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县公款雇凶伤害案调查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13日09:11 三秦都市报

　　七八分钟时间内，看到身边刀斧和铁棍闪动，伤者血肉模糊痛苦哀号的血腥、恐怖场景，周围群众和摊贩四处躲避。“原来在电影中打打杀杀的场面真正发生在我的眼前，太可怕了，一想起那斧头的寒光，我心里现在仍打颤。”一位摆摊多年的中年妇女对记者说。

　　入冬的华县，气温降至零度以下。这个数月前经历过巨洪的灾区，处处呈现出重建和充满生气的景象，但远没有从灾难的阴影中走出来。

　　1月8日上午11时许，华县二轻局即县城联社　一楼的一间办公室里，没有暖气，几个人围炉而坐。再过半个月就是年关了，据称他们已经10个月未领到工资。

　　二轻局职工工资不由财政划拨，办公费用和部分人员工资主要靠属下的华县二轻供销公司以下简称二轻公司　的8间门面房每年收取十七八万元的租赁费解决。虽然承租户的下年度租金统统收齐，但他们的工资却再次变得遥遥无期——绝大部分款项用于填补一个非常事件留下的的大“窟窿”。

　　因为和个人的利益纠纷，为了维护公司利益不受侵害，二轻公司经理饶陆军扮演起了一个疾恶如仇的“宋江”，竟用公款购置凶器、雇佣凶手在闹市区实施“维护正义之举”。这起被警方定性为“性质最恶劣”的伤害案，致一人受伤至今住院，涉案人员要为此举承担法律责任时，二轻局有关领导亲自出马筹款保释，后一名涉案者在取保候审期间突然自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二轻局专门召开办公会议研究后事，决定付给“为保护集体利益”而自杀的死者家属7．3万元，再安排其妻上班。

　　一系列的罕见、荒唐之举搅动了当地各方的神经。“一切像失控了一样。”二轻局一职工对记者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利益之变

　　1994年11月，华县二轻公司与工商银行华县支行以下简称华县支行　签订联合投资协议，二轻公司提供位于文体路东段的一块地皮，由华县支行出资兴建一幢高三层、建筑面积约400平方米的转角营业楼，待楼建成后，由华县支行一次性付给二轻公司土地转让费，产权归华县支行所有。

　　但期间协议生变，建成的营业楼产权归属不清，最终双方搁置争议，一楼由华县支行使用开办了文体路储蓄所，楼前的7家个体营业摊位由二轻公司收取租金。2003年3月14日，华县支行签订合同将该楼承租给二轻公司下岗职工邓小伍，邓和他人合开了一个“长虹电器商店”。邓认为门前使用天经地义归自己管理，不允许楼门道沿摆摊设点，即使设，每年的摊位费应由自己收取。

　　二轻公司当仁不让，认定营业楼是自己的资产，华县支行擅自将房产租赁给他人是有意转嫁矛盾，属违法行为，是无效转租。后经县纪委出面调解，做出邓与二轻公司双方维持现状的决定。

　　在二轻局内部，不少人担心时间一长，对这个营业楼会失去更多的话语权，所以不愿再次失分。他们的一种理解是，营业楼前的个体营业摊位一定要有，且继续由二轻公司收取租金，以表明对此拥有土地权。

　　邓小伍当然不会按他们的理解行事，他只想获得承租人应得的利益。据邓小伍讲，为平息事态，他请二轻局局长郭俊龙、二轻公司经理饶陆军多次到渭南市一洗浴中心洗桑拿，在县里几家酒楼吃饭，又给了郭5000元钱，但郭要求邓小伍每年向他本人交纳4000元摊位费，遭邓拒绝。

　　2003年11月初，邓小伍欲向门前的摊位收取2004年度的摊位费，11月6日、8日，邓小伍其兄邓国祥等人对拿不定注意的摊主们讲“谁不交费，就掀谁的摊子”，争执下，二轻公司分别找华县支行、县纪委、城关派出所出面解决，派出所认为这是经济纠纷不属于其管辖范围，其他部门也没有回音。

　　谁也没有料到，二轻公司领导在维护利益上决定要不惜任何代价了，他们已私下谋划着一个罪恶。

　　案发现场

　　2003年11月10早，邓小伍商场的保安因不让在门前设摊与商贩发生了口角，一会儿，来了十六七个陌生人，他们在路口未找到那位保安。

　　根据警方的调查和对多位目击者的采访，以下是案件的回放——

　　当天上午9时30分许，这伙人又返回文体路口，这次他们气势汹汹，其中七八人手持刀、斧、棍，询问是谁不让摆摊，后又吆喝道“谁是邓小伍﹖”后与邓小伍的一工作人员发生冲突，一人上前打了这名工作人员两拳，该工作人员从衣服里抽出一把刀，将对方胳膊砍伤，同伙见自己人吃了亏也上前撕打起来，这时一旁的邓国祥端着水杯上前搭话，从对面冲出10余人挥刀举棍而下一阵狂殴，鲜血淋漓的邓国祥夺路而逃，刚跑出几十米，被二轻公司保卫组长冯涛用脚绊倒在地，这帮人追来将邓围住再次刀、斧、棍并用，其衣服被砍得稀烂，后脑部开裂、身中10余处伤的邓国祥挣扎着逃离了现场。这伙人仍不善罢甘休，冲进邓小伍的商场，用凶器威胁营业员，又把商场一工作人员追打到县二运司附近，之后纷纷逃散。

　　七八分钟时间内，看到身边刀斧和钢棍闪动，伤者血肉模糊痛苦哀号的血腥、恐怖场景，周围群众和摊贩四处躲避。“原来在电影中打打杀杀的场面真正发生在我的眼前，太可怕了，一想起那斧头的寒光，我心里现在仍打颤。”一位摆摊多年的中年妇女对记者说。

　　当天上午9时45分，接到“110”指令，华县城关派出所民警2分钟后到达现场，防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并将受害者邓国祥送往华县中医医院治疗。经诊断，邓国祥的肩、背、头部有4－12厘米长的伤口达6处，右肩部的伤口深及肩峰端，颅骨右侧12厘米的伤口使颅骨外撬，呈开放性骨折，头部清伤时取出了3块骨片。经法医初步鉴定，邓国祥伤情已达轻伤程度。

　　骇人内幕

　　经查，除了二轻公司的职工参与外，涉案凶手大多是社会上不务正业之徒，他们东躲西藏、行踪不定。民警经过10多天艰苦守侯，周红恩、二轻公司职工冯涛等4人被刑事拘留。几个犯罪嫌疑人接受审讯，他们的供词把办案民警“吓了一跳”，整个案件是二轻公司经理饶陆军一手安排的，饶涉嫌用公款雇凶伤人。民警电话联系不知去向的饶陆军，饶称自己在西安，几日后又称在陕南，可能预感事态不妙，2003年12月6日，饶陆军向警方自首，并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原来，邓小伍执意要收取商店门前的摊位费，饶陆军认为邓的行为超出了忍耐限度，为了怕下面职工骂他，就决定要收拾邓小伍一下。2003年11月7日，饶陆军召开会议，招收社会人员刘平和为保安，吩咐让其处理事态。

　　据称，刘平和曾在当地一地下赌场负责放账和护场子，其结交了一些“两劳”释放人员和无赖之徒，饶陆军安排刘平和住在县城的鑫源旅社，刘平和开始召集人马。8日，饶陆军拿出160元钱递给冯涛和刘平和让他们“买点家伙来”，刘、冯俩人购买了3把砍刀、3把斧头和5根钢管，饶为刘纠集的一伙人提供食宿，随时准备滥施暴行。

　　根据警方调查，同年11月10日上午8时，刘平和等人正在吃饭，见邓小伍商场的保安阻止门前设摊，饶陆军电话通知冯涛，让冯转告刘过来帮忙，刘一伙赶至现场未见人，又回旅社。上午9时30分，刘平和得到授意，让“各人带上家伙”再到文体路口，期间，饶在现场说，“谁今天敢拦挡就把谁往死里弄！”施暴期间饶从现场走开了。

　　当日下午13时许，饶陆军又让冯涛从单位出纳处领来1000元钱，在县城一饭店设宴犒劳“有功人员”，饭后向每人发100元报酬，数日后再补发给每人200元报酬。据犯罪嫌疑人交代，二轻局局长郭俊龙也出席了“犒劳宴”，因为郭在毕家乡当过干部认识，但郭一口否认在场。

　　由于大多数犯罪嫌疑人不能归案，使案件进展受影响。12月7日，二轻局局长郭俊龙等人向警方交纳了数万元的保证金，票据注明钱是二轻公司掏的，将饶陆军、冯涛和另一位从社会上雇来的打手取保候审。

　　12月18日下午，因病被取保候审的冯涛忽然在一野外果园里吊死，47岁的冯涛事先没有任何预兆，警方对冯死亡一事进行了调查，确认其为自杀。冯的自杀引起许多人的各种猜测，一时给案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疑云。冯自杀的具体原因可能是个谜，但这肯定与案件有关。

　　12月21日14时30分，在县招待所307室，局长郭俊龙主持召开了二轻局办公会议，专门讨论冯涛自缢的有关处理问题，最后决定按家属要求，除付给3000元的丧葬费外，二轻公司向冯的家人支付7万元的赡养费、扶养费和抚养费，并安排冯妻到二轻公司上班。

　　质疑

　　一个购买凶器且参与行凶的人突然自杀，单位竟然拿出如此优厚的“待遇”来处理后事。“这比因公牺牲的烈士的善后还要高啊”许多职工对此质疑，“冯涛是不是被什么人逼死了﹖”

　　1月8日，二轻局局长郭俊龙对本报记者称，冯涛是职工，他自杀后做一定的赔偿是应该的，这是人之常情。记者问，局里召开办公会研究有关冯涛的善后方案是依据什么规章条文，郭俊龙说，因为冯的家庭很困难，就没有考虑那么细。一旁的饶陆军颇有勇气地补充道：“冯的家庭很和睦，如果没有那个事，他也不会自杀，所以才考虑……”

　　一场公款雇凶伤害案的闹剧如此收场了，原来的纠纷未能解决，目前估计已花费了12万元左右。据说，二轻公司根本就没有这么多的钱，大部分花费开始是向外筹借来的，之后用收取的门面房的租金顶了账。本来每年靠它给职工发工资，但这一下又无钱发工资了，这是年关前留给职工的最深的痛。

　　“二轻公司雇人行凶真是‘玩’昏了头，这是一个开创性的可怕的信号，对公共安全和法制权威有着极强的破坏力。”二轻局几位不肯透露姓名的职工认为，“个人的违法行为凭什么要让公家付出高昂的成本﹖”

　　为了公家的利益一个领导不惜冒险亲自出马制造出一桩案件，不少人对其动机持匪夷所思或持怀疑态度。一些知情人透露，2002年12月，华县支行文体路储蓄所停办，饶陆军曾找银行办公人员?飧梅浚蟮诵∥樽獾煤螅钊拇笪栈稹<钦呤酝颊一刂械挠泄厝嗽苯泻耸担?1月12日上午，华县支行办公室一位姓朱的负责人证实饶陆军欲以个人名义租房的事，他讲之所以没有租给他，是考虑他是二轻公司职工，怕将来在房屋归属上扯不清。

　　二轻局先前对饶陆军予以停职反省，2004年1月5日，又开会宣布恢复饶陆军职务。但记者采访中有关人员均回避谈论饶复职一事。

　　负责侦破此案的城关派出所副所长吴晓明对记者说，饶陆军等犯罪嫌疑人证据确凿。据了解，目前到案的犯罪嫌疑人为5人，当地警方正进一步扩大进展，全力抓捕其余在逃犯，尽早完成案件的侦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