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央视《法治在线》播出了节目《十年追凶路》，以下是节目实录：

　　记者：孙烨辉 摄像：孙烨辉 陈刚

　　协拍单位：广东省公安厅宣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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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12月11日，凡是在当天乘坐从长春飞往深圳的CZ6373航班的乘客都会感觉到机舱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气氛，在身着便装的警方人员押解下，三名特殊的乘客在十年后又回到了深圳，他们就是1994年9月25日在福田区岗厦村参与一起全国的特大入室抢劫杀人案的四名犯罪嫌疑人中的三个人。晚上8点05分，当飞机正点降落在深圳宝安机场时，十年来，参与“94.9.25”案件侦破工作的几十名专案组民警心中所有的探索、艰苦和执著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的些许的宽慰。

　　主持人：虽然三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经落网，但由于“94.9.25”案件仍有一名同案犯罪嫌疑人在逃，专案组民警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后，立即投入到了案件的审讯工中，这是一个艰苦的回忆过程，对于犯罪嫌疑人来说，任何一次触及十年前的记忆，都是恐怖和不堪回首的一幕，而对于十年来参与这个案件侦办工作的民警来说，要推开1994年秋天那扇记忆的大门，更显得是格外的沉重。

　　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欧阳联：现在都是历历在目，这个抹不掉，我想就是到我死的那天恐怖也抹不掉，很清楚。

　　深圳市福田区的岗厦村，是当地一个治安环境比较复杂的“城中村”，周围的建筑都是房主租给外来打工者的地下出租屋，1994年9月25日下午，就在岗厦村楼园街的一间出租屋里，房主李万生一家三口人正在与前来兑换港币的老客户蔡闻亮进行着非法的外汇买卖，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成为了他们的最后一次交易。

　　深圳市公安福田分局刑警大队民警魏刚凌：当天下午4点多钟，我们接到派出所民警的报案称，说是岗厦村楼园98号202发生入室抢劫杀人案。

　　魏刚凌：房间很小，是个两室一厅结构的房屋，我刚刚走进现场，这个脚啊，我第一只脚踏进去的时候，就明显地感觉到鞋底被粘住了，地面全是血，然后我把脚抬起来，地面的血浆就完整地拓出我的鞋印，就好像走在西南山区刚下过雨的黄泥地的感觉。

　　欧阳联：看那个现场的血，那个地上，瓷砖板上，哇，我都有点懵了，反正全身毛骨悚然，一两个小时好像才回过神来，很震动，这案件这么大，怎么办？

　　当警方赶到现场时，除了发现三具尸体外，还有一名身中七刀的受害者尚存一丝气息，但他也只模糊地留下一句话：“快去机场！”就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停止了呼吸。

　　欧阳联：他(受害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刀插了他好几刀，逼到墙角的时候晕了，当我们发现的时候，这个案犯(已经)离开现场，(受害人)就讲了，去机场。

　　一案四命！这样的恶性案件在深圳建市后绝无仅有，因此“94.9.25”案件在深圳也被称作为是“第一血案”，警方在分析过案发现场后，迅速以广东省公安厅、深圳市公安局为主成立了100多名专家组成的专案组，根据受害者提供的那条“快去机场！”的线索，在深圳宝安机场和白云机场对当天的过往旅客进行了逐一排查，但是一无所获！连夜，专案组民警又对深圳市各大宾馆、旅店、居民出租屋甚至进出深圳的主要路口进行了拉网式的搜索，但还是一无所获！

　　是谁究竟为什么残忍地连伤四命？这起血案到底是一个人所为还是背后隐藏着一个团伙？凶手何以在短短半天的时间里神奇地人间蒸发？一连串的问号摆在了警方面前。欧阳联，作为“94.9.25”案件的主要侦办人员此时已经隐隐地预感到，要破获这样一起“深圳第一血案”所要面对的种种困难。

　　欧阳联：当时我们就说这个案子在一两个月破不了，三两个月内是破不了的，就要做长期的准备，因为已经知道这个案件就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就在“94.9.25”专案组对犯罪嫌疑人的先期抓捕工作陷入困境后，警方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在案发现场找到还原犯罪记录的有力证据，一枚指纹、一根毛发、一件凶器，每一点细微的痕迹背后都有可能隐藏着事关案件侦破成败的蛛丝马迹。

　　欧阳联：我们的技术人员就蹲在血泊里面，也不能蹲得太低，要不衣服就沾到血了，半蹲着在里面，而且当时很热，深圳的九月份还很热，在那些出租房里，又不透气，蹲在那里，而且新鲜的血液，啊，真正的血腥味，恶心的不得了，就这样的环境下，反复几个小时，去勘察现场。

　　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分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中队长陈琦玉：我们就从很杂乱的痕迹里面，通过三天三夜的比对，四个人，通宵达旦地比对，认定了八枚指纹，三个水瓶，又有三把刀，也给后来侦查部门判断多少人作案提供了依据，所以一直都说是三个人以上作案，这是无可置疑的。

　　通过对案发现场细致的技术勘察，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起以兑换港币为名进行入室抢劫的特大杀人案件，犯罪嫌疑人共抢走了港币17万元，从受害人生前的社会关系，以及他们从事非法兑换外币活动的特点入手，结合现场遗留的三个矿泉水瓶和凶器的调查结果，专案组分析这个案件很有可能是东北人和西南人合伙所为，主要犯罪嫌疑人应该是三个以上，技术人员在现场提取的八枚犯罪嫌疑人的指纹，成了破获“94.9.25”案件最直接的线索，然而由于当时指纹比对都是依靠人工操作，在数百万枚的指纹库里寻找这8枚指纹，无疑像是在大海里捞针。

　　陈琦玉：那时候就是一没有计算机，二是没有联网，你只能到了一个点，哪怕很小很小的一个城镇，你都要跟他讲，把这个手段，各个方面跟他谈，完了，最后他排对象出来。为什么说手段呢？就是说缩小人群，如提供了成百上千的，你根本没办法。

　　一方面案情重大，一方面线索全无，10月2日，也就是案发的一个星期后，专案组决定向社会公开悬赏稽查线索，悬赏金额最初定为10万元后，又提高到20万、30万，这是当时深圳建市以来最高的悬赏金额，即使在全国也极为罕见。通过电视、报纸的宣传 ，一时间“94.9.25”案件的各种群众线索接踵而至，但经过调查后又都被一一排除了，侦破工作一次又一次地回到了起点，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年后，省市一级的专案组成员陆续撤离此案，但只有福田区公安分局的专案组一直没有解散。

　　欧阳联：(案件)一天不侦破，就是福田刑警的耻辱，不仅仅十遗憾那么简单，耻辱。

　　主持人：“94.9.25”案件一天不破，专案组民警就一天没有放下过心中的这块石头，从1994年以来，福田区公安分局只要有人出差到东北三省或者四川、云南和贵州这些地方，办案民警都会把这个案件的现场证据贴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准备随时和当地公安机关的资料进行比对查询，十年过去了，市局领导换了3任、分局领导换了4任，每逢冬末春初总结上一年度工作、部署下一年度计划的时候，他们都要把“94.9.25”案件提出来，就这样数过了一年又一年，直到2003年12月4日，一个来自江苏省公安厅的电话终于打破了案件的沉寂。

　　陈琦玉：我们那天听到对中了(指纹)，那个人可能还关在吉林的一个看守所，我们都跳起来了，我当时那么老都跳起来了，在办公室，(大家)都跳起来。

　　2003年12月4日，江苏省公安厅在进行指纹会战破案时，无意中发现不久前，当地的一起寻衅滋事案件中提取的一枚指纹和“94.9.25” 案件中的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的指纹极及其吻合，警方马上查清了这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是吉林省长春市人名叫曹兵，并且曾经在深圳打工，有重大作案嫌疑，深圳警方立即与吉林省警方取得了联系，在长春市公安局配合下，2003年12月5日犯罪嫌疑人曹兵在逃脱了法网十年后终于被警方抓获。

　　经过审讯，曹兵如实地交代了1994年他伙同长春人刘阔、田海峰，四川人龚志军在深圳杀死四人，抢劫港币17万元的全部犯罪经过，随即长春市警方当即展开搜捕行动，两小时后，另两名躲藏在长春市的犯罪嫌疑人刘阔和田海峰也相继落网。

　　三名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印证了“94.9.25”专案组最初的侦查方向，一直以来，这三名犯罪嫌疑人就躲藏在长春老家，并且相继娶妻生子，然而十年来，巨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每当想起94年秋天的一幕，他们就感觉到惶惶而不可终日，被抓捕的结局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犯罪嫌疑人刘阔：这十年来只要一听到警车的声音，看到警察就害怕，心里都落下病了！

　　根据对刘阔的审讯，专案组了解到，当年参与“94.9.25” 案件作案的四人中还有一名叫龚志军犯罪嫌疑人，在作案后一个月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依稀记得龚志军好像是四川的万县人或者渠县人，十年过去了，刘阔所说的龚志军会在哪里呢？这个人成了“94.9.25” 案件最后一道未解的谜题。

　　魏刚凌：他说的只能反映出有个人叫龚志军，是四川人，是他们的同伙，现在已经有重庆市了，我们去(四川)出差的时候就只能够在现在的重庆市区划内和原来的渠县(范围内)，因为渠县还没有行政变更，大概总人口有接近四千万人，寻找一个叫龚志军的，还有可能姓龚，叫龚其它什么？

　　2004年2月，专案组兵分两路，三下四川，开始了对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龚志军的搜捕行动，一路民警赶往现在的重庆市万县，另一路民警则赶往四川省达州市的渠县，在重庆市万县，通过电脑户籍管理系统，警方很快查出了叫龚志军和姓龚且符合当年犯罪嫌疑人的年龄段的男性青年1758人，而在渠县，案件的侦破工作却再一次遇到了麻烦。

　　魏刚凌：渠县是个山区县，因为财政、经济发展等各方面的原因，技术工作都没有实现电脑化管理，需要我们通过人工(手段)渠翻阅户口底册、人的照片。

　　凭借着手工翻阅，专案组民警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从渠县整整堆满三个房间、共178万人口的户籍资料中，艰难地找出了976名符合条件的男性青年，在这976人中找出了5名叫龚志军的人，加上之前重庆市万县排查出的37名龚志军，一共有42人成为了侦查对象。很快重庆市的37名龚志军作案的可能性被全部排除，而就在渠县的5名龚志军中，专案组发现了一个疑点。

　　深圳市公安局福田公安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魏刚凌

　　其他四名叫龚志军的青年，通过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的配合，队他们进行了比较细致的调查，他们都有一定程度的证明，证明他们在94年都没有外出打工，而且这四各人在94年之后的春节、农忙都有寄钱回家或回家过年的情况，基本来说，嫌疑并不大，比较符合正常人的生活，最后，在四川省渠县宝城乡(找到)的这名龚志军，七、八年没有回过家，而且他家里人说他在深圳打工。

　　专案组民警通过对龚志军的家庭展开外围调查了解到，这家人曾经在1999年购置了一套价值11万元的商品房，并且他们都不能解释这笔购房款的正常来源。

　　魏刚凌：(这家的龚志军)父母是农民，姐姐已出嫁成家，也是农民，有个弟弟刚退伍，也没多少钱，唯一能支撑这个十一万的就是他(龚志军)。他有11万寄回家的话，说明他具有一定的经济力，那他为什么七、八年没回过家呢？

　　带着种种的疑问，专案组民警把这名龚志军户口本上的照片经过扫描后，传回了深圳，由在押的几名犯罪嫌疑人进行辨认，得出的结果却是否定的。但是一种直觉告诉专案组民警，在这名龚志军身上的疑点太多，不能轻易放弃对他的调查，于是警方第二次采集到了龚志军的照片。

　　然而第二次的辨认结果又一次让专案组民警跌入了失望的谷底，经过冷静地分析，警方认为，第一张从户口本上采集的是1988年第一次人口普查时的一张证件照，当时的龚志军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第二次采集的照片是在龚志军上学时照的一张生活照，照片上的他显得非常消瘦，而且这张照片已经残旧，基于这些理由，专案组决定有必要进行第三次照片的采集。

　　魏刚凌：(这次)找到一张他的招工表，是91年他中专毕业，也就是91年8、9月份照的，所以这一张照片对我们相当重要，它是我们在渠县工作中找到唯一的一张最接近94年份(案发年份)的照片。

　　当这张照片最终传回深圳，摆在嫌疑人刘阔面前时，刘阔终于认出了他就是警方要找的龚志军。专案组经过对其家庭联系进行监控，很快，龚志军在上海的线索终于浮出了水面。

　　2004年3月9日，在上海市警方的配合下，“94.9.25”案件的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龚志军被深圳警方抓获。

　　魏刚凌：当我们抓到他的时候，也比较又戏剧性，他正在一个写字楼的大堂派发推广计划，我讲四川口音的普通话，我们刘队长讲东北口音的普通话，都不是上海口音。他一听我们不是上海市公安局的，他就把头低了下去，一分钟后，眼泪就出来了，他把头抬起来，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你们是为了94年深圳市抢劫港币的事情来找我的。”

　　犯罪嫌疑人龚志军：毕竟十年了，前几年呢，过着漂泊的生活，很后悔，也很害怕，一失足成千古狠，但是自己做过的事情一定会有报应，要负责任的。

　　记者：如果还有一次机会，你讲怎样设计你的人生？

　　龚志军：一定要好好把握自己，走好每一步，多读点好书，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千万不要对物质太迷恋。有句话不是讲吗？“金钱不是罪恶，对金钱的迷恋才是罪恶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