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莉丹

　　从临江路、湘江东路路口的巷子走进去，衡州大市场水产一条街的对面，10米宽、2米高的红砖围墙突兀地耸立着 ，如同闹市里一个荒芜而鲜明的印记。

　　红砖墙围着的是焦黑的钢筋混凝土残骸。2003年11月3日凌晨，衡阳市珠晖区广东路街道宣亭村永兴综合楼突 发大火，导致20名消防官兵牺牲，16人受伤，成为2003年中国最著名的一场火灾。

　　火灾过去三个月了，人们仍在缓慢摆脱灾难的阴影。

　　废墟边上过新年

　　大年初三，虽然仍是春寒料峭的天气，附近的衡州大市场的商家已经用三轮车拉着年货在狭小的巷子里进进出出，一 些卖菜小贩在泥泞的废墟上招揽生意。

　　在围墙西面的大楼里，居民们贴上了春联和倒“福”字，60岁的蒋春花牵着6岁的小孙女在楼底放花炮。

　　11月3日早上7点，蒋春花带着孙女去上学，这时冲天的浓烟已把整个天幕都染黑了。“房屋倒塌的响声简直就像 原子弹爆炸。刚刚还看见一个消防兵站在平房上灭火，转眼间就不见了。他们抬着受伤的政委张晓成出来，我一直跟着看，吓 人啊，那个政委的脑浆一直流到广东路路口。”

　　从此后，蒋春花做完饭总是要多看几次煤气有没有关好。蒋春花熟识的一个鞋匠就住在永新综合楼，家里东西全被烧 了，蒋春花还整理了一些被褥和衣服给鞋匠送过去。

　　70岁的杨奶奶住在近湘江东路路口，家里的卫生间和小厅被火灾坍塌的大楼砸得粉碎。因为进门的路被堵住了，杨 奶奶快到过年的时候才回到自己的家。她用塑料篷布盖住残破的房屋，贴上春联，买年货、包红包，等着儿孙过来拜年。

　　而市场里一排卖鱼的店铺，只有老刘一家开张。今年过年老刘只休息了两天，亲戚们拜年也改到鱼店拜了。“火灾后 店子被封了，我进不去，鱼全死了。元旦时候才恢复的生意，亏了好多，现在都要挣回来。”老刘笑呵呵地说。

　　肖玉华的黑色新年

　　“他曾跟我说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牵着我的手陪我过一辈子，现在他却走了……今年我哪里也不想去，白天我见不 到他，晚上总能在梦里跟他说话，陪着他过除夕、过大年……”在谈话的一个多小时里，肖玉华一直以泪洗面。肖的丈夫，衡 阳市消防支队副参谋长戴和熙在火灾中牺牲，丈夫去了快3个月了，肖玉华仍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肖玉华家里显得很冷清，电视没开，15岁的斌斌正在吃晚饭，才提父亲戴和熙的名字，斌斌马上就低下头，躲进厨 房了。79岁的爷爷躺在卧室的躺椅上悄悄流泪，77岁的奶奶安慰肖玉华“好崽，莫哭”，客厅墙壁上残留着一幅羊年的剪 纸，那还是戴和熙去年过年的时候贴上去的。卧室里的床头柜上安放着一张戴和熙的大幅照片，照片上戴和熙年轻、英俊，微 笑着看着来访者。

　　结婚16年来，肖玉华的除夕夜都是和丈夫一起过的，她哽咽地说：“除夕夜，他在中队、支队值班，我就去那里陪 着他，结婚16年来年年如此。拜年的时候，我们都是3个人，我牵着他的手，儿子牵着我的手。”

　　以前过年的时候，斌斌总是跑出去跟小伙伴玩，父亲去世后，斌斌就再没有出去玩过，他每天都陪着妈妈，他再没有 哭过。“一家3口在一起吃顿饭是很正常的，这种其乐融融的生活以前我不懂得珍惜，现在爸爸走了，我们再也不可能一起吃 饭、散步了……”斌斌在作文中这样写道。

　　“11月4号是儿子15岁生日，他答应过儿子，要给儿子过生日的，他自己怎么就走了呢？”肖玉华说。

　　人去床空的战友

　　“整个春节都是火灾的高发期，每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我们都没有睡过觉。相比之下，今年还算好的了。”衡阳市消 防支队石鼓中队的值班室里，江春茂说。石鼓中队一共19名消防队员，在大火中6人牺牲。

　　江春茂的手上伤疤累累，身体上有更多的疤痕。除烫伤以外，长时间的脱水让江春茂产生肾衰、胰腺炎等并发症。24 岁的江春茂是石鼓中队二班班长，他被压在大楼倒塌的废墟中整整27个小时，他的获救被认为是“奇迹”。

　　江春茂还没有出院，但伤势已基本恢复，石鼓中队怕他一个人寂寞，就把他接回中队跟战友们一起过春节。

　　大年初八，石鼓中队值班室外，几个消防队员在屋外聊天，屋内两张单人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江春茂则一个人 坐在值班室接火警电话，他更多的时候是沉默。

　　趁着过年几天假期，江春茂把去年的一个胶卷拿去洗印，那是他刚刚买相机时，给后来牺牲的战友刘昌瑶和薛相林拍 的，这两个人的床铺就在他的隔壁，相片上刘昌瑶和薛相林的笑脸依然清晰，但如今已是人去床空。江春茂扭过头，很久才抑 制住泪水。

　　江春茂新年的愿望是以儿子的身份去看望死难战友的父母亲。年前的时候，江春茂去了一次北京籍战友张虎的家里， 张虎的父母一见到江春茂就像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搂着他痛哭，附近的乡亲都来了，高兴地说“张虎回家了”。江春茂 给家里报平安，也给薛相林的父亲打电话，老汉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