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原始积累后的杜月笙竭力要改变自己的“ 黑老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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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稿／陈 冰(记者)

　　拍摄《海上沉浮》可以说是一次偶然，也可以说是“蓄谋”已久。新世纪初，中央电视台拍摄一组反映各地历史的片子，到了上海，上海电视台的编导宋继昌跟他们谈了心中酝酿已久的念头：把旧上海三个帮会头子的故事讲给年轻人听。

　　中央台一听连连称好。上海的近代史是一部读不尽的书，而三大亨无疑具有更多的历史信息值得解读，也更具挑战性。

　　趁一些老人还健在，宋继昌开始面对当事者开启了摄像机。他告诉记者，《海上沉浮》的推出，是一个酝酿了很久的题材。对“流氓大亨”的重新解读，是编导们迈向“雷区”的一次实验。

　　《海上沉浮》在2003年1月份上海台先播了全部5集，这是一次试探性的播出，但没有太大的动静。2月份又在中央电视台晚间23点半后播出，反应也不大。但最近上视又以每周一集的速度在纪实频道黄金时段播出后，反响骤起。几乎同时，中央台推出了面向海外的英文版。绝大多数观众表示看到了流氓大亨的另一面，感觉更加立体，但也有不少老同志对片中称杜月笙为杜先生表示了不满。

　　宋继昌说，他们在拍摄此片时选择了一个策略：首先从帮会势力的灭亡开始讲述，以讲故事的方式对三大亨的沉浮历程做一次客观的回顾和梳理。据说专家在审片的时候也是“一边看，一边笑”。

　　“越是研究历史，越是发现我们对于历史的无知。”宋继昌反复强调着这样一句话。拍摄这部纪录片是想尽可能接近历史的真实。所以，在这部片子当中我们很少看见一些人为的主观判断，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些事件的亲历者对于历史的回忆。

　　正如冯小刚在《我把青春献给你》的序中说到的，记忆就好像是一块被虫子啄了很多洞的木头，上面补了许多的腻子，还罩了很多遍油漆。记忆中的事实离真实尚有一段不小的距离。片中那些年过九旬、年过古稀的老人的回忆究竟有多少是木头，有多少是腻子，恐怕有时候连当事人自己也无法分清楚。但是，毫无疑问，知情者的叙述在最大程度上给了我们一个无限接近事实的可能，尤其是当他们的叙述得到了史料的印证时。

　　宋继昌称这部片子是一个历史的观察者，为观众提供了另外一个参照物，让杜月笙们能够在历史的聚光灯下变得更加全面。不是脸谱化的、漫画化的，而是立体的、多面的。他们尝试着把判断的权力交给观众。“当然，这部片子还有很多精彩的东西没上去。”宋继昌不无遗憾地说。

　　一位被采访者在接受宋继昌采访时透露，抗战时期，大后方物资奇缺，蒋介石的车队通过滇缅公路运输物资，当地袍哥、黑社会势力一抢而空。但是，杜月笙一声招呼，他的车队绝对畅通无阻。

　　“说杜月笙帮蒋介石没错，可当时蒋介石也是在抗日啊！杜月笙的哮喘病就是抗战时期在香港、重庆之间来回奔波患上的！”这样的言论，最终没能逃脱“剪刀”的命运，现在看来，如此对历史事实的叙述并无大碍。

　　在宋继昌看来，对三大亨的重新解读，有助于我们更立体地了解上海这座城市的历史和发展。这种解读不一定是完整无缺的，但对于我们摒弃长久以来对历史简单化图解造成的偏见和歧视无疑是有帮助的。遗憾的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已经越来越少，还原历史的可能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困难。童月娟女士就是在接受采访后没多久过世的。

　　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苏智良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以杜月笙为首的黑帮势力是不同于中国社会其他地区黑帮社会的独特产物。他们的能量和影响远远超过了同期的任何一股黑社会势力。在旧上海经济畸形发展的病态社会里，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三个青帮首领、都市大亨，利用租界的特殊背景，成为上海滩实力最强、影响最大的新式流氓帮会集团，这个在特殊时期下形成的特殊的社会势力阶层，已经褪去了身上浓重的宗法色彩，变得与西方社会的生存法则和游戏规则更加接近。

　　三大亨的人生轨迹又是不一样的。张啸林连最基本的民族气节也没有守住，黄金荣的民族气节是守住了，但是作为老派的帮会人物，他无法走出自己收徒敛财的传统圈子。杜月笙和其门徒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利益集团的关系，而非依附关系。这一点从其徒众称呼其为“先生”，而他的弟子被叫做“学生”就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正因为此，才会在下层社会流传这样一句话，“要像杜先生那样做人。”

　　旧上海的无序给了杜月笙从底层爬进上流社会的机会，旧上海的活力为杜月笙的飞黄腾达提供了最为充足的空间，在病态社会的温床中杜月笙成功地成为三百年帮会第一人。“杜月笙”这一名号也随着杜月笙的影响力被广泛地运用到同时期中国各个的城市：香港杜月笙、天津杜月笙……

　　苏智良教授沉重地表示，重新审视和解读三大亨的特殊意义还在于：当前我们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社会转型期，我们正在痛苦地经历着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社会矛盾也更加错综复杂，各利益集团之间的较量也更加激烈，如果法制建设不完善的话，某些地区就会成为黑社会滋生的温床。刘涌案的出现就是一个典型案例。黑社会的性质和存在方式决定了他们要在社会上“横行天下”，必定要寻找来自更大势力的保护伞，而谁将会是他们的保护伞呢？这就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话题。这部纪录片的现实意义也在于此，通过对历史的重新解读，更为立体地审视杜月笙和他们这类人生存壮大的深刻背景，最终防止当代杜月笙们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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