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铮

　　几天前，笔者拨通了广东省佛山市陈征家中的电话。电话里传来陈征爽朗的笑声，他感慨地说：“我跟毒瘾搏斗了12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几次我以为自己已经胜利了，但最终毒瘾还是卷土重来，我以为这辈子都撵不走它。两个月前，我做了‘头顶钻孔截断毒神经’的手术，把毒瘾从我的大脑里挖了出来，抹去了我大脑中对毒品的记忆。现在，我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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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毒品带给我的快感。我的父亲在这12年来一直不肯放弃我，也一直告诉我不要放弃。没有他老人家的人生指点，我不可能战胜这个毒品恶魔。”

　　父爱无私送吸毒儿上大学

　　陈征今年34岁。1992年，刚刚从职业中学毕业的他在朋友的蛊惑下，吸食了掺在香烟里的白粉，从此一发不可收。最多时，他一天注射4次海洛因。

　　陈征的父亲陈荣生和母亲赵素芝都是退休工人，他们一辈子老实善良，作梦都没想到一向乖顺的儿子会染上毒瘾。发现儿子吸毒后，陈荣生毫不犹豫，马上把他送进了戒毒所，可是陈征从戒毒所出来没几天，毒瘾再度复发。数次进戒毒所又数次复吸，他花光了家里近十万元的积蓄，最后，连他自己都绝望了。

　　陈征长得高大英俊，1997年底，他与中学同学阿梅喜结良缘，婚后与陈荣生夫妇住在一起。陈荣生以为，儿子娶到心爱的妻子后会收敛约束自己，从此远离毒品。哪知，结婚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阿梅上班了，陈征却躲在新房里迟迟不出来。陈荣生忍不住悄悄推开房门一看，宽大的双人床上没人；又慢慢推开洗手间的门，他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陈征正坐在坐便器上，往自己臂上的静脉里推注海洛因！

　　陈荣生一声狂吼，扑过去将儿子摁倒，劈头盖脸地打他，把他的头摁进注满了水的浴盆里，要淹死他！这时的陈征一声不吭，任凭父亲打自己。陈荣生气得瘫坐在地，失声痛哭。陈征一身伤痕地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父亲面前哀求道：“爸，求您把我送走吧，送得离这群‘粉友’远远的，让我忘掉毒品，忘掉跟毒品相关的一切，否则我这辈子都戒不了毒！”陈荣生双手捂着满是泪水的脸，伤透了心的他不肯再看儿子一眼：“说吧，你想去哪里？”

　　“我想读书，想去读大学。我想好了，大学校园应该是最干净最安静的地方，在那里呆上三五年，即可以远离毒品，又能学到知识。爸，你送我去吧！”

　　陈征从小聪明，悟性极高。一家人商量后，决定让阿梅同陈征一起复习，一起参加高考，如果考上了，俩人也好有个照应。于是，陈荣生帮儿子找来全套高考资料，那些日子，陈征和妻子一起躲在家中安心复习。怕出门碰到毒友，陈征就连门也不出；怕毒友打电话诱惑他，就连电话也不接。即使这样，藏在他大脑中的毒神经还是发作了，陈征狂躁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见东西就摔……复习辛苦加上毒瘾不时发作，那一段时间，陈征瘦得不成样子，但对重生的渴望使他最终控制住了自己。五个月后他和妻子一起进入考场，居然双双考上了武汉科技大学管理系的专科生。

　　陈征进了大学后，毒瘾又发作了几次，但是难受劲儿减轻了许多。他靠顽强的意志控制住了自己，没再吸毒。2001年9月，陈征和阿梅专科毕业，陈征又以优异的成绩直升本科，这一年阿梅怀孕了，临产前她回到佛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囡囡。孩子满月后，阿梅马上回到武汉陪伴陈征，囡囡就由陈荣生赵素芝老夫妇照看。

　　父爱无畏救儿子永不放弃

　　2003年7月，陈征本科毕业。读书5年，他第一次从武汉回到家乡佛山，父子相见，抱头痛哭。陈荣生看到儿子精神饱满，对前途充满了自信，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陈征再三对父亲表示，他宁死也不会再去碰毒品，要好好工作，努力上进，以报答父母的再生恩情。

　　陈征和阿梅同时进入佛山的一家大公司做销售工作。前几个月，陈征的工作很卖力，每月赚的钱如数交给母亲。但从第三个月开始，他找出种种借口不再拿钱回家。11月的一天，阿梅从单位回来，一头扎进赵素芝的怀里，一边痛哭，一边绝望地说道：“妈，该死的陈征在毒友的诱惑下又吸毒了。他贪污了公司上万元的销售款去买毒品，公司要追究他的刑事责任呢！”

　　陈荣生如闻晴天霹雳，冷汗顺着他的后背涔涔地流淌下来。一夜之间，陈荣生的背驼了，头发白了，整个人苍老了很多。陈征再次吸毒，全家人这几年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化为了泡影。正直的陈荣生老人二话没说，东挪西借凑了近万元钱，然后直奔陈征所在的公司，交上了那笔销售款，将满脸羞愧的儿子领回了家。

　　毒瘾复发的陈征想吸毒没有钱，他就到处去借，实在借不到就将妻子的金银首饰偷偷卖掉换回毒品。阿梅发现后，一气之下连女儿也不管了，收拾衣物连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家。陈荣生几次想把这个“孽子”赶出家门，又怕他没生活出路会变成社会的“祸害”。于是他到街上买了一包老鼠药，想跟儿子“同归于尽”，但看看年幼的囡囡，他长叹一声，只得作罢。

　　有一天，乘赵素芝不注意，陈征把家里仅剩的一百多元钱偷去，等他过完毒瘾回到家中时，看到父母正默默地坐在那里，相对垂泪。他走进厨房，发现厨房里冷锅冷灶；他打开米桶，想蒸饭，米桶是空的；拉开冰箱门，冰箱里也是空的，连一棵青菜都没有。父亲在客厅里冷冷地对他说：“别找了，什么吃的也没有。咱们一家四口人就坐在这里，等着饿死吧。”

　　这时，陈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打自己的耳光，他把头往墙上撞，撞得满头满脸都是血。他痛哭着对父亲说：“没办法了爸爸，我撵不走毒瘾。这么多年我用全部的意志跟它对抗，试图忘掉这个恶魔，可是它不肯走。它时时都在折磨我诱惑我，我这辈子被它毁了。我去死，只有死才能摆脱这个恶魔，不然你们都要被我活活拖累死。”说完，他“咚咚咚”给父母叩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身向外走去。都说吸毒者平时是人，毒瘾发作时就变成了魔鬼。陈征刚刚过足了毒瘾，现在又变回了一个人性健全的人。

　　已经懂事的小囡囡蹒跚地扑到爸爸身边，抱住他的腿嚎哭着说：“爸爸不走，囡囡不让爸爸走；囡囡要爸爸！”一家四口抱头痛哭在一起。陈荣生拍拍儿子的肩说：“孩子，别说死的话，让我们再想想办法。我就不信，凭我们父子堂堂两条汉子，制不伏这毒瘾！”

　　这些年，陈荣生一直关注着报刊上关于戒毒的最新报道，他想，发达的现代科技手段也许能帮助儿子摆脱掉毒瘾的缠绕。今年年初，他偶然从报纸上看到广东省三九脑科医院采取头部钻孔手术的方法帮助患者强制戒毒的报道，心里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1月24日，他乘长途大巴从佛山赶到广州，向医院的专家郭沈昌教授求助。郭教授肯定地对陈荣生说，陈征这种情况适合手术戒毒，但要完成这例手术，费用大约四万元左右。

　　听后，陈荣生为难起来。回到家中他跟老伴儿商量，想卖掉房子给儿子治病。老两口的话被陈征听到了，他说：“不行爸爸，这些年来，我把你和妈妈害得够惨了，我不能让你们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我是生是死，你就由我去吧。”陈荣生坚定地说：“我不会任由你自生自灭，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一定要救你。因为你不但是我的儿子，也是这个社会的，我要还给社会一个有用的青年。”

　　陈荣生的妹妹妹夫听说这事后，将家中仅有的一万七千元存款拿了出来。陈荣生带着这笔钱，跟陈征一起来到医院，郭沈昌教授被伟大的父爱所感动，破例答应收下陈征，为他做戒毒手术。

　　“脑顶钻孔”路上有父爱相伴

　　5月2日，陈征正式住进了病房。医生立刻对他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陈征是一名严重海洛因成瘾者。

　　医生立刻为陈征制订了一套详细的手术和治疗方案，手术定在5月9日。但在这之前，医生将用药物帮助陈征将体内的吗啡排放干净。为了防止陈征毒瘾发作熬不住再出去吸毒，陈荣生一天24小时守在他的身边。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找来一根绳子，一头系在儿子的手腕上，一头系在自己的手腕上，儿子稍动一动，他立刻就会醒来。就这样，5月7日一大早，当陈荣生醒来睁眼一看，陈征不见了。他找遍整个医院也不见儿子的身影，直到晚上，陈征才回来。陈荣生一看儿子那一脸满足的神情，立刻明白了，他又去吸毒了。陈征垂着头不吱声。原来他的毒瘾又犯了，实在熬不住，就在半夜里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偷偷溜出医院……

　　5月9日，陈征被推上手术台，医生在做手术检查时才发现，陈征的尿里仍然充满了吗啡。按规定，手术前病人的尿检是不允许吗啡超标的，在这种情况下，手术做还是不做？医生有了疑惑。经过认真研究，院方决定，手术照常进行。

　　给陈征做手术使用的设备是从美国引进的当今世界最为先进的颅内定位设备———脑磁图。神经外科医生首先用头架将陈征的头固定住，找到病灶的三维立体座标后，再用射频技术施以手术。医学研究认为：患者吸毒成瘾后，可在脑内形成毒品依赖的“病理性犒赏性中枢”，在脑磁图等功能性定位设备上表现为与之相关的“异常低频活动”，这类似于患者的“病灶”。只有在极其精确的定位下，摧毁毒品依赖的“病理性犒赏性中枢”，或阻断与之相联系的“毒瘾纤维”即“毒瘾环路”，才能彻底解决毒品戒断问题。

　　9时35分，医生在陈征的头部钻了一个一厘米左右的小孔，用特定电极和射频来阻断“毒瘾通道”。三个小时后，陈征被推出了手术室，手术成功了。

　　15时，陈征苏醒过来，陈荣生发现，儿子很平静……

　　“抹除记忆”父接新生儿回家

　　5月16日，陈征手术后的第7天清晨，陈征还在酣睡中。陈荣生坐在床前看着儿子，他的心不由七上八下的。已有十多天陈征一直没碰毒品。以前只要隔这么多天没注射毒品，陈征一定会很狂躁，发疯似地到处寻找毒品。手术后，陈征真的会与毒品绝缘么？他会不会旧病复发，前功尽弃？

　　7点多，陈征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坐在床前望着自己的老父亲，不由咧开嘴，平静地笑了。他伸出手，握住了老父亲那只青筋突暴的长满了老年斑的手，说：“爸，儿子对不起您，让您吃了这么多年的苦。”陈荣生试探着问儿子：“陈征，你会不会感到难受？”陈征知道父亲指的是什么，他摇摇头说：“手术好像抹去了我大脑中的一些记忆，是对毒品的记忆。也许从今天开始，我真的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了，这将对我今后的人生是多么的重要啊！”

　　顷刻间，陈荣生的眼睛潮湿了。老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戒毒者常见的“戒断综合症”即哈欠、流泪流涕、瞳孔扩大、恶心、呕吐、腹痛、心跳加快、血压升高等症状没有在陈征身上出现。陈征向父亲要来了书籍，每天他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看七八个小时的书，他开始为重新生活做准备。

　　5月19日，病房的门轻轻地推开，一个小女孩摇摇摆摆地走进来。陈征一看，是女儿囡囡。囡囡欢叫着扑向父亲：“爸爸，爸爸。”陈征一把抱起女儿。囡囡在他的怀里挣扎着说：“爸爸，奶奶说医生把你脑子里的魔鬼给杀死了。爸爸你能告诉我，医生是怎样把魔鬼杀死的吗？”陈征想了想放下女儿，拨开自己的头发对她说：“囡囡你看，医生在爸爸的头部钻了个孔，从孔里把魔鬼取出来杀死了。”囡囡伸出小手去摸，她摸到了一粒比自己手指甲还小的疤，而后不由发出了欢呼声……

　　5月20日，陈征在父亲的陪同下出院了。在回家的路上，他的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陈征，我是阿梅。”陈征呆住了，他激动地喊道：“阿梅，是你，真的是你吗？”陈荣生在一旁听着，笑着，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