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记最怕人问起的有两件事情，一个是自己的年龄，再一个就是自己的婚事。其实别人不问自己也心烦，他是1968年出生的，村里的同龄人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或母亲了，而他至今还是孤苦伶仃，与老母亲相依为命。其实，最犯愁的倒不是小记本人，而是他母亲。看着别人家，儿孙绕膝，作母亲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当2004年的春天到来的时候，郭小记再一次萌生了新的希望：自己该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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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苦的选择

　　五曲湾村是一个位于半山区的小山村，全村总面积5万多亩，能耕种的仅有1万多亩，是凤翔县有名的移民村，村民来自全国7省19县。村民最缺的就是饮用水，深井打不起，浅井水质不好，部分群众饮用后得上了地方病，为了孩子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条件好一点的村民不惜代价把孩子送出山外，俗称“换水”。在这样的条件下，谁愿意把自己的姑娘嫁到这里来，不光姑娘不愿意来，就是别处的小伙子娶这里的媳妇也要犹豫半天。所以，在这里娶媳妇成了每一户村民的头等大事，还没到结婚的年龄，家长就开始张罗着给孩子保媒娶媳妇，错过了机会，就只能做上门女婿了。这样一来，媒婆成了这里的大红人，谁家都要常巴结，因为谁家的孩子都要结婚。只要能说下媳妇，彩礼只能按女方家提出的要求来，根本没有男方家讨价还价的余地。而郭小记就是由于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用他自己的话说，觉得自己家庭条件还不错，总会娶上媳妇的，没想到挑三拣四，最后还把自己给剩下了，到这时，惟一的一条路就是倒插门，可郭小记死活都不愿意，在一些人眼里还是原来的旧观念，上别人的门是一件非常没面子的事情。

　　短暂的婚姻

　　不愿上别人的门，而还要娶媳妇，这就只能重金托媒，高价求婚了。附近村里一位退休工人，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多，是远近有名的“铁嘴”，只要他愿意给谁说媒，就没有说不成的，但这个人一般人是请不起的，也请不动的，求他说媒的人要排队。郭小记到这个时候已是别无选择，硬着头皮买烟买酒买肉准备了1000元的厚礼去请媒人，看着摆在面前的礼物，老汉勉强说了句：“试试看”，在几番厚礼相赠后，老汉答应出山。不过老汉说到做到，几天后，婚事就有了眉目，对方是临近一个村的，26岁。老汉在介绍情况后同时开出了彩礼单子：见面礼340元，礼钱14000元，菜水钱2300元，鞋面钱300元，给女方老人每人200元，买衣服钱8000元钱，结婚前要买好电视机、影碟机、组合家具等，这些东西都要提前送到女方家，到结婚那天再作为陪嫁带过来。事已至此，人家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哪有男方家说的话，没钱就找亲戚朋友借，实在不行就把家里能卖掉的全部卖掉，再不够就找农村的黑钱庄高息贷款。

　　就这样，前前后后共花了40000多元娶回了媳妇，可是正应了那句古话“强扭的瓜不甜”，结婚十天，媳妇就在娘家呆了9天，对方并不愿意这门亲事，结婚仅仅一个月，双方便离了婚。而短暂的婚姻，不光让郭小记伤透了心，还落下了也许这辈子也还不清的账。

　　离婚不久，郭小记又意外地在一次车祸中受了伤，颌骨骨折，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对未来的婚姻又平添负担。

　　高昂的彩礼

　　五曲湾村党支部书记李爱虎告诉记者，彩礼已成了包括五曲湾村在内的一些农民脱贫致富的沉重负担，郭小记的彩礼确实是比别的人出的高了一些，但在五曲湾村不出彩礼根本是不可能娶到媳妇的。一般人娶媳妇大体要经过以下几个环节：托媒——相亲——看屋——订婚——送礼——结婚。

　　要娶媳妇先得请媒人，俗语说“是媒不是媒先请三四回”，意思是让媒人先润润嘴，婚事成不成全凭媒人的一张嘴，所以在这个环节上，男方家先要花一笔钱，至于结婚前对媒人的谢礼那是另外一回事。媒人被请动后，找到合适的姑娘，便会安排男女双方见个面，见面也是有讲究的，见面后同意不同意，男方都要给女方见面礼，一般是100元到200元，也有比这高的，但绝对不能低于这个数，当然女方也会回报对方一件小礼物。见面之后三天内，如果男女双方都没有意见，媒人便会安排女方娘家人到男方家来看一看，俗称“看屋里”，这时男方家要设宴款待，走时，不光要给女方送衣服，男方家的父母、主要亲戚都要给未过门的媳妇送上见面礼。

　　看过屋以后，就要开始说彩礼钱，这时候就要看媒人的本事了，一般女方家都要价比较高，而男方家又都不愿意多出钱，这就凭媒人从中周旋了，这是媒人最忙的时候，也是饭局最多的时候，到了哪一家都得好酒好烟招待。也许媒人一句话，就能省下上千元钱或者多要回上千元钱。经过来来回回反复说合，彩礼就基本定了下来，一般是7000元到8000元。紧接着就是送礼，由男方家送到女方家，这都是媒人的事情。有的条件好的，一次送清，条件不好的，还要分两次送。彩礼钱送清后，双方这才举行盛大的订婚仪式，在所有环节中，订婚的意义仅次于结婚，虽然订婚并不受法律的保护，但在农村人眼里，订婚便意味着婚姻关系的确立，只等着举行结婚仪式了。

　　举行了订婚仪式，结婚前才是男方家花钱最多的时候，给女方要买衣服，买化妆品，电视机、洗衣机等家用电器及家具全部要买齐，总之，婚后要用的或者不用的，但只要女方家想到的，都要求男方家全部置办。以上只是给女方买东西的，结婚时，女方家要来客人，要招待，这钱谁来出，还得男方家给，这就是所谓的“菜水钱”，当然，还有鞋面钱、离娘钱等名目繁多的要钱项目，到这时，男方家只能咬着牙关放血了，因为稍有不满，便会前功尽弃，村民中就有人吃过这个亏。

　　沉重的负担

　　记者算了一笔账，在五曲湾村要娶一个媳妇，一般情况下，前前后后花的钱全部加起来不会低于30000元，高的还有40000元到50000元。支部书记李爱虎兄弟五人，一个比一个结婚的彩礼多，到老五李正成结婚时家里已是借贷无门，只好“倒插门”，上了女方家。如今，兄弟五人中，除了老大、老二、老三每人有一间瓦房外，其他两个都没有房子，逢年过节全家团圆的时候，住宿成了一家人最头疼的问题。沉重的彩礼已成了五曲湾村民的负担，一般家庭结婚之后3—4年才能还清借贷，情况差的或者再有意外，就永远翻不了身。

　　这其中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越是没钱的人家出的彩礼还越多，同样一家的女儿，嫁到山区的要的彩礼多，而嫁到平原去的，要的彩礼反而少。村民王永乐与同村的姑娘程桂花自由恋爱，但到结婚时，也不得不央媒人说合，女方家要8000元彩礼，最后经媒人说合，出了5000元，其他地方花的钱与同村人也差不多。程桂花告诉记者，在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家要的彩礼少，说明谁家的女儿不值钱，当然也就意味着没出息，结了婚也会被婆婆家低眼看。

　　而程桂花的妹妹嫁到了平原一个村子，彩礼钱却只要了2000元，程桂花解释说，人家那是平原，条件好，人都争着去，谁还追究彩礼的多少。

　　看这自己周围的这一切，郭小记做梦都在想，要是我生在平原地区多好。人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可是在这个春意萌动的日子里，郭小记却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土地上，他在想，自己能不能在今年娶上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