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他们都为我抱不平,在她眼里,去这么一个小餐厅,是大材小用。
文胡燕华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我是一个有很严重流浪情结的女孩。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选择离开家门,四处晃荡。
从小时候起,我最爱做的事就是收拾衣物,背个书包,晃到亲戚、同学家去住,仗着有人疼,四处骗吃、骗喝,外加骗玩。进了大学,学业不紧张时,就做兼职导游,于是,房间里始终放了一个整理好的行李包,保持随时走人的漂泊状态。大四了,终于结束学业,在流浪情结的怂恿下,又自恃才学不凡,收拾了几件行李,就拖着行李箱,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深圳。
原本打算将行李寄存在火车站,再去找工作,夜宿旅店,过足流浪瘾的我,耐不住母亲的关切,结果,一到深圳,就打电话给师姐,然后也不管是否破坏了人家的二人世界,就住到了她那儿。
流浪的第一步,似乎应该是抱个吉他,在一些格调高雅的西餐厅或是人声鼎沸的酒吧里卖唱。为了这一天,我早已在上海的家中,操练了几曲,可惜,临出门时,在父母的监视下,硬是没敢把吉他背出来。好在我带来了充足的生活费,可以等到坐吃山空之后,再去找工作。后来,我在城市的一隅拥有了自己的房间,并正儿八经地布置了自己的新“家”——一张床,一个行李箱。
我去深圳,主要目的是在陌生的街头流浪一把,找不着工作倒是无所谓。不过晃荡着,我发觉我越发喜欢这座与我同龄的城市了。所以我想找份工作,给自己一个在这儿多耗些时光的理由。我不在乎职位的高低、工作的贵贱。我只是要过一种“复得反自然”的随性的、自由的生活。我学的是旅游管理专业,选的是服务业,注定了是一个服务者。而且我喜欢看到人们在我的服务中获得享受的快乐。
在一次逛街途中,我看到一家西餐厅在招服务员,一切条件都符合,我就去面试了。或许借着人们对大学生的好感,也借着故乡上海的名声,面试我的领班一下子就敲定我了。因为我接受了一个月仅550元的低薪。当然附加的包食宿的条件可以解决我的大难题。回去后,师姐他们都为我抱不平,在她眼里,去这么一个小餐厅,是大材小用。
在我头脑正常时,也的确这样想。但一看到吧台中那些琳琅满目的洋酒,轻音乐下静谧的餐厅,情侣们拿着红酒杯觥筹交错,就陶醉在这种浪漫的气氛中不能自拔了。我想这应该是我的星座宿命,射手座的人行动如天马行空,让人难以琢磨。而且,小时候压抑太久了,我的生活毫无自我,我一直在做听话,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我现在如此渴望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有些穷。
西餐厅里刚开始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有喜欢听的音乐,还有热情、可爱的同事,哪怕是那些惹人厌的打扫卫生的工作,都因为新奇而令我兴奋。这些都是我22年的生活不曾经历过的。22岁,在父母眼里还是个孩子,可在这里工作的人群中,却已是姐姐了。这里初中才毕业就来工作的,大有人在。那些明明还是稚气未脱的孩子,却在忙着照顾我这个大龄学生,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有被关心的幸福,也有看着那些青春脸庞,产生的老矣的哀伤;看着他们处事的成熟,产生的虚度光阴的焦急。
接下来,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让我厌倦了那种没有长进的生活。但才做了一个月的我,觉得自己忍耐得还不够,我想我应该坚持,可惜最后我还是走了,是不光彩地被赶走的。也许这对我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那是在发工资的晚上。老板已比正常发放时间拖了两天,终于轮到我了。
看到要我签字的工资条上,只有当月薪水,没有我上个月多做的几天的工资。我很不安,我不知该不该说。想到一个多月内没有假日(第一个月,员工无假期,以后每月有4天休息日--供大于求造成的不合理的用工制度),就连生病感冒那几天,都是只能在上两头班的下午下班时间去医院配点药。我那么辛苦挣的原本就不多的血汗钱,却还要被这个"新资本家"剥削掉一层。心中顿时不爽,从未和老板说过话的我,怀着不满,轻声地问,我多做了几天的工资为何不发?
老板吸了口烟,不回答我。倒是在吐了几个烟圈后,斜着眼问我,为何下午下班后去楼上的餐厅玩。我很迷茫,难道下班时间也不属于我吗?
“你有什么资格去?你是我们餐厅的服务员,就代表我们餐厅的形象,你凭什么去?”他不屑地吐了口烟。
我无言以对。“作为客人的身份去也不行吗?”
“你吃得起吗?”
听了这句,我气愤极了,那不就是家日本料理店嘛。我在上海时就光顾过多少回了。他凭什么看不起服务员。好像服务员就只能像狗一样工作,没有休息和享受的权利。“又不是没吃过。”我小声地答道。
他却突然气势汹汹地站起来,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着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揍你信不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震惊也害怕,更愤怒。我害怕他真的打我。不依不挠的我,又实在不愿向这种恶势力低头,此时该做什么?我不知道!只有下意识地回答他:“我相信深圳是有法制的。”我不想再和他口罗嗦了。
他此时不顾拦住他的经理,又对我大吼:“你马上脱掉这身工服,给我滚!”
骑着单车行驶在阴暗小道上,我泪如雨下,我不明白我独身一人跑到这个地方来受这份气干吗?要是在上海,我一定是躺在沙发上,舒服地看电视。后来,我才从老同事口中得知,那晚老板是喝醉了。我只是给了他一个发酒疯的理由。
那晚,上天除了让我知道出门在外的艰辛和不易,同时还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祸不单行”。就在那条常经过的三岔路口,一辆摩托车突然开来,接着就听见我杀猪般的嚎叫——我的单车倒在一旁,挎包一端被摩托车手拽着,一端拖着我的身躯在地上行进。我知道我遇上了网上报道颇多的“飞车族”了。抢包算什么,在深圳、广州,飞车抢人的事都有啊!
好在路边饭店里及时冲出几个男人两声大吼,摩托车手见难以得手,才扔下我驱车而去。
第二天,忧愁过去,好了伤疤,忘了疼。凭着本科学历,和很低的薪酬要求,我又找了家四星级的酒店,在里头做起了文员。过起了和我同学们一样的生活。食宿全包,上下班有员工班车,在这种正规的、大型的企业实习,才是一般人眼中的正途。
因为怀着那份恐惧,我收起了流浪的心。
很快,我办完了一切手续,告别了师姐,也告别了认识的新朋友和深圳,回到了上海。
再次回到上海,除了看到申博成功,磁悬浮通车,许多地方大兴土木,什么都没有变。尤其是我那温暖的家,等我的父母。
性格决定命运!我想我的性格注定我将会一生流浪,只有每次在外面流浪得累了,才会回来歇下脚。用亲情补充一下“用完”的力量,待到元气恢复的时候,再整装出发,开始新的旅程。
责任编辑:亓 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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