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11年前的荒唐顶包案与三个家庭的痛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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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2月10日01:46 重庆商报 | |
2月9日,农历正月十九。 万州区新乡镇,猴年春节的喜庆慢慢消散,30岁的崔坤安望着眼前奔流的长江水,一脸愁容。作为11年前一起枪杀顶包案的主角,他还在等待法院对他无罪的宣判。 枪杀案中的被害人已成地下枯骨,真凶也在真相即将大白前服毒自杀,崔坤安顶包 由一起顶包案联系起来的三个家庭纷纷卷进了命运漩涡,为了揭开被掩盖的真相,身处其中的人都说他们失去太多。 旧案:争执引发的枪杀 直至今日,受害人胡志明的二弟胡可还能清晰回忆这起旧案。 1992年11月18日,成为万州区武陵镇和新乡镇三个家庭的命运转折点。当日上午,武陵镇的胡可去新乡镇买猪,与当地青年崔坤安交谈中发生争执。晚上,胡可和大哥胡志明去找崔坤安评理。 “没想到他们准备了火药枪。”胡可和大哥等人在崔坤安家没找到人,接着就到崔坤安的叔父崔炳勤家。在崔家地坝,崔坤安躲在门内吼:“你们几个不要进来。”胡志明边把衣物撩起表示自己未带凶器,边朝大门走去。 挡在崔坤安身前的堂兄崔坤华大喊一声打,从大门右侧窗户发出“嘭”一声枪响,胡志明右手捂着左胸惨叫,跑了几十米后一头栽倒身亡。与胡同行的几人在枪响后跑开,后又赶回把胡的尸体背走。 枪声惊扰了小镇的静谧,来了几十个看热闹的村民,而开枪的凶手究竟是谁,只有开枪瞬间在场的几个人清楚。 1994年6月,已经20岁的崔坤安被原万县市五桥区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7年,罪名是故意伤害。这样的判决结果表明,崔坤安似乎就是真凶。 这样的结果让失去亲人的胡家震惊。胡可说自己一辈子都记得:“我离窗户只有2米距离,肯定是崔炳勤开的枪。”当年去帮朋友扎场子的张自成也称,崔坤安当时并没拿枪,所处地点也不是打枪的窗户所在房间,开枪的是崔炳勤。 枪案发生时,石柱县河嘴乡的谭德荣17岁,作为崔坤安的女朋友,刚刚处了3个多月。今年29岁的谭称,案发那夜她正呆在离崔炳勤家10米远的地方,枪响后她看见崔炳勤提着枪跑出来说:“不把人(倒地的胡志明)弄起走,我马上又开枪。”谭称,当初也不知道谁开的枪,直到崔坤安被逮捕后几个月,崔炳勤和家人聊天中才说:“当初开枪打胡志明时,开始准备打脚,没想到把他胸部打中了。”谭表示,崔炳勤多次叮嘱她,只能说是崔坤安开的枪,否则要加重崔在监狱里的罪责,谭年轻怕事,就按叔父说的向公安机关作证。 谭回忆说,当天夜里崔炳勤就当着她的面交代众人,事情因崔坤安而起,一切要崔坤安承担,并安慰说:“家里的事由我承担,你各自去。”崔坤安听后一言不发。崔坤华则说,当时崔坤安认为自己家条件差,自己顶包后能得到条件较好的叔父照顾,在向警方交代时回避了崔炳勤在场的情节。1993年3月,崔炳勤向崔坤华承认开枪的是自己。 崔坤安的父亲崔炳久说,儿子进去后也写过几封信要他帮着翻案,但兄弟崔炳勤经常上门表示要替自己修房子种庄稼,为此他们父子俩闭口未谈翻案。 崔坤安在1995年向警方提出申诉,为自己鸣冤未果,从此沉默服刑,一直到1999年才刑满释放。 随着胡家不断申诉,2003年6月26日,崔炳勤在接受警方讯问时,服下“毒鼠强”自杀身亡。 2003年8月,公安机关对崔炳勤撤案,检察机关也对崔炳勤不予追究。 2003年12月,检察机关审判监督中发现,原审法院对崔坤安认定犯罪事实有错误,万州区法院开庭审理改判事宜。 目前,崔坤安还在等待结果。 11年:漫长申诉路 武陵镇离万州城区80多公里,长江之隔的对岸就是新乡镇,机动渡船过江只需15分钟。 但对于痛失亲人的胡家来说,两岸的距离如此近,真相大白的那天却那么远。 1992年,28岁的胡志明是镇上小有名气的个体屠户,每月收入少时七、八百元,多时上千。家里两老和四个弟妹都务农,胡是家庭的经济支柱。在遭遇不幸的那天,胡张罗着盖起的新房快要完工,22岁的妻子吴绍红抱着2岁的女儿胡婧逗笑,一家人都等着在新年来到前搬入新居。 欢笑在枪案后变成悲泣,胡的父母还无法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中走出来,崔坤安替崔炳勤顶包一下激怒了胡家人,他们发誓要让真凶接受法律制裁。 可由于崔坤安在1994年庭审上承认自己是凶手,让胡家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但胡家仍在不断收集线索,逐级向上申诉。 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递交材料,2003年8月11日,万州区人民检察院的刑事申诉复查通知书送到胡家,认为胡家要求追究真凶崔炳勤刑事责任的申诉理由成立。 当时崔炳勤已经自杀,胡勇说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感觉就像作了个很长的梦,“醒来的时间居然花了11年”。 胡家在这11年中也几经变化,胡志明的女儿胡婧如今已经14岁,跟着爷爷奶奶吃低保补助,在当地武陵镇中学读书,成绩一般,对父亲和母亲的印象模糊。胡妻吴绍红在事发半年后外出打工,现在东北,很少回乡。胡家为寻找真凶花了近30000元,早年借信用社的5000元最近才还清。 自杀:真凶的突然选择 65岁的崔炳勤突然死了,这件事在新乡镇引起的轰动不亚于11年前发生的枪案。 在当地整个崔姓家族中,崔炳勤是个能人,初中毕业后一直在当地兽医站作兽医,是全家族惟一的城镇户口。崔家的楼房在当地颇为气派,更让当地人心怀敬畏的是,据说崔炳勤会制造火药枪。在枪案后,警方在崔家搜出两把火药枪,崔的儿子崔坤华在2003年4月也因私藏火药枪被刑拘。 围绕着火药枪引起的命案,崔家从此没有太平日子。侄儿崔坤安顶包,儿子崔坤华被并案逮捕,崔炳勤就一直提心吊胆。1993年3月,崔坤华被释放,崔家就始终受到来自崔坤安家及村民的非议。 崔坤安服刑期间,崔炳勤按时每月给他寄几十块钱,送衣服被子,比崔父还探望得勤。1999年,崔坤安出狱,崔炳勤叮嘱儿子买了一千元钱的鞭炮,从江边码头一直放到家。崔坤华说,这是父亲想对外人表明,崔坤安去顶了包,崔家对得起他。 崔坤华说,崔坤安出狱后,仗着崔家欠他,吃住都在他家,“像供的祖先一样。”崔坤安的媳妇也是崔坤华介绍的。这个时候,胡家也多次过江来找到崔家,说顶包案最后一定会真相大白。崔坤华说,命案后一家人整天人心惶惶,“11年全家没开心笑过一回。” 崔炳勤看在眼里,心里憋气,常常叹气:“这种日子过起难受,我干脆去自首,枪毙了也比这样好过些。”全家也一直劝他,但崔一直未去自首。 检察机关对胡家的申诉进行复查和调查,并将这起旧案移交给万州区五桥公安分局继续侦查。2003年6月25日晚10时,崔炳勤被警方从家中带走讯问,26日3时崔突然口鼻溢血不止,经抢救无效死亡。随后万州区人民检察院尸体检验报告中称,崔炳勤系毒鼠强中毒死亡。 崔的自杀让崔家也饱尝亲人离别之苦,崔坤华在接受警方调查时埋怨,“崔坤安不讲良心”,不该将事情捅穿。 迷茫:顶包者的两难境地 命案时的懵懂少年,如今已近而立之年,30岁的崔坤安一头长发,不爱言语。 记者在村道上碰见崔的时候,他刚从附近的乡镇回家,因为不会种田也找不到工作,他隔天去收购土狗卖给餐馆,收入只能供自己抽烟。 被问到今后的出路时,这个11年前顶包案的主角眼神黯淡,这样的表情,他的父亲崔炳久已经非常熟悉。自崔坤安2岁丧母后,崔父辛苦将独子拉扯到18岁,没料到看似简单的顶包案带来无尽苦恼。 “当初崔炳勤承诺要给娃娃盖房子,娶媳妇。”崔父说,他家经济条件差,土房几十年没有翻新,顶包将换来房子、金钱,对崔坤安和他都极具诱惑。 但现实往往和期许的相差太远。新瓦房一直没有盖起来,崔坤安当年处的对象谭德荣也在其被逮捕1年后离开。由于坐过牢,家庭条件太差,崔坤安一直找不到满意的对象。2003年中秋节,崔与邻村一名有两个小孩的离异妇女结婚,负担更甚。 崔和父亲现在仍挤在同一间屋子,夫妻和孩子住阁楼,崔父每天把竹凉板搬到堂屋睡觉,四季如此。全家惟一收入仍靠老父亲下田劳作,崔坤安的无用和无知已经成为村里的谈资。 7年牢狱生活后,崔坤安甚至没有学会一样手艺,惟一得到的就是背着“杀人犯”的罪名,人见人躲。叔父自杀之后,崔坤安一家在当地人眼中更抬不起头,来自崔炳勤家的实惠也就此终结。 万州区人民检察院在12月向法院提出对崔坤安改判的要求,控审科张科长称由于崔当初对司法机关隐瞒了重大事实,根据《国家赔偿法》的条款不能得到赔偿,法院的改判仅仅可以使崔的名誉得到恢复,还其清白无罪之身。 崔坤安说到他非常后悔当初答应顶包时,脸上并看不到追悔莫及的表情,事情过去了11年,在计算得失之后,他更多感到的是茫然。 记者 李璐 罗剑雄 实习生 陈亚伟(来源:重庆商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