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姨VS婆姨：明争而不是暗斗

　　2003年10月30日，陕西省榆林市米脂县县长王丽华在往北京的飞机上。这次她赶得很急，随行的是县里的几 位同事。他们带着任务到北京，去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注册“米脂婆姨”商标。

　　王丽华本来可以通过更便捷的方式，直接到西安注册商标。不过，她还是选择了飞北京。事先，王丽华得知延安市的 “人马”正在西安。延安想在省会注册“米脂婆姨”商标 ，而且快了一步，要超过他们必须进京，事关本县最大无形资产的存 亡，王丽华有些焦躁不安。

　　榆林市米脂县素有“华夏第一美人县”美誉，米脂婆姨代表人物有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蝉。米脂婆姨的美丽有信天 游为证“俊格丹丹的眉眼，墩格实实的身，黑格油油的发辫，毛忽闪闪的大眼睛”。米脂女子长的俊，但不娇气，她们“能吃 千般苦，挑起万重山”。

　　陕北还有一句顺口溜：“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其中在全国影响最大，最叫得响的就 是“米脂婆姨”。

　　因为名头响，米脂的姑娘找工作都方便一些，从米脂出去从事家政服务的姑娘逐渐增多。出去的“婆姨”秉承当地人 的踏实品性，服务水准很高，在外地享有美誉。还有人分析说，“米脂婆姨”的出门打工与陕北的特殊历史有关：当年在陕北 出生或战斗过的高级干部进城后，自然希望陕北当地人帮忙料理家务，“保姆”、“家政”就成了许多“米脂婆姨”出门挣钱 的主打业务。

　　米脂县鉴于此，由政府牵头规划：成立“米脂婆姨”文化研究会、建立“米脂婆姨”展览馆、成立产业开发集团。2 003年，县里还创办了“米脂女子家政学校”，许多“米脂婆姨”在此完成职业培训，然后奔赴北京，从事家政服务工作。

　　可是百密一疏，众人皆知让米脂人放松了品牌保护，他们一直没有想到把“米脂婆姨”注册成商标。米脂县政府办公 室主任惠振苏说：“大家觉得身处米脂，这个商标属于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直到延安市开始有所动作，他们才警醒。

　　王丽华得知了延安要注册“米脂婆姨”的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惊讶”。她认为，“米脂婆姨”自古以来就是指米脂 县的婆姨。她原本还指望利用这个品牌把米脂的劳务输出做好，王县长说：“送出一个女子，就可能会使一户人家脱贫啊。”

　　王丽华风风火火奔赴北京，准备委托北京一家商标事务所申请注册“米脂婆姨”。她说：“我不能让别人抢走了我们 县的无形资产。”

　　为了充分挖掘和保护“米脂婆姨”品牌价值，米脂县委、县政府原想对“米脂婆姨”商标进行全类注册，后经集体决 议，“除飞机、大炮不申请，剩余的全都申请注册”。

　　抢注

　　王丽华这次的“对手”是王侠——延安市委书记。如果按照陕北人对婆姨的定义——已婚女人，那么这两位都是“婆 姨”。

　　王侠出生在陕北的清涧，这个出石板闻名的地方走出了陕西唯一的女性常委，而王丽华出生在河北顺平县，从小在陕 北长大。

　　虽然在整个中国的地方一把手中，女性干部的比例长期徘徊在1％。但是在陕北，在“米脂婆姨”商标注册之争中， 两个女性相遇了，1％变成了100％。

　　明明是米脂县的商标，为什么半路杀出个延安市，事情还要追溯到1年之前。

　　延安市宝塔区职教中心副主任艾克尚介绍了延安打造“米脂婆姨”品牌的由来：

　　一位国家领导人在陕北考察时，曾向省委书记李建国提起“米脂婆姨”，说这些陕北姑娘在北京做家政服务很有名气 ，已形成了品牌，是一笔很有利用价值的资源。

　　李建国将此事告诉了省委常委、延安市委书记王侠。

　　2003年8月，王侠在宝塔区调研时说，：“走访过许多大城市，这些城市都喜欢延安的女娃娃做家政，但延安的 家政服务有名气却没特点。”王侠提出打“米脂婆姨”这张牌，充分利用富余的人力资源，办一个有特色的家政服务培训学校 ，提高家政服务档次，使“米脂婆姨”形成规模，形成品牌。

　　10月12日，陕西《华商报》记者以《“米脂婆姨”成家政品牌》为题，报道了延安市宝塔区家政服务学校要培训 50名姑娘，使之成为“米脂婆姨”家政品牌代表的消息。米脂县的“米脂女子家政学校”校长李富民看到报道后，连忙拨通 了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寻求对策。

　　10月中旬，米脂县政府派人到西安的有关部门了解了商标注册的知识，王丽华初步的思路，打算在西安一商标代理 机构申请商标。

　　10月23日，王侠前往延安宝塔区的“米脂女子家政学校”调研，强调一定要把延安的家政品牌做大做强，把优秀 的延安女娃推向全国。

　　市领导的关心让宝塔区区长祁玉江感到压力，他觉得必须开挖“米脂婆姨”巨大的品牌价值，便立即派人前往西安， 委托一家商标事务所正式向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寄出注册“米脂婆姨”商标的申请书。

　　10月30日，米脂方面获悉延安准备前往西安注册商标，对方行动早，已经占得先机，王丽华决定去北京。

　　10月30日，延安方面委托的西安一商标事务所办理的注册手续，并于当天从西安把材料寄往北京的。

　　11月1日，王丽华一行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在北京请人设计好米脂婆姨的商标。

　　11月3日，米脂县在北京聘请的商标注册代理机构正式在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大厅提交了注册材料。王丽华一行为 注册商标一共花费了6.8万元。

　　与此同时，延安的材料也到达了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

　　根据《商标法》规定的商标注册程序，究竟批准注册商标给谁，必须经过评审期和异议期，自正式收到注册申请后2 0天内，国家商标局会向申请人发出受理通知书，一年后予以公告。在公告3个月内，允许其他商家提出异议。如果有异议， 该商标便需要通过裁决确定权属。

　　商标纠纷反复折腾了几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米脂婆姨”商标到底会花落谁家，直到现在还是一个悬念。

　　“‘米脂婆姨’商标万一批给对方，你们会怎么办？”同样的问题，记者问了延安市及米脂县两地的许多人。延安市 副市长李瑞支和米脂县副县长张振中，均对自己一方能拿到注册商标充满信心：“但如果给对方，我们一定会提出异议。”

　　品牌背后的经济帐

　　发生抢注事件后，延安和米脂对于“米脂婆姨”商标归属的问题，开始了长时间的争论。

　　延安市宝塔区家政服务学校一位负责人说，米脂地处陕北，古代的米脂和现代的范围不同，他认为“米脂婆姨”可以 是陕北女人的代名词。

　　“可是问题并不是那么简单，”米脂县商标代理机构的张立强说：“关键是米脂县也申请注册了‘米脂婆姨’，假如 延安方面注册成功，米脂县很可能会就此质疑，自古以来，人们一说起‘米脂婆姨’，想到的就是米脂县的婆姨，而不是陕北 的婆姨或是延安的婆姨。”

　　让米脂人理直气壮的还有一条：延安市宝塔区家政服务学校今年8月份从延安宝塔区、富县等地挑选了50名学员， 打出"米脂婆姨"的招牌，但其中没有来自米脂的姑娘。《商标法》规定，商标中有商品的地理标志，而该商品并不是来源于 标志所标示的地区，不予注册。

　　陕西徐小平律师事物所张天翔律师认为，“米脂婆姨”属于一个特定的称谓，属于原产地保护的范畴，延安没有资格 申请“米脂婆姨”，米脂县可以申请。

　　张天翔继续指出，“米脂婆姨”不是一般的商标，而是集体商标，这种以地理标志作为集体商标注册不能由政府牵头 ，而是应由来自该地区范围内的团体、协会或者其他组织出面。所以米脂县由当地政府牵头来注册“米脂婆姨”商标的做法也 值得商榷。

　　不管是否值得商榷，米脂县政府已经为商标注册掏了6.8万元。延安、米脂两地，为这个品牌培育花费的代价还远 远不止这些。

　　地方官员看中的是品牌后面的经济价值。为了打响“米脂婆姨”这个品牌，两地的家政学校都在吃财政饭，在陕北并 不宽裕的地方财政上，还要拿出钱来免费培训学生，政府苦心孤诣旨在通过劳务输出发展地方经济。

　　米脂县米脂女子家政学校李富民校长说：“对于一个年纯收入才900元的米脂县农民来说，家里输出一个年纯收入 6000元的家政服务人员，就可以脱贫致富。如此巨大的经济效益，及其对县域经济发展的促进作用，是显而易见的。

　　延安市宝塔区家政服务学校的侯忠义常务副校长说：“钱是困扰我们目前发展的一个大问题。就拿每个学生必须学会 40道菜来说，前一阵儿，食用油、蔬菜都涨价了，真有点承受不了。开始一两年财政还负担得起，如果有朝一日财政断‘炊 ’，家政学校怎么办？”

　　据调查，全国家政服务人员年需求1500多万，缺口600多万。家政人员过剩和短缺并存，过剩的是低级家政服 务人员，短缺中高级家政服务人员。

　　王丽华按照米脂县的情况算帐，每年约有近1.6万名左右米脂姑娘无工作可做，把她们培训成中级家政服务人员， 在北京管吃管住月收入最低按500元计算，一年就可净创收6000元。一个米脂县农民靠种地，年纯收入不足900元。 米脂县计划到2005年前，向北京、江苏等地输出家政人员1000名，2006年计划输出2000名，按人均创收60 00元计算，届时将为米脂县创收1800万元。而米脂县去年的财政收入只有879万元。

　　发展经济是地方政府永远不变的课题，不管性别是男是女，只要主政一方，需要捍卫“地方利益”时，还是得毫不犹 豫的站出来。在这点上，书记王侠，县长王丽华，她们都减少了女性的些许阴柔，增添了男性的阳刚之气。

　　难怪有关人士评价这件事说，女性官员有时候更执著，她们把管理地方当作操持家，一切管理得井井有条不算，而且 在保护家人方面做的更好。

　　如果说这是一次婆姨和婆姨之间的较量，那么王丽华事后的话体现女性在整个事件中的心态。

　　王丽华说：“希望你们不要炒作这件事，不要说什么不好的话，王书记也不容易。”不过，她随后又强调：“我对于 我们拿到这个品牌有信心，到时候，如果延安要用，我们可以向他们授权使用。”

　　女性让政治变得透明，婆姨VS婆姨是一场明争，而不是暗斗。

　　本刊记者赵奕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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