊拉克最高学府———穆丝坦斯里亚大学攻读英语专业。

　　2002年8月，新华社巴格达分社招聘他为雇员，并开始对他进行英文和阿拉伯文的新闻写作培训。2003年3月17日，所有中国记者奉命撤离伊拉克后，贾迈勒和其他4名新华社伊拉克雇员担当起一线报道任务。

　　3月20日，他通过海事卫星电话向新华社中东总分社报告了伊拉克战争爆发的消息，使新华社以10秒钟领先于全球媒体。

　　4月12日，他首次通过新华社约旦分社向国内发回中国大使馆遭到洗劫的消息。

　　4月27日，新华社4名记者重返巴格达，贾迈勒将埋在土里的数千元美金和分社所有设备，完整地移交给了新华社记者。

　　在整个伊拉克战争期间及战后，贾迈勒为新华社采写了几百条消息。

　　贾迈勒的夫人莎泽，现年39岁，是一名小学教师。他们有3个孩子，分别是10岁的长子阿什拉夫、8岁的次子阿西尔和5岁的女儿拉妮娅。（来源：中国青年报　作者：刘坤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