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认现场的路上，记者与秋秋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的长谈

　　无知少女冷漠诉说杀爷事透视青少年犯罪心路历程

　　心理专家、社会学专家、历史学专家全面剖析指出：青少年走向犯罪多由心理问题所致

　　-城晚记者 李靖 实习生 朱凌/报道 钱文波

　　本报讯 昨日，本报报道了16岁的少女秋秋(化名)因屡次偷钱上网，遭到家人数落，心生怨恨，将58岁的爷爷用斧子砍死在家里炕上一事。当记者在农安县看守所第一次见到秋秋时，简直无法相信这样一个花季女孩竟然犯下如此滔天罪行。是什么原因、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使她举起葬送亲人也葬送自己的斧头？酷爱上网的秋秋在两年的时间里她竟学到了什么？这个人间悲剧的发生带给人们的思考又是什么？在由看守所去往伏龙泉镇匡家村八社指认现场的路上，记者与秋秋进行了近两个小时的长谈……

　　“我要是能继续上学不会有今天”

　　初见秋秋，记者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孩竟然会与手持利斧劈死爷爷的残暴事件相关联。对于现在的处境，秋秋非常清楚，她爽快地告诉记者：“因为我用斧头砍死了我爷爷。”在得知记者的身份后，秋秋竟然侃侃而谈，毫无悔意地向记者叙述了她的经历。

　　1987年8月，秋秋出生在农安县伏龙泉镇匡家村，从小学到初中二年级，她都是在当地的农村学校读书，她说自己的成绩一直很好。读到初二时，秋秋的成绩开始下滑，体弱多病的父亲不能过多地干农活，她也就此放弃了学业。辍学在家后，她和妈妈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她说对此她毫无怨言。就在两年前，秋秋全家搬到了长春市，开了一个维持全家生计的小卖店。小卖店24小时营业，秋秋承担夜间看店的任务。“我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看店、上厕所，没有别的了，这样单调的日子过了四五个月，我都快受不了了”。秋秋说，初到长春，她的朋友很少，偶尔结交几个，父母总觉得不像是好人，于是断绝了他们的来往。说到自己不能继续上学的事，秋秋流下了眼泪，她说：“假如我能继续上学，我一定会有很多朋友，那么我肯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为了能上网经常拿家里钱”

　　一次偶然的机会，秋秋学会了上网。她觉得她在那里有很多的朋友，大家互不相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即使说了什么也不用负责。她说每次发生不愉快的事，她都要想尽办法上网，没有经济来源的她只能拿家里的钱。网络上虚拟的社区空间、多样的信息令秋秋一下就着迷了。秋秋的网瘾越来越大，上网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家里的经济状况并不能允许她在网吧里随心所欲。上网虽然是她最喜欢的，但也是父母最反对的。

　　可是每当烦闷的时候，秋秋就想上网。于是秋秋想到了偷家里的钱。她说：“我在长春没有朋友，只在网吧里认识了几个。为了请他们吃饭，我第一次偷了家里60元钱。”之后，她又多次拿了家里的钱，记不清一共拿了多少。就是因为这样，家里的人都知道她的短处。无论她在谁家，那家丢了钱都会怀疑她。秋秋说，去年过年她跟随父母去姥姥家参加葬礼，当时家里丢了100元钱，她母亲当着很多人的面质问她：“你把那100元钱藏哪了？快拿出来！”秋秋说她没拿这钱，可是母亲不相信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秋秋全身搜了一遍，连鞋底都翻了。“当时的我泣不成声，连死的心都有，可是我没有那么做。我真的觉得很委屈，虽然我有‘前科’，那也不能谁丢了钱都往我身上赖呀，我一点自尊都没有了。更让我难堪的是，在吃饭的时候，我的长辈在酒桌上又大肆宣扬我的丑事，我觉得我的尊严和人格都没了，我还算是一个人吗？即使我没偷，他们也这样看我，我就是改了也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当天晚上，趁大家熟睡，我拿了姥姥的1800块钱连夜走了。”说到这，秋秋哭了。就在一个月前，秋秋在网吧又欠了100余元，还不上钱，网吧老板不让她走，她只好打电话给家里，妈妈跟姑姑才把她“赎”回去。可是妈妈对她太失望了，于是把她送到乡下的爷爷家里。

　　“我现在觉得网吧真的不好”

　　谈到使她在家族内部众叛亲离的网络，秋秋有自己的认识，“我以前觉得上网太好了。没学会上网的时候，我心里的苦闷与孤单都写在纸上，学会上网以后，我发现在那个虚拟的网络空间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扮演什么角色就扮演什么角色。那个时候，我能体会一时的快感，生活中的压力与不快一扫而光。家里的人越不相信我，越骂我，我就越想跑到网上去跟网友们诉说。我学会上网两年了，这两年来，只要我有钱就去上网，没钱也愿意在网吧呆着，因为上网是我不上学以来最快乐的事。”记者问她：“那你现在还觉得上网好吗？”秋秋想了一下，回答说：“现在觉得不好了，网络上太虚了。网上的东西都是骗人的，人们在那里说什么都行，瞎说也行，网上黄色的东西也特别多，在网上很多人跟我聊过黄色的东西。而且网吧里的人也不好，有一次，坐在我身边上网的人跟我说了很多下流的话。”记者告诉她，其实网络上也并非都是虚幻的，也有真实的时候，秋秋不屑地说：“哪有什么真的，连现实生活都是虚的，哪有人敢保证在现实生活中不说假话的？都是虚的，不管网络还是现实！但我现在觉得上网并不好，真的，希望像我一样年龄的孩子千万不要痴迷网络。”

　　“我用斧头砍他也是一时激动”

　　谈起杀人动机，秋秋说：“我没想杀他，只是想让爷爷闭嘴别再说我。我用斧头砍他也是一时激动，谁都有情绪激动的时候！”记者问她：“你知道杀死你爷爷的后果吗？”秋秋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呗，只要给我一个公正的裁决就行。”当被问及什么是她所能认可的公正裁决时，秋秋回答道：“我杀了人，法院判我死刑算公平，判个死缓也算公平，要是看我太小，不够判，判个十年八年的也公平。”警察跟她说：“要是现在把你放了呢？”秋秋笑了一下说：“那好像有点不公平了吧。”她的冷静，令在场的人都十分惊讶。记者问她是否后悔杀了自己的爷爷，秋秋惨然回答：“现在后悔有什么用，我从来不为我做过的事情后悔。”秋秋不停地问警察她什么时候才能离开现在关押她的农安县看守所，记者问她为什么着急离开，她说：“我想快点到大监狱里去看看，我以前跟我妈妈说过，要是他们实在讨厌我，就把我送监狱改造去好了，因为监狱里都是犯过错的人，那里的人不会看不起我，我想在那里我能找到尊严和人格。”说到这里，秋秋长舒一口气，“我现在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心理压力都没有了。”

　　心理专家：家长应该多和孩子沟通

　　就秋秋杀死爷爷的事件，记者咨询了青少年心理专家张延赤医生。他说，一般在18岁以前，对于青少年是不诊断人格障碍的。但是秋秋的情况实际上就是人格扭曲，现在临床上也发现了很多这种病例。如果对她追根溯源，是由很多原因造成的。比如说家庭、学校、社会。像秋秋这个年龄段，属于暴风骤雨时期，逆反心理特别强。对很多事情似懂非懂，又与人沟通不够，孩子的心态发生扭曲，这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不良的社会环境都是有关的。可以说秋秋的心理健康程度不够，遇到问题和困难时，钻入网吧，而在那个环境里，她又没有接触到好的东西，她心里的矛盾得不到化解，以至于发生暴力事件。

　　社会学专家：应关注青少年心理成长

　　省社会科学院哲学院研究员黎韵女士说，关于孩子上网、厌学继而发生暴力事件的事情在青少年当中是一个普遍现象。当孩子痴迷于网络的时候，家长应该正确疏导，不能一味地遏制，发生在秋秋身上的这起恶性事件对所有的家庭都有警示作用。现在青少年学习压力大，成绩下降，得不到学校和家庭的认可，于是在网络上寻找空虚的填充物，满足一些情感方面的需求。这也暴露出一个社会问题：应该关注青少年的心理成长。许多家长在不能制止孩子上网的时候，经常会采取极端的措施，而孩子在这个时候逆反心理特别强。另外，学校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也缺乏心理教育及心理引导，孩子沉溺于虚拟的网络中不能找到正确的人生定位。其实在现实中，挫折和困难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家长要学会正确疏导孩子，学校也要承担起责任，一旦出现问题，要及时亡羊补牢，防患于未然。

　　历史学专家：“代沟”变“鸿沟”

　　东北师范大学历史系的王景泽教授分析指出，这幕家庭悲剧的产生，有多方面原因。青少年出现严重的“信仰危机”是现阶段基础教育过程中最难解决的问题。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盛行，父母对孩子的要求逐渐变成苛求甚至奢求，无限制地要求孩子进步，很少考虑孩子的需求，使家长与孩子之间的“代沟”变成“鸿沟”，严重者甚至演变成埋葬两代人沟通的“葬沟”。现阶段我国虽然比较重视法制建设，但是法制不健全现象仍然比较严重，公民的守法意识、执法者的执法意识都不强。比如网吧不得接待未成年人、24时以后不得营业等禁令执行力度不够。本案的犯罪嫌疑人秋秋只有16岁，原本属于被网吧拒绝接待的行列。如果从网吧源头禁止住青少年进入，就有可能避免以后悲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