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曦 周健 沈锐／文 平伟／图

　　“挖挖扒扒，弄俩花花”。

　　一句街头俚语，长久以来广为流传。那些在街头的风尘中趟泥带水、日晒雨淋的普通大众，多少年似乎一直对“沟”中的谜局揣揣测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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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涉在局中的人们却十分明白。围绕着挖沟、修路，来自社会诸多层面的利益主体纷纷展开博弈；一条沟在被挖好、一条路在被铺好之时，往往是一张“大饼”被吞咽完毕之时———他们各自的利益诉求点在哪里？挖沟的投入、产出比是什么？围绕着挖沟，那张无形的网有多大？包工头报料

　　老张来自豫南某县，在郑州专揽市政工程，在圈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包工头。今年3月份以来，他在郑州市先后承接了两项挖沟和拓路工程，目前都已接近尾声。这两天，眼看着快没活了，他又开始四处活动。

　　“金桥银路，要说赚钱，还要排这顺序。小兄弟，你不知道，有时一个工程下来，总共的利润能达到三四成。”老张压低声音对记者说，“当然，有些工程监管不严，只要不涉及民生大计，承包商做一些手脚，甚至可以对半赚。”

　　老张介绍，许多大型挖沟工程一般会通过招标的形式被建筑公司承接，随后，这些建筑公司又常常会将工程分包或转包出去，形成多个合同链；还有一种情况，在一个工程以暗标的形式对外承包时，一个建筑公司会暗中邀请多个熟悉的公司“在一旁陪标”，“齐心协力”将工程接下，弹冠相庆之后，按事先约定再将工程分包。

　　“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老张说，“转包或分包带来的问题是，各个承包商为赚取最大利润，都拼命压低民工的工钱，对他们的食宿极为苛刻；同时，在回填路沟过程中有时会偷工减料，导致混凝土、沙石等原料比例不合格，无法保证工程质量。”

　　老张所说的这种情况带有普遍性。记者了解到，即使是隶属于燃气、热力、自来水等公用事业公司下的各大工程公司，也常要自行雇请民工或通过其他建筑队挖沟（平时为节省成本不养太多的人），只有在关键技术和项目的操作上（如连接沟中管网），才由公司内的施工人员亲自动手。

　　雇请劳工或分包、转包工程，就牵涉到工程款的及时交付问题。老张告诉记者，工程款遭到拖欠在业内时常发生，一级拖一级，上级拖下级，相应也会导致挖沟工程的中断或延期。“有些路为何长时间修不好，有时也与这有关系。”他说。

　　一位房地产界的权威人士告诉记者，郑州某家置业公司原来从事的是某项市政工程建设，由于不可得知的原因，有关部门没有偿还该公司前期的垫资款，就划出一片土地让它搞房地产，“这家公司目前时来运转，已经发展了起来”。

　　其他建筑商或工程公司也都从中或多或少地受益了吗？为何在“拖欠工程款”的“愈痛苦”背后还会“愈快乐”？一张网

　　“无论是改造背街小巷，还是雨水、污水及燃气、电缆管网铺设，事先当规划刚刚公布时，就会有许多施工单位找上门来，或打探消息，或寻求门路，好不热闹。”郑州市某公用事业职能部门的一位人士这样对记者说。

　　逐利而往，这些单位和个人的动机可以理解。但让人诟病的是，围绕着各个挖沟工程的利益关系常常盘根错节，俨然已形成一张无形之网。

　　记者了解到，许多职能部门都与工程公司联系密切，“他们在直接承建工程时，与其他部门的关系都比较简单”，相反，当某项工程需要向外界招标时，此时的关系就比较复杂，“你无法深入探究彼此之间有什么瓜葛，有些承包人甚至是个别职能部门工作人员的亲戚”。

　　第一种利益冲动，显然来源于此，有一个业内人士认为这与垄断所形成的不透明机制分不开，“想想看，郑州市每年要有多少路要去挖，去晚了，贴得不近，连肉汤也喝不着”。

　　挖路工程，有时的确显得就像是一块“唐僧肉”，谁“下手得早，下手得快”，谁就会先受益。不过，如果撇开这些，探讨一些挖路过程中不同利益主体的行为，人们会发现在这张大网中还有诸多奥秘可言。

　　今年3月底，郑州市某电力公司与宝景花园业主之争，突现一“先施工，后办证”的典型违章案例。记者近日与该电力公司一位负责工程的邢姓工作人员沟通，他说他们早已补办了“规划许可证”，目前工程进展顺利，只不过额外向有关方面交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工程质量保证金”。

　　这家电力公司无辜吗？据记者了解，执法部门每年都要查处多起未经审批的无证施工工程，大部分属于私接管道。一个包工头告诉记者，这些单位之所以这样做，有时确实是为了赶工期，“早完工早受益”；但大多数情况下，则是为了避免各方面的麻烦，减少相关费用，甚至“钻一下监管的空子，能省就省”。

　　电力公司那位姓邢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在华山路的挖沟工程就一度受到了阻碍，原因是一些都市村庄的补偿利益问题没有协调好。“遇上这事，我们也很难。政府缺乏协调机制，许多补偿往往就由我们来做。”他无奈地说。

　　缺钱与浪费的悖论

　　唐女士家住郑州市经七路，这条路近几年几乎年年都要“剖膛开肚”，她有些闹不明白的是：在挖沟带来巨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收益的同时，从投入角度来说，这些工程每次都会“浪费”多少钱？

　　是不是一种重复性的浪费，各种人站在不同的角度，都有不同的理解。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年年挖沟，年年破路和修路，各个公用事业和施工部门都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也许挖个沟花不了多少钱，铺设管线也是必须支出的，但是挖沟之后需要把路铺好，这笔钱往往不是小数目。”一位知情人士这样对记者说。

　　应该说，郑州市政建设近几年已告别了财力不宽裕的紧巴日子。记者手头有一份近两年来的市政重点工程建设情况的资料：2002年郑州市政府共下达了三批城建计划，全年共建设完成了城东路立交、中原大桥两座桥梁和打通陇海西路等34条道路的建设，总投资达7．1亿元；去年，又先后实行了几批城建计划，共涉及道路、园林绿化等工程100多项，投资总额67亿元，在这些投资计划中列入市政重点工程项目部建设的就有24项，总投资达十几亿元。据了解，今年郑州市列入城建计划的还有9座立交桥、21项道路建设工程，总投资达17亿元。

　　这些市政和公用事业投资无疑令郑州市民欢欣鼓舞。但是仅就挖沟来说，记者随机在街头调查了近20名郑州市民，大家比较趋于一致的看法是：不能以旧城背街小巷改造或污水、雨水管网维修等名义掩盖各个部门重复挖沟、修路的事实。

　　不同的路段、不同的市政项目，存在不同数额的投入，但是，据一位建筑商称：“承包商挖沟的‘投入与产出比’是比较固定的，即一般可以达到30％甚至50％。”

　　他以郑州市某条路为例，今年这条路涉及路面拓宽、铺设管道和拆迁房屋等多个市政项目，据说每公里的投入平均达到1000万元人民币；扣除路面拓宽和铺设管道两大项支出，挖沟的成本“也不在少数”，若他个人作为二级承包商可以拿到每米300元的话，那么，他向下级承包商转包，可以定为每米150元。“大家热情高啊，这么大的投入基数和工程，郑州市年年都不在少数。”他说。

　　这条路今年共修了多长？总共要投入多少？记者多方询问，最终无法得出确切的数字。但通过它，人们或许看到了修路挖沟本身所存在的利润空间、投入产出模式，以及为此所付出的巨大的经济代价。谁为市政埋单

　　近来，国家发改委经济体制综合司司长范恒山针对各地纷纷出现“经营城市”现象，曾作以下评论：政府一“经营”，城市建设就不会按市场方式进行，而政府本身也违背了其应有的服务型定位。郑州挖沟，在一些带有垄断色彩的公用事业单位的参与下，它的“运行”，到底离市场方式有多远？

　　未雨绸缪、防微杜渐，当不间断挖沟已成日常“行为模式”的时候，有关方面所能做的或许只能是这些。今年5月25日，《郑州市政府投资工程项目资金管理暂行办法》颁布，从即日起，郑州市开始对以下政府投资工程项目的资金实施全程监控：市政基础设施投资项目、基本建设项目、大型修缮项目、以政府名义投资的其他固定资产项目等等，其目的就是为了“提高资金使用效益”。而且，《办法》着重强调：对于重点建设工程，财政部门可向建设单位派驻财务监督员，“财务监督员负责对项目资金使用的全过程进行管理和监督”。

　　“这样做，要想打破已经成型的‘挖沟模式’，能管用吗？况且还有那么多属区管的背街小巷，阳光能照射得到吗？”在郑州市商城路，一位建筑商这样对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