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 首席记者 房立

　　2004年春节。大连普兰店人孙福成带着子女在院子里点燃了十万响的鞭炮，“我特意放这么多鞭就是图个痛快，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安心地过春节，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孙福成感慨地说。

　　孙福成在当地可是个名人，人老实，生意做得也好，但让他出名的却是他是个“杀人犯”，而且这个罪名一背就是六年。一个老实人是怎样成为“杀人犯”的呢？六年后，他又是怎样摆脱“杀人犯”的罪名的呢？

　　洗浴中心树大招风

　　1997年8月30日下午，在大连普兰店安波镇发生了一起让当地人瞠目结舌的事件———孙福成杀人了！乡亲们诧异，一贯老实、憨厚的孙福成怎么会杀人呢？

　　孙福成，安波镇人。上小学，上中学都是老师喜欢、家长放心的好学生；参军入伍，虽无大功建树，却也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首长、战友都夸赞的优秀军人。

　　复员后，小夫妻摸清了旅游市场行情，凑钱在普兰店市安波镇街头开办了一家温泉洗浴疗养中心。由于诚实守信，守法经营，回头客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很快建成了约1000平方米的四层小楼，逐步发展成集宾馆、酒店、浴池、歌舞厅为一体的综合性服务场所。每年都能向当地政府纳税三万余元，成为当地私营洗浴业的佼佼者。

　　但小夫妻俩没有想到，他们通过辛勤劳动致富却引来了他人嫉妒。不知从何时起，孙福成就不得不接待着这条街上同样开店铺的人以各种理由的强拿强要。

　　规模扩大麻烦也成正比例

　　1997年8月，按照规划，当地政府决定将疗养中心所在街道两侧的集体所有旧瓦房向社会公开拍卖，于是孙福成以15万元将自家洗浴中心前面的四间瓦房买了下来。

　　不知是洗浴疗养中心的兴隆受到嫉妒还是另有原因，本镇另一家酒楼的业主姜某，从旧房拍卖一开始便从中作梗，先是要孙福成在中标的房基上让出三米给与疗养中心相邻的姜的妹妹；再是多次提出要购买其中半间；后又要求孙推迟拆房时间。这些均遭到孙的拒绝。

　　在三番五次游说和威胁恫吓没有结果的情况下，姜便带着韩继国再次来到孙的疗养中心。

　　这韩继国何许人也？韩继国，外号“三铁”，内蒙人，听说在安波这一带的黑道上小有名气。一见面，韩便杀气腾腾地质问孙福成，这地方你到底给不给！孙福成仍旧表示不给。韩气冲冲地指着孙说：“别人摆弄不了你，我来摆弄你，你等着！”

　　“三铁”出面没能达到目的。姜左思右想，又提出既然不给地方，就要以五万元将自己妹妹的那一间房强卖给孙福成。孙面对没完没了的无理纠缠，一气之下，借了15万元连同其妹另一侧的两间房一同买了下来。姜虽然心中不快，但无奈人家以高价买下自己妹妹的旧房，再也就没有继续纠缠。

　　可在这条街上，谁敢驳“三铁”的面子！他岂能饶了孙福成。

　　为求活命退伍军人抡起菜刀

　　1997年8月30日中午，“三铁”酒后突然闯进疗养中心，寻衅滋事。他先是抓起桌上的算盘打孙福成，被孙挡开后，又抓起暖瓶打伤孙的头和脸。恰巧，被来此洗浴的民警拦开。但胆大的“三铁”甚至想借机抓民警的手枪。这次挑衅被阻，他更加恼怒，悻悻离开。走时，丢下一句话：“你等着，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果然，他没有“食言”。

　　当天下午2点多，洗浴中心来了几批住宿的客人。因为服务员正在吃午饭，孙福成到门口引导车辆停靠。就在这时，韩继国、赵勇(在逃)带领着七八个人，手持铁锨、木棍等，驾驶着一辆无牌照大敞篷汽车停在不远处。孙的亲属首先发现情况异常，“你注意点，那伙人不像是好来头。”“不用怕”，孙也觉得事情不妙就转身走向洗浴中心。可这时，“三铁”一伙人已猛扑过来，孙的身上也遭到撇来的砖头、石块的袭击。孙本能地躲闪，退到楼内。本想从后门逃走，但发现后门也被来人堵住。他东躲西逃，最后被逼进厨房，头、手、肩多处被打伤。

　　这时，孙福成只有一个想法，“当时我只想冲出去，否则就会被活活打死”。他随即抓起菜刀，大喊着、比划着往外冲。“三铁”一伙人见到手持菜刀的孙，并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冲上来。厮打中，“三铁”趁机死死抱住孙，以给同伙创造进攻机会。孙福成在挣脱中与“三铁”一同从台阶上滚下河沟。在沟底，孙与“三铁”搏斗，设法逃脱；在沟上，“三铁”的同伙继续用石块、木棍击打孙。孙在一通乱砍后“三铁”松手，他爬出河沟拼命跑进另一家酒楼，插紧房门，要酒楼老板赶快报案，说要自首。“三铁”被砍成重伤，死了。孙福成说，他是被捕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当天，孙福成被公安机关拘留，后因涉嫌故意杀人被逮捕。

　　杀人嫌犯防卫过当被起诉

　　孙福成是冤枉的！他的家人认为孙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误将他人杀死的。于是，他的家人为他聘请了律师唐漪。

　　孙到底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时，充分肯定了孙福成行为具有正义的一面。但仍然认为他的行为明显超出了必要的防卫限度，构成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为慎重起见，检察机关做了多次调查取证工作，也多次听取律师对该案的意见。同时，检察机关也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死者尸体数年没有火化。

　　2001年4月18日，检察机关以故意伤害(致死)罪，正式向法院提起公诉。2001年12月26日，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孙福成案。

　　检察院指控，1997年8月上旬，孙福成购买了安波镇政府四间瓦房，并准备拆掉。本镇某酒楼业主姜某欲从被告人手中购买半间瓦房，未果。后姜某领韩继国到安波温泉疗养中心找被告人，让被告人推迟拆房的时间，遭拒绝。韩继国不满，与被告人发生争吵。同年8月30日下午2点，韩酒后来到温泉疗养中心，与被告人发生争吵，并厮打起来，韩的面部和被告人的头部分别被对方打伤。被他人劝走时，韩扬言报复。被告人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当日下午4点，韩继国纠集赵勇等多人，携带砖头、木棒等凶器来到温泉疗养中心，殴打被告人。在厮打中，被告人用菜刀连续砍韩身体，致韩死亡。经法医鉴定：韩周身创口系锐器砍切伤，致左颈静脉不全断裂，颈椎两处离断，因失血性休克死亡；孙福成损伤程度属轻微伤。案发后，被告人向公安机关投案自首。

　　检察机关认为，孙福成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孙为使本人的人身权利免受正在进行的不法伤害，而进行防卫，但由于其防卫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不法侵害人死亡的后果，故构成故意伤害(致死)罪，应当对孙福成依法惩处。

　　律师认为具备正当防卫要件

　　就在法院开庭审理这起案件时，关于孙福成到底是激愤杀人还是正当防卫再次成了这个案件的焦点。

　　孙福成的律师唐漪认为，孙的行为具备正当防卫的所有要件，完全符合我国《刑法》关于正当防卫的规定，不应受到法律的追究。

　　“这起案件的发生不是孤立的、偶然的。韩继国、赵勇等人为这一案件的发生和发展制造了诸多的前提。他们先是非要购买被告人经营场所前的房屋，然后是强迫被告人推迟拆除旧房的时间，再就是到被告人处挑衅并发生厮打。在屡次挑衅受挫的情况下，他们便纠集多人，有组织、有预谋、有目的地携带凶器到被告人处大打出手。可以说，韩继国等人的不法侵害的程度在不断升级。由此可见，韩继国的最终毙命，应当说是咎由自取。而在这一案件中，孙福成所面对的绝不是韩继国一人。从力量对比上看，一人对一群人；韩等人有备而来，而孙毫无防备；韩等人的凶器为事先准备好的，孙是随手拿刀。可见，不法侵害与正当防卫的力量对比是一人对一群人的攻击。被告人所被迫进行的防卫，是对以韩为首的这一整体行为的防卫。”唐漪说，孙福成为了逃生，虽然采用了较为激烈的手段，造成了较为严重的后果，却仍然未能有效阻止不法侵害的继续。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孙福成砍倒韩继国的行为，不仅没有任何过当之处，甚至对阻止这一整体的不法侵害而言，都未能奏效。“孙福成的行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人身和财产不受侵害而作出的，没有错。如果自己不可以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那么安全又从何而来？”

　　六年之后从噩梦中解脱

　　2003年5月29日，普兰店市人民法院作出刑事判决。认为被告人孙福成为保护本人及其亲属的人身和家庭财产合法权利不受侵犯，针对韩继国、赵勇等人实施的正在进行的不法行凶等严重危害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所采取的防卫行为是及时的、正当的、合法的，造成不法侵害人韩继国死亡，实属正当防卫。依法宣告孙福成无罪，不负刑事责任。

　　“这六年来，我整天提心吊胆的，不知什么时候会被判死刑。我不希望其他人有我这样的经历，可我的事说明邪压不了正，只要走得正就没事儿，我们有法律做后盾呢！”孙福成被宣布无罪后，他把这句话带给所有关心他的人。(当事人姓名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