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文凌

　　“马加爵作为故意杀人案元凶的最后命运是毫无悬念的。但我们清醒而又不情愿地看到，被害人和被害人家属的巨大悲伤和精神痛苦无意间被许多人忽略了。”4月24日，马加爵案庭审结束后，走出法庭的律师王嵘依然走不出心中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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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申达律师事务所的王嵘是马加爵案被害人龚博近亲属的诉讼代理人之一。让他感觉特别不是滋味的是，个别媒体传言，“龚家因为比较富裕，所以没有对马加爵提出附带民事赔偿要求。”

　　龚博的家属是马加爵案4位被害人中惟一没有要求民事赔偿的。

　　王嵘曾亲自到过龚家。“那是陕西勉县乡村一个贫苦农民家庭，房子简陋破旧，外墙只有裸砖，连石灰都没抹。”王嵘说，龚博的父母是一对淳朴的农民，全家一年的总收入只有两三千元。在办理委托手续那天，龚博的亲人、邻居、村干部和妇联主任都围坐在他身边，每个人都哭了，龚博的父母更是泪如泉涌。

　　“那种场景令人刻骨铭心。”王嵘提出想看看龚博生前的遗物，但龚家的亲友悄声告诉他，龚博的父母心伤爱子之死，睹物思人，只要看到一件与龚博有关的东西都会忍不住痛哭，所以家人在万般无奈中已将龚博的全部遗物付之一炬。

　　相同的痛苦在另外3名被害人家中同样存在。

　　今年4月6日，记者跟随云南建广律师事务所律师耿国平、上海律师协会副会长朱宝麒、理事王国忠等人，前往云南开远市红塘子村马加爵案被害人杨开红家。杨开红的奶奶一见律师耿国平，便拉着他的手哭着说：“耿律师，看见你我就想起我的孙子。”

　　在这个贫穷的家里，杨开红的遗像孤独地挂在堂屋的墙上，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杨开红的哥哥杨开武说，自杨开红被害后，全家人连干活的力气都没有。杨开红的母亲大声地说：“马加爵该死，等开庭时我要问他，他为什么杀我儿子！”

　　和这位母亲一样，4位被害人家属都表示过想亲自问马加爵，他为什么杀了他们的儿子。4月22日，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马加爵故意杀人案时，被害人唐学李的父亲曾站起来想问这个问题，但被制止了。

　　让4位被害人家属难受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马加爵的父母、姐姐亲自登门下跪道歉。

　　杨开红的母亲回忆，4月3日中午，他们家院里突然走进3个人，一进来便跪在院子里，连声说道歉的话，“我们怎么拉他们都拉不起来。”由于双方都听不懂对方的话，马加爵的父亲用笔写下了这样几句话：“杨先生：马加爵该死，我们没有教育好他，我们有罪，我们对不起你们家。”然后，他们到杨开红的坟上再次跪下，哭着说：“我们是马加爵的父母，我们对不起你。”他们3人拒绝了杨开红家人的一再挽留，呆了不到一个小时便离开了。

　　杨开武说：“他们这样做，我们很难接受。这是马加爵干的事，和他父母没有关系。我们不断地对他们说，这不是你们的责任，你们和我们一样伤心。”

　　4月22日的开庭和4月24日的宣判，马加爵的父亲和姐姐都到庭旁听。马父无论站或坐始终都是双臂和头低垂着，好似另一个接受审判的人。他的极度压抑和痛苦，令在场的人唏嘘。

　　对此，王嵘说：“马加爵亲人的悲伤可以理解，但马加爵的父母失去的是一个逆子，一个残害他人生命的凶徒。而4名被害人父母失去的，却是正直勤奋、风华正茂的未来家庭的柱石，这两种损失是难以等量齐观的。而且，在法律尊严和他人的生命权利面前，对凶手的亲情怀念是渺小的。”

　　王嵘说，马加爵经过精心预谋，在3天内连续杀害了4名同学，这起案件轰动全国。马加爵的贫苦家境和以往一贯表现正常的人生轨迹，也引来了一些关注和同情的目光，人们探究着贫困大学生在竞争激烈的校园和社会中承受的心理压力。“从媒体上，我们能全方位地找到介绍马加爵家庭情况、个人成长过程、性格、爱好乃至心理的文字，但4名被害人的类似信息却很少见到。”

　　王嵘指出，马加爵从预谋行凶到作充分的准备，买凶器、订做假身份证和买火车票，再到一连几天不露声色地连续实施犯罪，到出逃，其行为表现出来的，是对他人生命权的极度轻视和麻木。而且，按他本人的陈述，被害人都是与他关系很好的“同窗好友”，可他却用铁锤反复敲打被害人的头部，有的被害人的头盖骨都碎成一片一片的。马加爵内心的残忍，已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马加爵在法庭上用低弱的语调表示的后悔和歉意，是无法平复4条人命带给被害人家属的巨大创伤的。”王嵘说。

　　在昆明市人民检察院对马加爵故意杀人案的公诉词里，记者看到这样的话：“不可否认，被告人马加爵物质上很贫穷，但更贫穷的是马加爵的精神。这表现在对生命的麻木和极端藐视、心胸狭隘、敏感多疑、报复心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马加爵这样一种心理形成是长期的，属于典型的智商高、情商低，本案的发生不过是一次总爆发。“很多媒体对马加爵犯罪的原因进行了讨论，这些观点中同情马加爵的不在少数。人们对马加爵犯罪的社会根源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这些因素不能与其杀人行为之间建立必然的因果关系，也不能成为减轻马加爵刑事责任的理由。在这里，我们更应该对4名被害人及其家属寄予深深的同情。“任何犯罪都有其社会原因，但不能任何问题都可以归咎于社会。马加爵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自己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