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苏庆先(记者)

　　1月20日早上10点，29岁的高勇从酣睡中醒来，习惯性地在枕边摸寻着闹钟。“不会又迟到了吧！”他一骨碌 爬起来。看看窗外，残雪点点的红瓦屋顶间，几只麻雀“叽喳”叫着一掠而过。他笑了，重又缩回被窝。“回家了，就睡个懒 觉吧。”

　　一天前，离大年初一还有三天，这位在上海工作的山东人乘长途大巴赶回了沂南老家——一个地处沂蒙山区腹地的北 方小城镇。许是因为刚刚回来，习惯了快节奏的他显然还没适应家里的悠闲氛围。

　　这是高勇自到上海后在家里过的第6个春节。这6年中，每回来一次，都让他感觉这个曾无比熟悉的地方正逐渐变得 陌生。在这个日渐萧条的县城里，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匆匆度过7天长假的外地游客。

　　一切似乎都开始让他觉得“新奇”和不适应。首先是零下10度的严寒，这迫使他在随后几天里足不出户。其次是垃 圾和污垢遍地的街道，以及人们随时随地吐痰的不良习惯。当然，这个地方会让他永远觉得亲切，但当他走在熟悉的街上，同 熟人讲着夹生的家乡话时，这情景就如同中国人演外国戏，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高勇年近而立，却仍是孑然一身。这在当地是极为少见而且是“很不正常”的。大年初三高中同学聚会时，面对着同 龄却已为人父人母的老同学，他从众人眼中分明感到了一种“压力”。他不在家时，这种压力就转移到了父母身上。为此，年 过半百的老爸老妈没少在他耳边“吹风”。也正因为此，大年初一那天，他躲在家里哪儿也没去，除了天气冷，最主要的是因 为他不想让个人问题成为众亲戚朋友见面寒暄时的额外“话题”。

　　对他来说，目前的单身状况令人满足。这种满足，与高中同学言语中流露出的“满足”相比，似乎是另一种“境界” 。这种满足究竟特别在哪里，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一种在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铸就的独立、自由、不安分的个性因子，反 使他对已结婚生子的同学们心生“同情”之心。“我可不想这么早就把自己关进牢笼。”他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高勇1998年考到上海一所知名外语院校读硕士，3年后，他几乎毫不犹豫地留在了这个他起初很不喜欢的城市。 初来乍到，“呜里哇啦”的吴侬软语和香“甜”的菜肴曾让他心生去意，但这座大都市的开阔视野和兼容并蓄的大气还是让他 选择做了一名“新上海人”。

　　2001年夏，硕士毕业后，他去了一家不错的媒体单位，他喜欢这份工作，也喜欢这一工作的自由和节奏。生活上 ，他居无定所，而且“习惯了一个人过”。在随后的三年里，他一直租房居住，从浦西到浦东，连着搬了三次“家”。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每天都要接触大量资讯，并学会了跟不同的人打交道。他结交了许多专家、学者，从他们身上学 到了从容和进取；他试着体验不同的生活，并以4000多元的月薪维持着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直到将自己完全融入大上海 的都市氛围。

　　这期间，他谈了两次恋爱，并尝试着过正常的家庭生活——但总感觉孤独，尤其是当夜里背着包从单位回到租住的小 窝时，这种感觉有些会让他难以忍受；在他心中，他并不觉得自己属于上海，而更像游来游去的小鱼儿般飘泊不定，直到今年 年初，他在长宁区的闹市地段购置了一套不错的小房子。

　　疯长的房价最终使他决定在这个大都市抢占一席之地。在看了两套房子之后，他立马定下了其中的一套——他怕麻烦 ，而且房子的确不错。它位于闹中取静的法华镇路上，面积不到40平方米；属于一梯两户型，卧室朝南，天晴时屋子里满是 阳光。

　　这套小房子花掉了他和父母的所有积蓄，而且在未来10年里让他背上了20多万元的债务，但它，却带来了一种由 衷的安定感。“你也要成为有产者了。”朋友在陪他看完房子后调侃地说。他当时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是啊，我成了真正 的上海人了。”

　　如今，一想到属于自己的小房子，想到并不确定的未来，他的心里就充满莫名的悸动，甚至有点小小的满足。因此， 当他1月19日登上回山东的长途汽车时，竟有点“衣锦还乡”之感。“回家过年喽。”他快乐地告诉自己。但另一种声音也 在暗示着，“家，似乎也是永远回不去了。”(文中人名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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