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得“金鸡奖”之前，知道余男的人不多，认识余男的人更少。也难怪，满打满算，余男至今总共拍过三部电影，而在全国公映的只有一部《月蚀》。但这三部作品却像三把精品利器，第一部影片《月蚀》就让余男折桂世界，捧得法国杜威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第二部法国影片《狂怒》让余男跨越国界，东方女性首次在埃菲尔铁塔的故乡担纲女主角；第三部影片《惊蛰》让余男斩获第23届中国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三把利器，从不同的侧面，雕刻着余男的音容笑貌。于是，余男像阳光下的向日葵，鼓胀起花瓣，印证着她步步为营的追寻。如果说电影是太阳，余男就是向日葵。

　　采访/本刊记者韩春丽

　　“抢”进了电影这叶方舟

　　北京电影学院就好像是一个轴心，说余男就必得从它开始说起。

　　谢园是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1995年，谢园奉命去大连招生。他对着大海，对着大连的少男少女，热情招呼说：都来考吧，都来考吧！因为电影学院是第一次在大连招生，又加上谢园当时正红极一时，他这么振臂一呼，立刻应者云集。你看，仅余男他们班的二十几个女生，就呼拉拉全都拥到了谢园的考场。

　　余男并无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没有技压群芳的能量，但是在经过几场展示和忙乱之后，谢园的目光最终锁定了余男：“就是她了！”在谢园看来，余男的眼睛生动有内容，并由此断定这姑娘大有潜力可挖。

　　的确，余男的眼睛，有几分胆怯，几分勇敢，还流露着几丝忧郁，有大而黑的眸子，却不是一览无遗的那种，很深，耐琢磨。

　　这双眼睛，在4岁时，就让余男从幼儿园小朋友中凸现出来。第一次冲着余男喊"就是她了"的是电影《舞恋》的导演。胸前别着一块花手绢的余男，就这样被人抱上了一艘大轮船--如果要追溯，余男在孩提时代就与电影结了缘。

　　初中的时候，又有导演冲余男的眼睛喊：“就是她了！”一部表现男女爱情的MTV选了余男做主角，梳短发，胖圆脸的余男便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回旋走廊，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过两次出镜的历史，但是，再没有人作进一步的指导，余男家纵横几代亲友，无一人跟电影有过瓜葛。不过，妈妈曾经做过舞蹈演员，只是并没有遗传给余男艺术因子的迹象，因为学生时代的余男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在文艺方面并不活跃。她惟一热衷的是看电影，凡是陈冲、巩俐们演的电影，对余男都有致命的诱惑。喜欢她们，她从不否认；但成为她们，她从没想过。不是不想，而是没时间去想。

　　谢园招生的时候，余男正在全力以赴准备高考。早上5点起床，晚上12点熄灯，差不多有三年时间，余男天天都在忙作业和考试卷子。

　　考电影学院，原本是大家起哄一起去考着玩儿，她都没有跟父母打招呼。谁也没想到，她顺利过关，考上了。在最重要的关头，命运之神跳将出来，把这个本来一直想进外语学院的女孩子，抢进了电影这叶方舟。

　　“个色”成为女主角

　　95届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班里，只有余男一个应届高中生，其他多数同学都有过工作或者表演经历，相对而言，同学们的社会关系都比余男丰富复杂。"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外应酬是表演系学生应有的功课嘛！"不少人想当然地这样认为。八个人的宿舍，余男便常常唱"独角戏"，经常只有余男留守阵地，面对一屋子的空床铺，起初余男总是感到心慌，特别是在学校集体熄灯之后，她一个人不敢入睡。

　　为了给自己壮胆，余男把能够找到的蜡烛都点上，数了数，大约有20枝，灯火通明中，余男安下心来，开始读书，一直读到凌晨四五点钟的光景。

　　在一次次“今夜无人入睡”的重复里，余男不知道自己读了多少书，听了多少音乐，她感觉自己仍然像高中时代，沿袭着刻苦读书的惯性。也有人对她有异议：整天窝在宿舍里哪像个表演系的学生……表演系的学生到底应该怎样，余男不知道，也没有人指导她。她只知道，夜晚点蜡烛读书，白天上拉片室看片子，独来独往，过得表面上很孤独很自我内心里却很丰富。

　　在同学老师们的记忆中，余男是个很“个色”的学生。一方面，她几乎大门不出，不善交际，显得很“乖顺”；另一方面，她又不那么“听话”，如果她觉得老师的课讲得很“应付”，她会大模大样地从教室“退席”，躲到图书馆的拉片室，忽略了作息，甚至忽略了上下课的铃声。

　　这“个色”，登峰造极的表现当属“献血事件”。1998年春天，学校举行献血活动，余男和她的同学们完全可以接受公民献血的义务，但不愿意接受老师把献血的自愿行为变成必须的组织行为。在遭到老师的严厉批评后，其他同学都被"驯服"了，只有余男还在坚持为自己的观点辩解着。

　　恰逢《月蚀》的导演王全安为选女主角路过教室，饶有兴致地站在窗口“观战”。和老师激烈争辩的余男侧脸看了窗外的王全安一眼，回过头来继续跟老师理论。

　　王全安推门进来，对老师说要选一个演员，老师说：“这些学生有问题，我们正在处理呢。”王全安便指着余男说：“就把这个最有问题的给我们吧！”

　　就这份独一无二的“个色”，成就了余男的《月蚀》女主角。

　　洋得出尘土得掉渣

　　余男就像吸足了水的云朵，在天空忽悠悠地飘着。王全安牵住了她的脚步，然而，这云朵最初却不会下雨。

　　在《月蚀》里，余男分饰少妇和新新人类女孩两个角色，这对于真正第一次拍电影的余男难度是大了点。她给王全安打电话：“导演，第一次演电影，怎么演啊？”她很着急，又无从下手。王全安笑呵呵地安慰她：“没关系，大家都是第一次！”王全安早余男几届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曾主演过《北京您早》等影片，此番也是第一次披导演的战袍。王全安再往下解释，原来男主演、摄影师、录音师都是第一次拍电影。既然大家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余男的心安定下来。

　　因为是第一次，这些哥们儿姐们儿拍得特较真又特放松，出来的作品便有了独特的韵味。法国杜威国际电影节的负责人到亚洲选片，相中了这部片子。2001年3月，王全安和《月蚀》被邀请去了美国，于是，余男作为这片子的惟一代表来到法国。杜威，是余男的福地，在这里，她不但被封后，还被法国星探发现，做了法国影片《狂怒》的女主角晴。

　　说来也许你不信，《狂怒》在香港等亚洲地区已经选了四年女主角，未果。选角导演在杜威电影节上闲逛，不期遇到了余男，他的眼睛一亮，“你等等，”导演冲余男说道，接着便没了踪影。余男愣在原地没动，但她不明所以。

　　二十几分钟后，导演扛着一台摄像机回来了，原来他去借摄像机了。在余男的配合下，他们拍了一段录像。

　　录像连同余男的《月蚀》一并摆在了影片导演卡黑姆的面前，卡黑姆也连连叫好。麻烦的是在这部纯粹的法语片里，女主角已经在巴黎待了五年，自始至终，得讲法语，可余男读书时学的是英语。

　　导演给了余男一大篇介绍主人公身世的法语稿，说，如果你三天之内把它念下来，就一切OK！

　　余男眼前一黑，她只字不识！她生扯硬拽巴黎大学的一个朋友做老师，费尽心思找“拐棍”，白天黑夜念叨那些不知含意的字母，甚至上厕所也如此。三天死记硬背，余男过了关。接下来，她被安排去专门的法语学校精心习修法语。六个月后，余男的法语已经很能蒙蔽一些人了，影片正式开拍。中国演员做法国电影女主角，余男是第一人。她与法国著名男演员勒比昂在影片中有激烈的爱情冲突，突破了以往东方女性在西方电影中千篇一律充当发簪、旗袍的道具状态。

　　对法国人而言，他们也是第一次请中国演员做女主演。余男作为参与国际合作拍摄的新一代中国演员，她的演技、语言天赋、幽默和职业水准，叫法国同行们大为赞赏，这完全改变了他们以往对东方女演员的看法。法方制片人也越发厚待起余男：为她配了专门的司机、翻译，吃中餐还是吃西餐，都由余男自己定夺。在巴黎近一年时间里，余男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巴黎的日常生活，融入了不同国家的人在一起拍电影的工作生活。可当剧组同行们在恋恋不舍的关机聚会上问余男是不是更喜欢巴黎时，余男毫不犹豫地说自己更喜欢北京，这就是余男，余男式的“另类”。

　　树叶开始变黄的11月，余男回到了北京。背包还没放稳，就接到了新的指示：立刻赶赴陕北定边，王全安的另一部影片《惊蛰》将在那里开机。在新片中，余男饰演纯真又倔强的关二妹，在县城与乡村之间不停换位。乡村生活对城市长大的余男是完全陌生的，她要进农家体验生活。

　　现实比电影还富有戏剧性，一天的时间里，余男由繁华的巴黎转到了只有39户人家的砖井村。这位刚刚的法国"晴小姐"走进了陕北农家，对他们说："就叫我二妹吧！"接下来就生火、做饭、干农活儿，成了这家的主劳力。累和脏余男都不怕，可她很怕猪，但电影里有喂猪的镜头。为了真实，她只能硬着头皮，每天在猪圈里待着，看主人如何拌饲料，如何动作。二十几天下来，余男心理上感觉自己已经是个农民了。

　　由于余男塑造的农民形象过于生动逼真，以致“金鸡奖”有的评委认为这个演员就是一个真的农民，所以不能参加评奖。就连在颁奖现场也有很多评委无法认出现场的余男本人。关二妹最终让余男成为含金量十足的新一代“金鸡奖”影后。

　　晴与关二妹，“洋”与“土”两个端点的人物，对两种迥异的境遇，余男平稳而妥善地“处理”了她们，那份老练远不像只拍过一部影片的新手，那份成熟远远超越了她的年龄。

　　“不会演戏”的余男，短短的时间里便能土能洋，显示出极高的天赋与悟性，余男则总结说：“记住角色，忘掉自己！”

　　宁缺勿滥

　　掐指算来，从1998年接拍第一部影片至今已经五六年，这五六年里，余男只拍了三部电影，无疑，她是低产的。

　　面对这个数字，许多人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不去拍电视剧？不去拍大量的东西挣钱呢？”

　　其实，这些年里，曾有不少电视剧找过余男，但余男没接。比如眼下，就有一部与张艺谋的电影同名同题材的《红高粱》的本子送到了余男手上，能与自己喜欢的偶像巩俐出演同一个“我奶奶”，余男自然高兴；但是她更担心，30集的连续剧要在短短几个月内完成，其质量会不会打折扣。习惯了慢工出细活的余男受不了快的粗糙。

　　余男为此大伤脑筋。

　　很多时候，只要余男点头，就会拿到一大笔片酬。余男却常常摇头。这个二十几岁的女子不会因钱而乱了头脑，她有自己的坚守——面对泛滥成灾的古装片、都市片，慎之又慎。置身于浮华的名利场，这的确需要勇气和定力。演艺圈里并非只有余男为艺术而存在，但很多人最终在“没有经济基础哪来上层建筑”的说辞里拆掉了曾经设下的栅栏。

　　坚守时时在考验着余男，余男当然不是刻意与金钱作对，她是把电影艺术搁置到心灵的最高洁处！

　　写到这里，我们也就不难明白：何以余男能够步步莲花！

　　领奖台上走出新一代演员的杰出代表，余男善变又固守，简单又丰厚，内敛又有张力。获奖是昨天成就的总结也是明天选择的起始，余男说，作为演员的她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好了去塑造一系列更富有挑战意味的角色，担当难度更大的电影等等。

　　余男的“准备好了”里面，蕴藏着巨大的能量，这能量将如洪水猛兽般释放在她以后的作品里，释放在她灿烂单纯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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