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户居无定所 “五洲花园”小区停建风波调查(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21日08:15 新华网

　　截至昨日，已有80%的拆迁户按每平方米1400元的标准拿到停建补偿款

　　2004年元旦，抚顺市新抚区永寿路的792户拆迁户度过了一个不平静的新年，此时，他们仍没有从“五洲花园停建风波”的漩涡中解脱出来。2002年3月7日，正在兴建的“五洲花园”小区工程突然在一夜之间全部停工。该建设用地“经国家、省地质和建筑方面的有关专家勘察论证、评审，认为永寿路住宅小区南、北两侧有断裂，不适宜建设永久性比较重要的民用住宅”。

　　永寿路792户拆迁户“即将住上楼房”的梦想随之破灭，而他们原来居住的家园此时已几乎成了一片废墟。“为什么在拆迁之前没有查出问题？”直到现在，拆迁户也没弄明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开建小区因何停建？

　　奠基仪式六个月后小区工程突然停工

　　“这地方离西露天矿也就200多米，坑里一放炮，平房都晃悠，在这地方盖楼，能行吗？”李桂艳的想法与大多数喜气洋洋的村民们有些格格不入。此时，抚顺市新抚区永寿路小区的男女老少正聚集在村头的空地上，准备参加该地区的拆迁听证会，图纸上对小区未来美好的规划让每一个想改变现状的人激动。这一天是2001年4月29日。

　　当年9月6日，“五洲花园”小区举行了热热闹闹的奠基仪式。

　　欣喜只是短暂的，李桂艳的想法不幸变成了现实。2002年3月7日，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小区建设工程停工了，这时距离小区奠基的日子，仅仅过了6个月。人们于是产生了一丝不安，但随着房产局有关人员的一句“到时候肯定让你们回迁就得了”，人们的心又安定下来。

　　2003年4月29日，抚顺市房产局等相关部门给拆迁户开了一个会，会上房产局局长史友成明确通知拆迁户“由于地质性灾害”问题，永寿路“五洲花园”小区将无法继续施工，792户拆迁户会得到“妥善的安置”，拆迁户们的美梦在这一刻永远地成了心中的“梦”。这一天距那个喜气洋洋的给拆迁户们带来梦想的拆迁听证会整整两年。

　　小区是有名的棚厦区改造被列入市府计划

　　事件的主角永寿路小区位于抚顺市新抚区，是当时抚顺市仅存的尚未改造的棚厦区，老百姓给它的定位是“站前最后一块可以被利用开发的土地”。

　　由于多种原因，建国50多年来抚顺市永寿路从未进行过改造和拆迁，每到汛期，这里就成了一片“泽国”。1000多户居民只好往路上垫土。年头多了，小平房的窗户几乎和巷道平齐，形成了路比屋高、汛期水倒灌、几百人共用一个旱厕、配套设施严重残缺的局面，恶劣的生活环境让这里的居民苦不堪言。

　　2001年3月22日，当时的抚顺市市长彭益民来到永寿路小区。看到居民的生活环境后，彭市长和有关部门的领导当场决定从根本上改造永寿路棚厦区，永寿路小区改造被市政府列入2001年为百姓办的十二件实事名单。

　　停建主因是存在“地质灾害”市府先后出台两套补救措施

　　随后，“五洲花园”小区建设在永寿路792户拆迁户的期待中渐渐有了雏形：大大小小的几十根水泥柱子在围墙内拔地而起。到2001年底，已经有10栋楼的基础施工完毕，6栋楼完成了框架柱。

　　居民们的欣喜没有维持太久。后来居民才知道停建原因，“经国家、省地质和建筑方面的有关专家勘察论证、评审，认为永寿路住宅小区南、北两侧有断裂，不适宜建设永久性比较重要的民用住宅。”

　　工程停建以后，抚顺市政府先后出台了两套补救措施———异地安置和货币安置。但老百姓想知道的是，是什么造成了今天这种政府被动、百姓不满的局面？

　　小区停建的主要原因是存在严重的“地质灾害”。“抚顺市有地质局、房产局，有规划院，有设计院，这些都是市政府在基建工程方面具备专业技术的职能部门，为什么在拆迁以后才知道地质存在危险？”这是拆迁户普遍存在的疑问。小区兴建前为何未做地质灾害评估？

　　1999年国土资源部发布了“关于实行建设用地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的通知”。“通知”要求：从1999年12月1日起，城市建设、地质灾害易发区内进行工程建设及其他有可能导致地质灾害发生的工程项目建设，在项目选址阶段必须进行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并作为该建设项目用地审查报批的手续之一。不符合条件的，土地行政主管部门不予办理建设用地预审及审批手续。那么，“五洲花园”小区兴建之前为什么没有按此要求做？

　　房产局

　　开发商手续很齐备所以下发拆迁许可

　　永寿路“五洲花园”小区的开发商为抚顺市金龙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1月10日，记者在抚顺市房产局的存档资料中看到，开发商营业执照、固定资产投资项目投资许可证、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规划设计定位通知书、拆迁范围红线图，各种手续一应俱全。“正是开发商取得了这些文件和资料，我们才给他下发了房屋拆迁许可证。”抚顺市房产局王副局长说明了下发房屋拆迁许可证的原因。

　　只做了份地震灾害评估房产局不负责地质评估

　　资料中还有关于“规划设计定位通知书”一项，其中的第4条要求：由于小区（永寿路棚厦区———记者注）处于地质较为复杂地区，需进行场地评估，以及搞清地质情况，保证建筑安全。

　　“当时只做了一项地震灾害评估，国家在1999年曾下发过一个要求对建设用地进行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的通知。但地质评估问题并不是由房产局负责。”王副局长介绍了当时的情况，详细情况需要到抚顺国土资源局了解。

　　国土资源局

　　国家文件下发时间晚了当时永寿路工程已开工

　　“地质环境处的工作职能中包括地质灾害的防治。地质灾害评估是对地质现在和将来会不会发生灾害的预测。”国土资源局地质勘察环境处的施处长介绍说，不是所有的建设用地都需要做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这要根据地质专家掌握的资料来决定。她说：“专家决定需要做评估的，建设单位必须找有资质的单位进行评估，不然我们不会把土地批给他。如果不需要做，我们就告诉他免做评估，出一个表格，让他们去办手续。”

　　“在2001年4月23日，由国土资源局颁发的‘规划设计定位通知书’中已经提到：该区地质较为复杂，需进行场地评估。而最后为什么没有进行评估就给开发商办理相关手续，允许他们施工？”面对记者的问题，施处长面露难色，称自己不了解当时的情况，同时她强调说国家的文件到市里时已经晚了。她说，国土资源部1999年的时候给省厅下发过一个要求评估地质的通知，不过“通知”到市里的时间已是2001年，当时永寿路已经开工了。

　　国土资源厅

　　否认文件下晚了一说开工才补办评估手续

　　“‘文件’1999年11月就转发到各市了，他们不可能接不到文件。在我的印象里当年抚顺永寿路动工后，抚顺方面才来人补办手续，想请省里的专家做评估。当时省厅感到很为难，因为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在房屋拆迁前就应该做，尤其在抚顺这样沉陷区多的城市，地质评估更应该做。2001年末，省厅的专家到抚顺进行了现场勘测，结果是该地区存在危险性的地质灾害，不适合搞建筑，并且专家还向抚顺市政府提出该项目工程停止建设的建议。此时距开工日期已过去了半年之久。”黑龙江省国土资源厅地质环境处的郝春静主任否定了“文件下晚了”一说。

　　“当时对永寿路的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确实是补做的，时间大致在2001年年末。”参与后期评估的抚顺市

　　地质评估专业部门，抚顺煤炭研究所工作人员申力，证实了郝主任的说法。开发商、“监理”有无责任？

　　开发商

　　工程系区政府指派当时未经过招投标

　　永寿路改造工程是否经过公开招投标，工程监理是否有责任？抚顺市建委办公室的一位负责人称自己不知道这个事情。招投标办公室邓科长称负责资料的人已经放假，表示不能帮记者查找。但他说，辽宁省2000年就出台了招投标的条例，规定总投资额200万元或者建筑面积在2000平方米以上的建设工程项目，必须采用招标的形式发包。

　　地质问题与开发商无关当时曾经做过地震评估

　　作为永寿路的开发商，金龙房产开发公司的董事长薄永喜明确告诉记者说，抚顺市政府把永寿路的开发委托给了新抚区政府，区政府直接把工程指派给金龙房产开发公司，当时没有经过招投标。地质问题跟开发商无关，工程监理也不管地质的事。不过当时有地震灾害危险性评估。“抚顺煤炭研究所有测地质的部门，当时也没找人家。”薄永喜肯定地说。然而省厅郝主任说：“地震灾害危险性评估并不能代替地质灾害危险性评估。”拆迁户如何看待补偿方案？

　　据抚顺市房产局“关于永寿路棚厦区改造工程停建损失情况”的统计显示，这次“停建”的损失总额为5882.275万元人民币，而拆迁户的生活也随着停建陷入窘境。

　　异地安置遭大多数反对货币安置欠解释受质疑

　　“木已成舟，没法挽回，我们就想既然是政府决策上的失误，在补偿上他们肯定不能亏待老百姓。但是补偿方案出台后，我们很失望。”查志刚说出了大多数拆迁户想要说的话。

　　查志刚说的补偿方案是异地安置和货币安置。

　　“异地安置”方案刚一出台就受到了大多数拆迁户的反对，“我原先住的地方离站前不远，你给我安排到农村边上去，区位和学区全都不一致，我能去吗？”拆迁居民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你给我们补偿1400块钱一平方米，根据是什么？只要给我们一个依法、公平、公正、公开、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们不是不能接受。”货币安置同样遭到了村民们的质疑。

　　“如果按照当初有关部门承诺的，按照本区位的商品房平均价格进行补偿，我们应得的补偿应该不低于1600块钱。”拆迁户季奎杰算了一笔账。

　　人大给市府“纠错”

　　停建补偿所需财政资金列入抚顺今年财政预算

　　2003年12月17日，抚顺市人大常委会召开会议，通过《关于永寿路拆迁工程停建后安置补偿问题的报告的审议意见（草案）》（以下简称意见）。人大常委会原则同意了这个报告，并要求市政府将永寿路拆迁工程后停建补偿所需财政资金列入抚顺市2004年本级财政预算。

　　批评市府决策失误执法机关失职建议依法处理失职单位和当事人

　　在“意见”的第三部分，针对永寿路棚厦区改造暴露出的问题，抚顺市人大毫不留情地对抚顺市政府决策失误和行政执法机关严重失职提出批评，告诫市政府要以此为鉴，认真汲取教训，防止再给国家和人民群众财产造成重大损失。

　　同时，抚顺市人大提出，今后在重大事项决策方面要建立工作机制、监督机制、责任追究机制，要增强决策的民主性和科学性，防止出现盲目指挥、长官意志和个人独断行为。

　　人大还建议市政府，要依照法律严肃处理在永寿路拆迁工程项目中严重失职的单位和当事人。

　　针对人大对政府的监督问题，抚顺市人大办公厅史志魁副主任说：“有些事情很复杂，有时候要牵扯到很多部门。政府的事人大监督，政府落实到什么程度，有时候也需要有个回应。”

　　提起抚顺市人大对政府的批评，人大综合处的赵主任有自己的认识：“我认为就是大家把问题拿出来讨论，也无所谓批评不批评的。”

　　在采访中记者从侧面了解到，针对永寿路问题，抚顺市已由市领导牵头组成了联合调查组。但两年的时间都已经过去了，拆迁户却还不知道，“到底谁造成了今天这样一个结局？”而记者通过抚顺市市委宣传部、新闻部、外宣办都没有联系到调查组的负责人。

　　记者了解到：截至昨日发稿时，80%的拆迁户已经按每平方米1400元的补偿标准拿到了停建补偿款，余下的拆迁户将于2月1日起开始领取补偿款。

　　摄影/袁莉

　　拆迁户生活

　　捡破烂的查志刚经营旅店不享有政府补助政策

　　拆迁带给他们的最大问题是居无定所。永寿路附近的铁道边上一间不足10平方米的平房，1月10日，在这间勉强能称其为房子的地方，记者见到了查志刚。他已经在这里租住了两年，每月房租50元。两年里每天震耳欲聋的火车声使他变成习惯性失眠。为了减少开销，查志刚找了一个老人与他共同负担每月50元的房租费，因为妻子和他离婚了。

　　两年前查志刚的生活曾经很滋润，那时，他是一家拥有26个铺位旅店的老板，姐弟几个平均每个月都有六七百块钱的收入，这种固定的收入让全家人的生活都很安宁。如今，这样的生活一去不复返。拆迁后，政府给予拆迁户每月60元的住房补助，由于查志刚一家在永寿路经营旅店，属于非住宅房屋，所以姐弟6个不享有政府的补助政策。查志刚多次找到抚顺市政府要求解决补偿问题，“答复只有一个字‘等’，他们说我家是特殊情况，等到最后再办。我们家也体谅市政府的难处，当初拆迁的时候，是打算为咱们老百姓做点好事，最后没做好，也许我们老百姓不能总追究市政府的责任。但我们想知道，我们老百姓的情况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在姐弟6人中，查志刚租住的房子算是最好的。查志刚告诉记者，还有许多拆迁户的生活连他家都不如。

　　刚拆迁的时候，查志刚手里还有一部分积蓄，由于没有工作，积蓄很快花光，目前，查志刚靠捡破烂为生。据了解，像查志刚这样生活陷入窘境的拆迁户比比皆是。

　　免费看车佟大娘这辈子是没指望住楼房了

　　“活了60多岁也没住过楼房，我是天天盼着回迁啊。”“五洲花园”小区曾经是拆迁户佟秀兰大娘所有的寄托和指望。拆迁时，佟大娘是笑着搬出永寿路小区的，“感谢市政府领导啊，能想到我们老百姓的疾苦。”为了筹够两万八千元的拆迁费，佟大娘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借遍了。

　　佟大娘一家，算是拆迁户中比较幸运的。靠曾经在居委会工作的关系，她和老伴在抚顺市电业局找到了一份“打更”的差事。如今老两口带着两个儿子和孙子、孙女共同住在电业局的大院里，老两口除了每月96元的工资外，还可以替一些个体的业户看车挣点外快。可令老两口想不到的是，2003年9月23日夜里，他们负责看管的车上丢了3块电瓶。

　　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阴雨”，11月17日清晨他们看的车上又丢了3块电瓶，“车主要我们包2000块钱，我们哪有钱赔啊。”最后，佟大娘与车主达成了一个协议，老两口替丢失电瓶的车主免费看车，直到2004年的5月1日。

　　在佟大娘住的那间屋子的北墙上，贴着两张当年“五洲花园”小区的平面设计图，“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住楼房了。”佟大娘望着纸上的“小区”叹息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呀？”这不仅是佟大娘一个人的心声。（袁莉肇启才段芳宇李凭）（来源：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