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先后溺死4名亲生子女，罪可至死！然而，制造这一系列骇人惨剧的偏偏是一名长期失管的精神病人，法律给予了她最大的宽容：无须承担任何责任。那么，谁又该为无辜惨死的4条幼小生命负责呢？发生在潮阳区的一宗精神病人致多人死亡案件在当地引起了强烈的震撼，也带来这样一个沉重的问号。近日，记者对此事经过进行了调查。

　　婚后不久开始发病

TCL笔记本X200面世 同方电脑春季促销优惠 免试入学读在职研究生 热门专业热招！

　　潮阳城南街道龙井居委的郑某是一名无业人员，今年37岁，与年过六旬的老母亲相依为命。说起11年前结成的婚姻，郑某的心情显得很复杂。1993年10月，他迎娶了与自己同龄的文光街道西门居委农民麦某。当时只举办了传统的婚礼，并没有结婚登记，更没有进行婚检。

　　新婚燕尔本应当是人生中最甜蜜的时光，但婚后不到一个月，妻子麦某的精神便显得很不正常，行为十分离奇。她经常无故吵闹、摔东西，甚至抄起刀子要砍人，尤其是一入夜，更是闹得一家人无法入眠。此时的郑某已经意识到妻子很可能患有精神病，即便如此，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在第二年出世了。第一胎是女孩。

　　当上母亲的麦某精神并没有出现好转，而且变得更加严重，还把异常的行为同时施加到嗷嗷待哺的婴儿身上。据郑某回忆，妻子想给孩子喂奶时就喂奶；不想喂时，任凭孩子饿哭了也不喂。孩子一哭，麦某便十分烦躁地打起孩子，有一次，还跑到厨房拿起菜刀，用刀柄捅怀中的孩子的背部，幸亏他及时发现并制止。

　　但悲剧还是发生了。

　　桥上扔下八月女婴

　　郑某没有固定职业，平时靠在建筑工地打工养家糊口，母亲则到附近的祠堂做点杂活弥补家用，所以对麦某的看管有心无力。1995年初的一天夜间，郑某出外找工作后回家，途中经过棉新桥时，发现桥面上有人在围观，还有公安人员在现场维持秩序，他走上前往桥下一看，一具小孩的尸体正被人打捞上来———那正是自己刚刚8个月大的女孩！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告诉郑某，一名妇女把小孩从桥上推下护城河中溺死，而这名妇女就是他的妻子麦某。

　　事发后，家贫如洗的郑某多次向有关部门反映，希望政府能救济、协助将麦某送医，实行强制治疗，避免再次发生类似悲剧，但都无果而终。就这样，一条被扼杀的人命没有唤起人们对精神病患者麦某的重视，没有人对她进行有效监护和治疗，这一切为更加悲惨的事件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水库边溺死三骨肉

　　第一个孩子死于母亲之手后，尽管家境日益贫穷，尽管很清楚妻子患有精神病，但郑某并没有停止和妻子继续生育。从1995年至1999年间，他们生下了3个子女（1男2女）。

　　这些年，麦某的精神病时有发作，一发作起来面目狰狞，相当疯狂，持刀跑出家门要砍人的情况经常发生，邻居们被吓得心神不宁，有的干脆搬到别处居住。郑某有时从医院弄来一些药，但麦某坚决拒绝服用，郑某只能偷偷地把药掺在饭菜里让妻子吃下去。每次服药后，麦某可以保持几天的正常，但过后又疯疯癫癫。麦某有一段时间带着儿子在娘家居住，有一天，她竟然将儿子丢进娘家庭院的一口深井里，幸亏被人发现，赶紧喊来住在隔壁的麦某的大哥，才及时把在井中浮浮沉沉的小孩捞上来，一番急救才脱离生命危险。

　　2003年6月17日，郑某出外打工，母亲也到附近干杂活。在这种无人看管的情况下，麦某背着小女儿，手牵着另外两个孩子，母子4人一路慢慢地走到位于城郊的西岩山风吹岩水库。到了水库边，麦某将3个亲生骨肉逐一推进水库里，看着孩子们在水里无力地挣扎、挣扎、挣扎，直到沉入水中……

　　当天下午，人们在水库发现了一名男童和一名女童的尸体，第二天下午，又发现了另一名女童的尸体。有人惊讶地辨认出：这是郑家的3个孩子。

　　6月17日下午3时许，警察好不容易找到了郑某和他的老母亲，用警车带着他们到风吹岩水库认尸。在水库边，郑某和其老母亲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悲痛欲绝的老人家甚至要一头撞死，但被民警拦住。她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这个家庭又一次失去了后代，而对孩子们下手的依然是他们的母亲。

　　乏钱继续强制治疗

　　3条幼小的生命在同一天被患有精神病的母亲溺死于水库中，这一骇人听闻的事件在整个潮阳城区有如一颗重型炸弹轰然炸响。但令人费解的是，事后，麦某依然在住处附近游荡，甚至手持利刃出现在西岩山口，企图切掉一小学生的阳具，幸被群众及时阻拦，并被控制起来。6月18日晚23时，麦某终于被警方送进汕头市第四人民医院接受强制治疗。

　　麦某在汕头市第四人民医院接受了约两个月的强制治疗，期间，居委支付了3000多元用于麦某的治疗以及事件的善后，潮阳民政部门和残联也给予了5000多元的支持。两个月后，麦某的治疗已经再没有任何资金的支持，她又被送回了龙井居委，此后回到她的姐妹家中生活。谈起麦某无法继续接受治疗的问题，龙井居委的陈主任也是一脸的苦衷。他说，小小一个居委，财政可谓一穷二白，挤出3000多元帮助麦某治病已是十分艰难，继续支持实在是不可能。他还介绍，郑某一家一直是低保对象，又因为家中出了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在龙井居委无人不晓，但在整个潮阳“出了名”还是去年那宗骇人命案发生之后。

　　寄居亲戚间歇发作

　　在麦某的三姐家中，记者见到了暂时寄居在这里的麦某。正坐在沙发上发楞的她一见到陌生人的出现，马上显得十分紧张和浮躁，语气生硬地连问：“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接着靠到墙角边，对带记者前来的郑某破口大骂，语无伦次。此时，记者只能假称是医院的医生才勉强能和她对上几句话，但她对记者的问话极少作出回应。麦某身材偏矮，略胖，行为举止明显与常人不同，但很难相信眼前的麦某就是那位曾经溺死4个亲生骨肉的女人。麦某的姐姐告诉记者，妹妹已经断药一段时间，所以难免间歇发作，幸好还没有伤害他人的行为，但一家人还是担惊受怕，只能时时留神避免发生意外，她最希望的就是妹妹能服上药。

　　记者随后来到郑某家中。这是一间破旧的小平房，一个小庭院连着简陋的厨房。屋里除了两三件旧家具，已经看不到其他的摆设，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郑某指着木门上的千疮百孔和一道道裂痕对记者说，这些都是以前妻子发作时拿刀乱砍后留下的。三本骨灰安放证赫然摆在记者面前，三个相同的火化日期十分刺眼：2003年6月21日。绿色的骨灰安放证似乎浓缩了这个家庭的所有不幸与悲怆。

　　郑某的老母亲坐在门槛上，头埋在两手间，满头白发随着不停的低泣微微颤抖，她已经欲苦无泪。“要不是那样，我最大的孙子今年已经10岁了……我从27岁守寡到现在，就盼着抱孙子呀……”

　　本案没有句号

　　麦某溺死子女，是否应该负法律责任？在汕头市第四人民医院司法鉴定科，记者找到了去年7月14日医院对麦某所做出的司法鉴定报告。

　　在这份数千字的鉴定报告中，记者看到了这样一些描述：

　　“入院时精神检查，意识清，仪表不整，满身污垢，蓬头散发，注意力欠集中，定向力存，对周围环境无戒心，接触差，检查不合作，思维破裂，无法进行有效交谈，情感平淡不协调，无自知力。

　　“在谈及小孩死去时无痛苦、悲伤表情，偶无故发笑。

　　“西门居委张某某问麦某：你为何将3孩子扔进水库？麦某：我要将孩子扔进水库，像猴子过火焰山，这3个孩子是我搞死的。问：你为什么可以这样做？麦某：我自己不想死，就送孩子去死。”

　　鉴定报告分析，麦某自患病后从未接受正规系统治疗，病情迁延不愈，案发期间病情仍明显，行为紊乱，言语错乱……本次无明显外部原因又将3个亲生孩子全部弄死，还是觉得无所谓，对后果毫无认识，可见是在精神分裂症患病期间，辨认能力和控制能力丧失，因此评定为无责任能力。鉴定报告诊断：（一）麦某患精神分裂症；（二）在精神分裂症患病期间作案，辨认能力及控制能力丧失；（三）责任能力评定意见：无责任能力。

　　一份科学的鉴定结果为一宗令人齿寒的命案划上了句号，法律告诉所有人，麦某无须承担责任。无论结果和人们所期待的是否一致，但这就是法律。在法律的范畴之外，人们大可提出各种假设：假如麦某在一开始发病时就得到重视，假如麦某在摔死第一个孩子后就被送医治疗，假如麦某得到日常的有效监护，甚至假如麦某只生了一两个孩子……本案没有句号。

　　本报记者罗林晓郭维洪

　　记者手记

　　一声叹息

　　林晓

　　虎毒不伤子，何况是人？但对于完全丧失理智和正常情感的精神病人，这样的伦理如同道德一样是不能用于评判他的任何行为的，包括溺死4个亲生子女如此骇人听闻的行径。

　　那么，谁是“有责任能力”的呢？从时间上看，这一案件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新闻，但它所揭示的诸多问题却至今“阴魂不散”，正如那位女精神病人至今病情未愈，却已早早离开了医院，时刻对周围人群构成致命的威胁。对于精神病人的监护和治疗的现状，我很不情愿用“考问”二字，因为，各级各部门方方面面都有难处：困难家庭面对巨额的医疗费用只能发楞，基层单位救助有心无力，医疗单位纯属商业经营自负盈亏……

　　我们可否探讨一下，国家对精神病人的监护和救助机制有否须完善之处？如何建立一个法定的框架，让精神病人不因家境贫寒而脱医游荡？话就说到这儿吧，权当文末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