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少华

　　西安有一个小伙子年前与女友闹翻了，后来怎么解决的呢？他的办法与众不同：打电话给一家广告公司诉说此事，想 通过发布大幅广告的形式向女友道歉。结果，西安字街头就出现了一幅六七米大的道歉广告：“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重 新接受我。”——设计和发布都免费了，发布五天。

　　一百字的短消息，就这么一点儿事，我把它当作新闻评论课的期末考题了。

　　同学们对这件事的判断差别很大。有的同学评论认为这是“僭用媒体公器，传递儿女私事”。有的同学认为，这是把 个人恩怨毫无节制地加诸公共领域，应该由广告法来严加约束。另有的同学“从小小广告中看到了人性美”；有的同学看到了 “个人情感的表达得到了社会尊重与宽容”。还有同学认为：“在一个开放、民主、多元的社会里，我们应该拥有表达自己情 感与观念的权利，并且拥有一套畅通的发布体系，这样才能以丰富多彩的个体，构成丰富多彩的社会”，因此，“应该向那个 男孩致敬”。

　　我感到自己有麻烦了。

　　我其实事先是有想法的：我一直把表达看作是一个很重要的价值。因此对这件事，我倾向于更宽容、更积极的价值判 断。

　　现在我要面对的是公正问题：怎么给分才算公正？

　　一个学生在考试中表达自己的观点，刚好与老师的观点不同，这怎么办呢？一个崇信更多、更自由表达的老师，如果 给不同于自己的观点打低分，那么是有利于更充分、更自由的表达呢，还是不利于？如果同学们要猜想老师的观点，他们怎么 才能猜得准呢？如果他们根本不管老师如何想，只管直抒胸臆，他们的处境岂不是太有风险、太不可靠了吗？

　　从我这方面来说，如果我根本不管自己原来是怎么想的，根本不管同学们的判断是接近我的还是远离我，这应该是公 正的态度。可是我怎么能在脑子里消除原来那个想法，就像它从来没出现过一样呢？面对我不同意的观点，我怎么能够克制杀 上去一辩的冲动，不在考卷上写下自己的辩驳意见呢——比如：你说这是“僭用媒体公器”，“传递儿女私事”；那么企业的 商品广告难道不是“私事”吗——就卖自己的这个东西！它们怎么就可以每天使用“公器”呢？一种传递人与人之间真诚、和 解的声音，在街头只出现五天，比每天电视中狂轰滥炸的“叫卖之声”还要难听吗？

　　与不同观点争论是一件快事；给不同观点打分是一个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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