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缘起

　　今年4月到10月间，宁波海关查获数起出口木制家具申报不实的违规案件，近千件木制家具产于民国时期，属一般文物，在海关查验时，这些文物销售单位均无法出示一般文物出境许可证明和鉴定标识。大量神秘的文物究竟来自何方？据了解，近10年以来，大量年代久远的老房子成为废墟，雕梁画栋、花格窗棂、镶骨家具乃至精致小摆设也成为新居的累赘而遭丢弃。殊不知，这些“老东西”中有许多极具文物价值，一个以出口为主的古旧家具产业逐步形成，一些禁止出境的一般文物可能正以各种方式躲过各道“关口”，流到海外。

　　出口利润率：两种货币的比价

　　中国古典家具以明清家具为代表，它集中国古典传统文化与传统技艺于一身，体现着中国家居文化的特有气质。数十年前，当国人还在对西方的家居充满向往与崇拜，沉迷于此时，西方人已经对遗落在海外的中国明清家具大为惊异，细加品赏了，明式风格的“中国椅”一度成了中国古典家具的代名词，而且这种浪潮现在日见其汹涌了。

　　近年来，一种被称为“新东方主义”的家具设计风格在国外流行。东南亚地区的居民及华人、华侨对明清古旧家具更是情有独钟。据介绍，浙江、广东和天津现已成为全国古旧家具出口最集中的三个省市。记者了解到，这次被宁波海关查获属于一般文物的民国时期木制家具，全部来自目前国内最活跃的古旧家具集散地之一———宁波慈溪市天元镇。

　　走进一家看上去中等规模的家具店，各式家具让我们眼花缭乱。老板不时提醒，这是古的，那是仿制的，我们“看中”的那些精致家具，多半被贴了预订标签。老板说：“客户看了我们寄去的照片，对感兴趣的，就会来预订。”临走，老板娘还不忘递上一本封面只有英文的中国古代家具画册，整整96页有几千种古玩样板，“只要上面有的，我们都能提供”。

　　据国家文物出境鉴定浙江站副主任柴眩华介绍，该镇现从事古旧家具加工的企业有30多家，收购户160多家，从业人员2000多人，收购网点遍及全国各省市，古旧家具出口到70多个国家和地区，去年全行业实现出口销售2.5亿元，占全镇工业总量的25％－30％、出口创汇总额的70％。

　　浙江的加工业大多是微利行业，但古旧家具业的利润却高得惊人，高额利润也吸引大量外资涉足这一行业。倪云亮曾担任宁波一家荷兰外商独资家具公司的总经理，他告诉记者，这个行业的出口利润率差不多就是美元与人民币的比价，譬如在国内收购、制造成本价为一万元人民币的古旧家具，卖到国外就是一万美元左右。

　　文物家具出国途径：

　　改装、拼凑、夹带

　　据国家文物出境鉴定浙江站副主任柴眩华介绍，浙江省每年有10万件左右的古旧家具合法出口到世界各地，其中大部分是仿造古典式样的家具，但也有许多是改装和拼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规定，任何单位或者个人运送、邮寄、携带文物出境，应当向海关申报；海关凭文物出境许可证放行。按规定，珍贵文物禁止出境，一般文物限制出境。经过鉴定准许出口的文物将被标明文物出境鉴定标识，另有文物出境许可证与之相对应。出关时，海关凭两者验放。

　　但是，与每年10万件的出口量相比，在1992年至2002年的10年中，浙江省总共只对外销的71823件文物进行过鉴定审核，因通不过鉴定审核被留存的禁止出境文物1659件。宁波海关的人士告诉记者，如果一些企业在出口的普通木制家具或者仿古家具中夹带了具有文物价值的家具，海关根本无法一一查验。此外，如果出口企业把具有文物价值的部件拼装在仿古家具上，海关纵有“火眼金睛”也会有“走眼”的时候。在慈溪天元镇，一位家具店老板告诉记者，经营这么多年，他的货只被海关扣过两次，一次是一只西藏柜，还有一次是明清门窗。

　　“最大的奥秘就在于改装和拼凑。”宁波一家家具企业的设计师陈继宏告诉记者。他说，每个古旧家具加工企业至少有上百名师傅，规模大的甚至有上千名师傅，这些师傅都是来自全国各地最优秀的能工巧匠。他们能够根据古董参照物，做出栩栩如生的仿制品，但最大的学问还在于修补古物，他们不仅能把一些古物部件恰如其分地拼装到仿制品上，还能把两件残缺的古物“各取其优”拼成一件。陈介绍，出口到国外，产品的高附加值就体现在拼装文物的文物价值上。他说：“有了这样的仿古和拼装技巧，真真假假，不是真的行家，很难分得清。”

　　民间古家具怎么保护：

　　法定的五种途径

　　由于很多农村百姓缺少知识，不认识古物，不知道它们的价值，糟蹋了好东西。市场有序的开放对古家具的保护在某些方面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杭州市收藏品市场的一位从事旧家具的摊主说：“现在中国到处都在开发，修高速路、盖房子，成片的村子拆迁，拆下来的花窗干什么用？烧火或者卖掉，哪个更合理？我觉得不够文物级别的东西，改造、使用都挺好，总比烂掉强。”

　　长期以来，我国的民间收藏一直缺乏法律规范和保护，处于尴尬境地。随着收藏热的升温，目前国内的民间收藏组织数百家，民间藏品馆逾500家，约占全国博物馆总数的四分之一。为规范和保护民间收藏，《文物保护法》第五十条规定：文物收藏单位以外的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可以收藏通过下列方式取得的文物：一、依法继承或者接受赠与；二、从文物商店购买；三、从经营文物拍卖的拍卖企业购买；四、公民个人合法所有的文物相互交换或者依法转让；五、国家规定的其他合法方式。也就是说，民间收藏通过这五种途径，属于合法。

　　新闻链接守住最后的防线

　　部分企业违规办事

　　据文物部门介绍，个人或企业要送文物出境，必须到有关文物鉴定部门鉴定，对于大件或其他特殊情况，鉴定部门也会上门服务。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个人和企业都会严格按照规定行事。据文物出境鉴定部门介绍，一般来说，企业违反程序办事，一是急于满足客户需求而忽视有关法律法规；二是个别企业为了蝇头小利省下鉴定费，却把自己送上了危险的境地。这次被查获文物的几家销售单位，当时都以普通木家具名义申报，但海关经文物专家鉴定，发现其中搀杂大量民国时期文物，销售单位也无法出示一般文物出境许可证明和鉴定标识。据了解，海关已对这些单位处以罚款或没收货物。

　　目鉴法难免疏漏

　　专家介绍，文物的鉴定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传统的目鉴法，另一种方法是仪器检测鉴定，但就目前情况来讲，此法实用性还没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目鉴法仍然是鉴定文物的主要方法。用目鉴法鉴定并有签字认定权的人员，都必须具有国家责任鉴定员的资格。从事古旧家具业的许多人士认为，这么少的鉴定人员要承担如此繁重的鉴定任务，“眼花”是经常的事。目测鉴定毕竟是件非常个人化的工作，文物能否出境全凭鉴定人员一句话，如果文物经营企业“做了工作”，鉴定人员或许也会有“睁只眼闭只眼”的时候。

　　要加强法律观念

　　外有暴利诱惑，内部的各道防线并不牢固，大量家具类文物正浩浩荡荡涌向海外。尽管文物部门的人士认为，出口到世界各地的旧家具，大多是已退出老百姓日常生活的旧生活用具、生产工具，经过加工修缮，变废为宝，还能作为文化载体传向世界。但文化界也有许多专家认为，尽管是不算特别珍贵的一般文物，毕竟也是不可再生资源，在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的生活方式离历史越来越远，也许某一天，我们必须到海外才能寻访到我们的传统生活痕迹。

　　为了不让这种悲哀的设想成为现实，浙江省有关部门还在努力加固“防线”。今年5月，浙江省文物局首次向宁波和慈溪3家在文物经营中有违规行为的企业发出暂停受理审核通知，并向海关作了通报。另外，浙江所有希望从事文物经营的企业负责人必须参加由省文化文物部门举办的专门培训，最终考核合格才能拿到文物经营许可证，他们希望这能从源头上加强文物经营者的法律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