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记录》：生活构筑在谎言之上的窃财男子(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2月21日07:36 新华网

李春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2月20日23：40首播，以下是节目内容：

　　主持人阿丘：有多少人一辈子可以不说一句谎话，即使善意的谎言。凭我的经验，往往谁要说自己从不说谎，那可能本身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有的人是偶尔说一次谎，一生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的人是把说谎当成家常便饭，人人都知道；还有一种人，他的生活就构筑在谎言之上的。

　　画面：海边，李春独自一人坐在礁石上。

　　解说：他叫李春，今年27岁，5个多月前从新疆乌苏来到辽宁大连。

　　同期：

　　“来到大连之后这5个月，一直生活在谎言里，瞎编乱造的谎言。我没法告诉别人我的过去，难道我会直接告诉别人，我是一个卷了7万块逃走的一个人吗？我不能说。有时候自己撒谎，撒到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的地步，我撒谎撒到太完美，以至于自己都生活在谎言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等我回过身来，那时候心情是最难受最痛苦的，有时候我就会问自己，为什么我就不会是谎言的那个人呢？

　　主持人阿丘：为什么我就不会是谎言中的那个人？！李春，现在的身份是大连一家汽车公司的销售。父母远在新疆开煤矿，家里一年能挣几百万，家境极好。李春为人慷慨，出手大方。在朋友眼里，算是位仗义的富家子弟。但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自己的谎言中勾勒出的那个人。而他真实的身份是一个监守自盗，窃取了公家7万块钱，逃亡在外的犯罪嫌疑人。

　　主持人阿丘：谎言像雪球越滚越大，经历了5个月的逃亡后，李春想去自首，但又很犹豫，几周前，他给我们发来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在信里这样写到：

　　画面：(网页)

　　“我想回家，哪怕是面对法律的惩罚，我也只想回到家人身边，看着父母慢慢老去，看着妹妹参加工作，成家。

　　外面的逃亡生活太可怕了，面对新朋友，我没有过去，或者有的只是自己瞎编乱造的，漏洞百出的过去，在真实的世界里找不出真实的自己，每天都会因为噩梦惊醒……这样带着不可告人的过去生活在陌生的，远离家人的异乡，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我只想回家，即使是坐在牢房里，我是松弛的，是没有谎言，没有噩梦，没有压抑的。这样几年后，我又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了。虽然那时的我已不再年轻，不再清白，但我的良心是干净的，我的生活是自在的。我愿意用几年的青春去换回这样的生活。”

　　主持人阿丘：几天前，我的同事在大连见到了李春，答应陪他一起去自首。在去派出所之前，我的同事陪他先回了他的宿舍，在那儿，李春说还住着他的朋友。进门之前，李春嘱咐我们，在他的朋友面前就说他们家的煤矿出了事，我们是来调查这件事的。纪实段落：(李春住的宿舍)

　　同期：朋友：他人不错的，特别爱看书，还写东西，就是最近老想家，家里出事了，他就想回去了，回家看看也好/他家庭条件一直不错，家里有钱，花钱一直大手大脚的。不过我看他最近好多了，本来一直抽三五的，现在档次也降点了。

　　画面：李春尴尬的表情

　　纪实段落：

　　朋友向我们解释李春是好人

　　整洁的床铺、房间

　　同期：(听歌)李春：你听这样的歌怎么样，我听这样的歌常常会流泪。

　　朋友：这样的歌太忧伤了，只有有过那种经历的才会流泪，你不用太难过了，反正是你家里人的事，又不是你拿着钱跑了，出去享受了。

　　李春：我是享受到了

　　画面：两人聊天

　　画外音：

　　我不是真心想，真心地想欺骗他们，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一个身份，真的可能现实生活中没有太多的人会接受。有时候发现自己的谎言其实真的经不起推敲，但是他们还是相信。我真的认为他们是一个那么信任我的知心朋友，尽管我们没有真正谈过心。这两个朋友，是我在大连真正最重要，也可能是一生最重要的，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成为朋友。但是我还是真的特别特别感谢他们，感激他们。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帮助，就是更重要的是在日常生活里，在平常聊天的时候。甚至每次出门的时候，都问我需不需要带包烟回来，因为他不抽烟，那份感激，心里那份温暖。是我以前不会感受到的。

　　空镜：大连夜景

　　主持人阿丘:李春原是新疆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的追款员，替公司追收车款是个吃力却不讨好的活儿。不过，他这活儿干的还不错，才工作了三个月就给公司追回了十几万。当时老板很赞赏也很信任他，可尽管如此，给他的待遇却非常低，据李春讲，出差一天吃住行全算上只有十五元的补助，还得自己往里赔钱，工资只有固定的八百块钱，经常入不敷出。而李春的家可不是他自己的谎言中的那种大款之家，家里那时连妹妹的学费都交不出来。2003年9月12日，李春在讨回七万元现金思量一番后,卷款逃跑了。

　　采访：(李春)我当然没有为我拿这，为我拿公司7万元后悔过，真没有。我觉得我为公司做了那么多，在我家里那么困难的时候，没有帮过我，甚至在那儿工作看不到一点希望，然后我拿7万元的时候，我好象是毫不犹豫的。

　　我在拿到那钱之后，在乌鲁木齐待了几天，然后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帮助家人，七万块钱帮不了家人，没有任何方法或者途径帮助家人，然后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用这七万块钱想办法挣钱，离开新疆越远越好，拿着七万块钱想办法去挣，然后挣回钱来还给他们。那时候我就能争取最轻的，对自己的法律上的惩罚。那时候再帮助家人也不迟，因为我毕竟走出这一步，那时候我感觉我自己没有办法回头。

　　主持人阿丘：7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面对这些用一个通缉令换回来的钞票，李春最初想帮助家里的愿望成了泡影，怕暴露行踪，怕家人受到后会遭到连累，李春揣着这七万块钱就象抱着一只刺猬。说是想尽快赚钱，可对于年纪轻轻又只有初中文化的他谈何容易啊，可是人走到这步，恐怕也就不敢再多想，只能抱着希望往最好的去打算了。但有些事情却偏偏是越想逃避来的越快。

　　采访：(李春)所以我就觉得这七万块钱，拿这七万块钱当本钱去做，然后再去挣钱，多么难的事情，我几乎找不到，我刚到大连，我对这儿人生地不熟，甚至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刚来大连的时候，真的想过。但是七万慢慢变成六万八，六万八慢慢六万五，你还没有找到一个，还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快速挣钱，快速致富途径的时候，我就开始慢慢绝望了。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发疯了，我疯狂地花钱，我不知道我哪天会，会进到监狱，因为即使我拿着完整的七万块钱回去，我还是会进监狱，更何况我已经花成这样了。那时候我真的是，可以说疯狂地花钱。一次买八九千的彩票，进酒吧喝最贵的酒。

　　主持人阿丘：逃亡不到两个月，钱就被李春花光了。到这份儿上，李春开始后悔了，后悔拿钱后悔逃跑后悔疯狂的花光了钱。听李春讲这段经历，我忍不住要说两句。李春说自己后来变得发疯了，疯狂了。让我想起那句老话：金钱可以使人变成魔鬼。我看疯狂也是魔鬼的一种表现吧。不过我觉得这句话还差了半句，其实金钱也可以让人变成天使，大富豪李嘉诚到处捐钱，不就多少有些天使的意思吗。所以人能变成什么，好像怪不得钱，还是看你内心有没有魔鬼。还记得李春为自己编造的那些谎言吧，什么家里年收入几百万，什么富家子弟。为什么要编这样的谎言？你说这里面隐藏了多少贪念着不劳而获，贪慕着虚荣的魔鬼呢？有时候这谎言似乎倒是真话了。如此说来，就是没有金钱喂养，这魔鬼指不定哪天，指不定因为什么也长大。说远了，那什么可以战胜李春内心的魔鬼呢，继续听。

　　采访：(李春)就是想回家。我觉得这样在外面打工，能打到什么时候？万一听到家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我都没有办法回家，即使我在外面打工，过着标准的白领生活，又能怎么样？整天生活在谎言里，生活在病痛的折磨里，生活在远离亲人的孤独里。只有在窗户外面看到曙光的时候，才能睡着，那种感觉，已经养成习惯了，好像窗户外面不泛蓝，天不发亮，我就没有睡意。

　　纪实段落：李春打开箱子，拿出照相机、CD机等

　　解说：箱子里的这些东西已经是李春所有的家当了，他委托我们在他自首后把箱子寄给他家里。

　　采访：(李春)妹妹一直想要个手机，哪怕是旧的也行，这我都没有给她弄到。她是我唯一的妹妹，看她那么给家里争气，一边打工一边给自己挣学费，我就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我小时侯逃学十几天，被学校开除了，父亲买了东西去看校长，父亲从来没有向别人低过头，结果那天一直被人骂。听说父亲最近病了，我一直要回去看看。

　　纪实段落：

　　自首(一路犹豫)

　　蹲在警察局门口抽烟(不敢进去)

　　自首/讯问

　　(自首后)同期：

　　记者：后悔吗？

　　李春：现在还不知道。

　　记者：现在什么感受？

　　李春：松口气的感觉。还是有些紧张，毕竟这都从来没有以前只是在电视上见过这样的场面，现在自己来经历这些，我在进这个门之前，我给说了一句，我腿软。真的，那时候真腿软，虽然也许可能在常人眼里，看来这是不大的事情。但是毕竟，落在自己头上，就不会那样想了。

　　记者：现在没那么紧张了吧？

　　李春：是。其实我进来，转了一圈，没有人问我，也没有，也找不到搭话的人，那时候如果你们不在跟前，我可能会走出去。我那时候真那样想。

　　记者：还觉得像做梦吗？

　　李春：总觉得自己怎么可能变成这样，总觉得好像像做梦。也许可能你们节目播出的时候，如果我见到，也一样觉得是在做梦。

　　记者：那现在那种恐惧还有吗？

　　李春：就是感觉前途未卜。

　　记者：你刚才为什么哭了？

　　李春：可能是这两天和你们这样，交流倾诉，之后在你们的鼓励下，我进了这个门，如果和你们分开，我一个人在这儿，等着法律对我的审判，有点怕。不过我能承受，我走出这一步，我就能承受。

　　记者：到这儿来，觉得比预料中好一些？

　　李春：我没有预料过，我不敢预料，如果我预料，我想得太多的话，我可能不会进来。如果这边派出所和…取得联系的话，有可能我们家人要不了多久就知道了。我想他们可能会打电话通知我父母。

　　记者：你害怕他们知道吗？

　　李春：我想他们肯定会难受。如果说谁的父母听到自己的子女，被关押起来了，没有自由了，他会觉得那是一件开心的事情的话，那是假话。但是回去的方式方法，是他们可能没有办法接受的。至少暂时不能接受。自己惟一的儿子成了囚犯，谁的父母愿意接受。

　　记者：总比失去一个儿子更好一些。

　　李春：也许吧。

　　主持人阿丘：李春现在开始以一个全新的身份面对生活，他去自首的时候有些紧张也有些退缩，但毕竟他开始面对的自己选择的代价，这期节目是李春主动找我们做的，他想把这段的经历和感受告诉那些和他一样逃亡在外和还有他这样想法人，想和他们说说心里话。

　　采访：(李春)我只想说，在同龄人可能有可能即将走出这一步的人。我想告诉他们的就是，其实人做出每一个选择已经不再仅仅是自己个人的事情，当你走出这一步之后，可能最大的惩罚不是，不是其他人对你的藐视，也不是法律对你的惩罚，而是远离亲人的那种折磨还有自己对自己的谴责，良心上的谴责。

　　解说：直到自首前，李春还是没有敢把真相告诉他的朋友，因为他没法面对揭开谎言时对朋友的伤害。他嘱托我们在他自首后来向他的朋友说明真相，希望朋友能够了解他的苦衷，原谅他。按照李春的愿望，把他的朋友请到了我们住的的地方。

　　纪实段落：

　　朋友看李春的采访

　　朋友：这些我想都不敢想，……，这都是在电影里才有的。分手的时候，我看他眼圈红红的，我还想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呀，当时还觉得快走吧，我当时一回头就走了，……，

　　其实有时后我也知道他说的是假话，但我也不想去拆穿他，因为我想没有必要去这样。

　　这对我来说也是个教训，不过我还是一个很宽容的人，他自首还是需要勇气的，我也很赞成，我还是希望他以后能生活的好，将来有机会去新疆，我希望能去看看他。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说的是假的，到底他和你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和我说的是真的，我现在已经完全都不知道了。

　　主持人阿丘：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选择就意味着失去。李春选择了铤而走险，就注定要失去一段宝贵的自由；他在信里告诉我们“直到家里变得一无所有，也不愿承认自己是没钱人家的孩子，他还会大方的请人吃饭，还要保持有钱时的生活方式”，在贫困的现实面前，他选择了用谎言维护虚荣的自尊，结果，当谎言的烟雾消散的时候，现实让他变得更加的窘迫。也许李春今后最需要的，不是学会多少赚钱的方法，而是用他自首的那份勇气，选择直面生活中所有残酷的真相。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3：40首播，次日4：40，15：30重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