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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是一个永恒的话题:3月8日离我们有多远?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3月07日15:46 武汉晚报

  春天来了,“三八”妇女节也要到了,节前我走进了很早就开始关注过女性话题的作家胡发云的家。

  1984年,胡发云先生开始写作一系列讲叙20世纪后半叶中国女性命运的纪实文学,1994年结集为书——《轮空,或再一次选择》,一经发表后引起社会广泛的反响。作品中那些在“昨天”与“今天”之间陷落困境或寻求突围的女主人公,深深地触动了无数有着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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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和期望的女人们。当然,还有世界的另一半——男人。

  女性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也使一个同样古老的话题“平等、权利、尊严”常说常新。

  2004年的3月,距胡发云先生的那部纪实文学的写作时间,整整二十年。距1924年中国第一个“三八妇女节”,足足八十年。

  女人给男人一个节日或许就意味着男女权利对等

  记者:印象中我第一次对“三八”妇女节产生意识,还是上小学的时候。记得有一天放学的时候,学校突然宣布下午不用上课了,女教师们过妇女节,休息半天看电影。当天的教室清洁也全由男生做,那些男孩子一边挥舞着扫帚一边唱“三八妇女节,男的好造孽,女的看电影,男的做清洁”(大笑)后来才知道这是社会上很流行的顺口溜。每逢妇女节的时候,总有些男人仿佛还有几分妒忌地说,你们多幸福啊,还有小礼物。其实男人很清楚现实生活中自己的优越地位,只是故作委屈而已。

  发云:“三八”妇女节这个特意为女性设立的节日,本身就说明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作为弱势群体的现实。就像小孩有个儿童节,老人有个重阳节。你提到妇女节这天,女性被招待免费看场电影,有些单位还给发点小礼物,这只是一种男权社会给你们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节日本身的意义来说,捍卫女性的权利与尊严,追求平等和发展,才是它神圣之处,而不仅仅是每年一次的仪式,而且渐渐娱乐化了。(笑)如果哪一天不单独给妇女设立一个节日了,或许由女人提出来也给男人一个节日,那可能就意味着男女权利对等了。

  记者:我很想知道你和夫人李虹(湖北广播电视厅文学编辑)是怎么过“三八”妇女节的?

  发云:我们自己的纪念日,比如生日,比如结婚纪念日,反倒更重视一些,会有一些安排。我就没有单独为她过一次“三八”妇女节。

  记者:(诧异)那为什么?

  发云:我们觉得相互之间的情谊或表达都是很个人化的,不是由一个社会化的节日来规定你为对方做什么,你才做什么。每年的“三八”妇女节都要谈谈关于女性的话题,我认为作为社会也好男人也好,来关爱女人是很好的姿态,非常好的境界。但不是上帝式的,上级式的,居高临下的关爱,而是两性相悦的,发自平等的关爱。男人在这一天,如果真想考虑和女人的关系,为女人想要的权利作出努力,应该思考当下的妇女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今天的中国女性改变更新的速度是惊人的,用天翻地覆也不过份,我在书中也谈过,她们在得到前所未有的机遇和条件的同时,也开始承担起前所未有的风险和责任,面临前所未有的挫折或陷阱。不能仅仅通过节日的一点安抚,回避掉摆在我们面前很重要的问题。

  记者:(笑)不过,让我欣慰的是,男女平等虽然暂时在更广泛的社会层面上难以完成,却可以在家庭这个个体中率先实现的。

  三月八日:男人和女人都有较长的路要走

  这个春天是个暖春,走访胡发云的那天,气候骤然变冷,人称倒春寒。坐在胡发云充满艺术氛围的居室里,一杯热茶驱走了不少寒意。那条收养了十多年的叫“哈里”的狗和另一只比它矮小的独眼伙伴在客厅嬉戏,发云的夫人李虹娴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关上书房门以免干扰我们的录音。他们夫妇间相濡以沫的感情在朋友中有口皆碑,此刻让我再次领略了这个家庭的温馨。

  我始终相信,一个拥有美好婚姻的作家才会理解女人,尊敬爱情。

  记者:众所周知,你的文学创作题材的领域是十分广泛的,从地球的生态保护到人类在大自然中的命运。同时也有人称你为中国女性问题研究家,作为男作家为何格外关注女性话题,尤其是知识女性这个群体?

  发云: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启迪和支撑下,一代又一代的女性苦苦寻求着自己在人类社会中更合理的位置。马克思说的好,人只能在对象中实现自己。那么,在一个高度文明的社会中,男人和女人都只能在提升了的对象中实现自己。从这个意义上讲,今天女人的问题,不仅仅是女性的,也是男性的。女性解放的尺度自然地成为人类解放的尺度。这也是马克思说的。

  二十年前涉及这个话题,知识女性面临的问题多一些,她们站在时代的最前沿,她们的困境也最具有代表性。有些问题,比如农村女性,新新人类女孩,是后来工商大潮中才凸显出来的。

  记者:既然女性的进步和解放也会让男人受益。但现实生活中会有这样的现象,女人的成功却会让有些男人感到沮丧和压抑。所以女性在奔跑中往往面临着来自自身和来自男人的双重障碍。

  发云:中国是一个有着几千年男权历史的国家,千百年来,修身齐家治国的责任也都放在男人的肩头。他们比女性更害怕失败。女人则简单的多,失败了,回家来躲在丈夫的肩窝里,没钱了让男人养着也不算太跌份。但掉转来男人就受不了,他们出于自尊也不愿在公平竞争中输给女性。

  如果一个男人真有力量,他就会像运动员一样,我不是压低你的速度保持我的冠军,而是希望你跑得更快,促使我的速度提高。社会也在这种公正和谐的竞争中进步了。

  记者:二十年前,你那篇文中重点记录了处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单身知识女性的婚恋经历,并将这批人划为继她们的祖母和母亲之后的第三代女性,她们经历了下乡、返城、考大学这人生三部曲,带着爱情的渴望闯入一个突然变革的时代。读者都记得,你在文章的结尾无情地预言这其中的大部分单身知识女性“已不可能寻得意中人。”

  你的预言应验了吗?

  发云:可以说不幸言中。当年我采访或了解的数十位大龄女性,现在都年过五旬了,依然独身的占百分之八十以上。她们可能仍将这样生活下去一直到老。并且,这支队伍又不断加入一批批新成员。

  千百年来中国许多戏文小说,都在重复一个古老的故事,女人千辛万苦辅助男人进京赶考,男人中了状元或探花,便将原来的发妻或情人抛弃了。(笑)而如今的新故事是,女的考取了博士生、研究生,或是当了干部、老板,不是她们离开男人,便是男人离开了她们。

  记者:相对于你提到的“女人殉葬的岁月,三寸金莲的岁月,被剥夺受教育和参政的岁月”,当代女性已经将它们彻底颠覆了,为什么婚姻的结局却是戏剧般地相似?

  发云:尽管有男人不愿面对一个比他强大的女人的重要因素,也有来自这些知识女性内心的一个悖论,既期望平等,又不希望丈夫弱于自己,骨子里还是有一套社会的标准,他人的标准。

  你问真正实现了平等意识的三月八日离我们有多远,我回答不了你,因为男人和女人都有较长的路要走。

  一个女人的尊严比其他所有的享乐都重要

  谈到女性这个话题,谁也无法回避像摇滚乐在中国传统剧场震耳欲聋的第四代女性。对这批人,胡发云曾有一段很精辟的评语“我们看见了无数的女性在迅速地改变更新自己,这种改变与更新的速度甚至让长久以来主宰这个社会的男人感到惶恐,也使已进行了一百多年努力的西方女性感到惊讶。在这个舞台上,中国的女人们令人震奋地焕发出自己的才智、热情和勇气,做着她们母亲与祖母们做梦也不曾幻想过的事”。

  他写这番话的时候,还没有“人造美女”,更没有“木子美”。

  记者:人们认为今天的女人对容貌美的追求有点惊世骇俗,你怎么看待社会上的“人造美女”旋风?

  发云:从社会的文化多元来讲,女人付出金钱和痛苦,让自己变得更加时尚,更加漂亮,这是很个人化的选择,我想首先有个宽容的态度。第二点,对女人自身来说,这种改变是应该有个尺度的。这个尺度它不是非常明确的,但应该是不违背人的最基本的伦理,不违背美的最基本的定义。美还有文化气质举止修养的美。如果没有这些内容,即使貌若天仙,也不过是个假人,(笑)那我还不如买个芭比娃娃,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我认为那些美容医院,其实更多是在把女人作巨大的商机看待的,你如果让他们的老婆做这几十道手术,他们才不干呢!

  一个健康的社会应该有健康的自信的审美,也有责任把道理讲清楚,但决定权还在你这里。

  记者:当年你在那篇文章中曾预言,由于社会对独身者的生活方式的苛求,以及各种机构尚未对单身者订出像住屋分配等相应的制度,不免长久地给他们带来许多压力。这些年社会文明的发展证明,最困扰单身女性的住屋分配制度已经改革,尤其显著的是社会对各种生活方式的选择愈来愈宽容了,这一代单身女人可以活得很自信,很丰富。

  发云:不是“宽容”,你们又“上当”了。其实社会只是在把本来就属于你们的东西还给了你们,还没有还完呢。

  1949年前的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独身女人,只有尼姑庵、教堂或医院才有,在平民中是极少的。解放后的近三十年,独身女性的比例也很小。长期以来中国的独身女人和西方的独身女人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但今天这一代人在两性关系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开放(笑)。两性关系的开放的确给很多人带来了幸福或快乐,但同时也掺杂了一些两性关系之外的阴暗因素,譬如性交易等等。这是值得警惕的。一个女人的尊严比其他所有的享乐都重要,没有尊严的生活,是谈不上幸福的。

  记者:你曾经形容第四代是在昨天和今天之间漂泊的一群,谈话结束的时候,如果让你将寄语留给她们,你会怎么说?

  发云:对于今天的女性来说,面临一个价值失落和价值重建的问题。旧有的打破了,新的,文明的,人性的一套还没有建立,在这种社会转型带来的一系列震荡中,女性失去许多禁锢,也将失去许多安宁。

  尽管有许多迷乱、痛苦、坎坷,我想她们最终能找到一个新的家园。正如上个世纪初,中国的那些女性漂泊者们,那些向警予、丁玲、萧红、张爱玲、陈香梅们。尽管她们后来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寻到不同的归宿,但她们毕竟新写了一页中国女性史。

  然后又会有一代的漂泊者出现。历史就是这么向前演进的。(记者/范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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