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开手机、从不发短信的作家刘震云，去年年底居然出版了长篇小说《手机》。与此同时，冯小刚导演的同名贺岁 电影在各大影院登场，《手机》成为年度关键词。在刚刚揭晓的“2003年度中华文学人物”评选中，刘震云当选为“最有 影视缘的作家”。日前，刘震云在河北石家庄“卖瓜”，《青年参考》记者和他聊起了《手机》和《手机》背后的故事。无巧 不成书。近日，崔永元出于对《手机》影射的强烈不满，在媒体上发表了“痛快的倾诉”。所有这些，都让《手机》和它背后 的故事一次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本报特约记者文张发自河北石家庄

　　关于《手机》及其诞生

　　《青年参考》：据说你的手机经常关机，而且从不发短信？

　　刘震云：我的手机很旧，很少开机。不发短信，当然也没有什么尴尬。有时候我爱人接到异性打来的电话，我要向她 解释半天，所以我回家一般都关机。手机是用来沟通的，它连着人的嘴，嘴连着心，心里的秘密源源不断地输入手机，手机有 时候也就泄露了秘密。

　　《青年参考》：你怎么想到写《手机》？

　　刘震云：偶然聊到的。在冯小刚工作室讨论“向生活要艺术”还是“向艺术要艺术”时，好几个人在用手机，冯小刚 提议拍个电影，我当场就决定写这个剧本。如果不拍我也要写小说，大家一拍即合。

　　(画外音：准确地讲，我和《手机》有直接的关系，而且我也参与了前期创作。当时就在冯小刚家里，他、刘震云加 上我。冯小刚说，他要拍一个以主持人为背景的贺岁片，而且是一个谈话节目主持人，栏目就叫《有一说一》，主持人叫严守 一。很明显这是套着《实话实说》和崔永元，我当时还觉得这创意挺好玩。冯小刚当时向我了解的就是一个电视栏目是怎么做 的，主持人又是如何工作的。我以为他们的出发点是希望电影能表现谈话节目和主持人更真实一点，别让内行人看着太露怯了 。我还很认真地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们俩。但乱搞男女关系他们半个字都没提过。——崔永元)

　　《青年参考》：据说最初《手机》打算叫《说话》？

　　刘震云：最初就叫《说话》，后来改了。小说写的是手机但又不是手机，主要是人说话。有了手机之后，人的语速和 话语量提高了。

　　《青年参考》：《手机》有影视版和小说版，两者有什么不同？

　　刘震云：区别挺大。《手机》是先有电影剧本，再有小说。作为作家，应该先写小说，再改剧本。这次是特殊情况。 小说是在剧本的基础上重新构架。看小说和看电影决不是和一个人谈了两次恋爱。小说有3个部分，电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电影比较注重热闹的那部分。这就好比一盘菜，电影注重色香味，而小说更注重在厨房里剥葱剥蒜的过程。

　　《青年参考》：你担任了电影《手机》的编剧，做电影和写小说有什么区别？

　　刘震云：小说比电影更宽容。小说的创作我说了算，比如我说明天开工就明天开工，而电影是集体合作，要许多人商 量着办，在这种商量的过程中，我可能容易产生不耐烦的情绪。小说比电影容量大，小说可以娓娓道来，电影不能。

　　《青年参考》：手机是“手雷”？

　　刘震云：手机变“手雷”！为了掩盖手机里藏着的秘密，一些人就开始说谎，心里有了鬼。手机改变了人和人的关系 。严守一的节目以说真话见长，但在日常生活中，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说谎话。在这个意义上，手机变成了“手雷”。使用固定 电话你得呆在电话机旁边，而手机在任何位置都可以打，什么样的谎言都可以产生。谎言多了，到了极限就非爆炸不可。

　　(画外音：现在中国电影并没有实行分级制，而一提贺岁片人们又是争相观看，在这样的背景下，冯小刚拍这么一个 电影，其创作初衷非常可疑。我甚至不理解电影局为什么让它通过还在全国放映，弄得人人疑神疑鬼互相揣测，我不明白它到 底代表了一种什么标准？《手机》我并没全看，不好下定论，但仅就我看的一点片断、周围人告诉我的片子的内容和结构，我 感觉用4个字形容它最好玩，就是“自愚自乐”：导演已经到了愚蠢的程度，所以才会做这样的片子。我想如果他能坦率一点 敞开了说：我拍了一个垃圾电影，大家快来瞧一瞧看一看！那我估计票房还能突破8000万。我渴望无论是冯小刚还是张小 刚、李小刚，以后你们再弄电影之前，先扪心自问一下：我的电影能不能让我的孩子看？能不能让我的爹妈看？他们看完了又 会受什么样的影响？——崔永元)

　　关于严守一和崔永元

　　《青年参考》：有人说《手机》中的严守一的原型是崔永元？

　　刘震云：这是误解，我写的肯定不是老崔。老崔和我是好朋友，我尊重他，他对中国电视的贡献非常大，甚至开创了 另外一种说话方式，好多节目在克隆。写《手机》选择一个以说话为生的人，更利于把说话里面藏的实质性内容写得更机智， 书中还有好几个人以说话为生，比如一个教台词的老师，所以严守一更多地代表一个阶层。有人说原型是我，当然不可能，职 业就不同，我是一个以写字为生的人。《手机》里面有许多张嘴在说话，不只严守一一个，还有费墨、沈雪等，都是靠说话为 生的人，我把这些人放在一块儿，人物关系就有了更大的变异。

　　(画外音：我家里人从报纸上看见了消息，也听别人议论过它。他们都没去看，我想这大概是他们保护自己的一种方 式吧。我媳妇还有我妈都跟我聊起过这事儿。她们说葛优都声明演的不是你，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儿太费心。我跟我妈说，我 最怕你们会因为这个电影受什么伤害，以为你儿子天天在外头就忙这些不要脸的事呢。如果你们要是完全不理会的话，就千万 别担心我。我都在这个圈子里翻腾这么多年了，谁怎么恶心我、糟践我，我全都能接受。——崔永元)

　　关于冯小刚

　　《青年参考》：谈谈你和冯小刚的合作。

　　刘震云：冯导是一个对中国电影有着非凡贡献的导演，他创造出了一种新类型的电影，开创了中国电影的一种话语系 统和叙述方式。在他马上要出的书中，我写了序，里面谈了许多对他的看法，有好话，也有坏话，可以去看看。我做过3次影 视，都是和他合作，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当然合作的前提是双赢。

　　(画外音：我觉得他导演的几部片子所走的路子，跟电影的名字八九不离十。到了《不见不散》，就已经能感觉，他 心里其实没底，欲望却在逐步上升，欲望驱动着他认为观众真的跟他“不见不散”了，每年都非得看他的电影才能过年；《没 完没了》非常准确地代表了他的导演状态。怎么叫“没完没了”？就是累赘、纠缠、多余，连自己都感觉很讨厌了。无论电影 人还是电视人，当他只能翻腾自己圈子里那点屁事时，那就意味着其创作能力差不多是灯干油尽了。而且那片子里开的玩笑、 抖的包袱，已经是把无聊、肉麻、滑头、庸俗，杂糅在一起当幽默看待了。到了去年，又弄了一个《手机》。如果你想做一位 电影艺术家那是非常难的，要求你做人要有起码的诚实，在这一点上，冯导确实做得很差。——崔永元)

　　关于金钱和炒作

　　《青年参考》：最近有什么打算？下一步的创作计划是什么？

　　刘震云：我一般两年写一本书。写《手机》我开始把过去加在人身上的沉重的外衣扒下来，剩下本质和本我的赤裸裸 的碰撞。我的下一部作品可能就是这样一部纯粹的人与人之间碰撞的作品。现在我正构架，还是一个长篇。

　　《青年参考》：钱很重要吗?

　　刘震云：挣钱养家糊口，没什么不光彩。纳博科夫说过，无论他是多么优秀的作家，也要赚钱，才能买纸笔，供养一 家人。最近一段时间，我到处“卖瓜”，书出来了，就要卖出去。

　　《青年参考》：《手机》的红火传媒起了重要作用，你怎么看现在的传媒？

　　刘震云：传媒起了很大作用，但这是基于一定基础的宣传。现在，报纸、电视、网络铺天盖地。作家靠写字为生，以 前可以不接受记者的采访，现在基本不可能，很多人等着看你的信息，很多出来的信息可能已经变形了。有的时候，杂志、报 纸上突然出现了你的专访，你都不知道采访你的人是谁。

　　(画外音：我认为刘老师的问题，和冯小刚是一模一样的，他已经从一个纯作家变成了比较有钱的人，而他又掌握不 了这个变化，甚至无法接受这个变化，所以就必然导致他的内心蜕变。我想刘老师悬崖勒马的机会肯定要比冯小刚大得多，他 毕竟比冯小刚更有文化，因此我想刘老师绝对还有救，只要他认清应该自救的话。——崔永元)

　　作家档案

　　刘震云，新写实主义代表作家，《农民日报》社编委，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8年生于河南省延津县，1973 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78年复员，同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82年分配到《农民日报》社工作。1982年开 始文学创作，1987年在《人民文学》上发表短篇小说《塔铺》，引起文坛注目，后发表中篇小说《新兵连》、《单位》、 《官场》、《一地鸡毛》等。1989年考取鲁迅文学院研究生班。1999年出版200万字长篇巨著《故乡面和花朵》， 2001年出版《一腔废话》，2003年推出小说《手机》。共发表作品4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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