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12年前的承诺(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16日08:03 潇湘晨报

　　为了救母，他一人挑起举债如山的重担；为了还债，他12年操劳奔波如一日。千金一诺，下岗汉子用诚信、勤劳、胆量默默矗立起一座大写的人格丰碑。

　　文／曾鹏辉

　　7月12日上午11时，阙发强正在长沙市韶山路某建筑工地搭建脚手架

　　除了搭架子之外，阙发强还在基建工地做小工

　　李苏章摄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其余均由本报记者殷歌摄

　　李苏章对本文有重大贡献

　　采访时间：

　　2004年7月9日上午8时30分；

　　2004年7月12日上午11时。

　　采访地点：

　　长沙市韶山南路某建筑工地；

　　中央驻湘某建筑公司党委工作部。

　　人物简介：

　　阙发强 42岁，身高165ｃｍ，身材消瘦结实，脸膛黝黑，多年的操劳使得头发所剩无几。为人憨厚、热情。酗烟。

　　王月平阙发强的妻子，37岁，宁乡人，高中文化，长沙市某企业车间工人。性格内向，贤惠善良，对丈夫百般体贴。

　　阙发强，一位下岗的中年汉子，1993年因母亲遭受车祸需要巨额医疗费，他哭跪着向同事、朋友借款12万多元，治好了母亲的伤，由此欠下了巨大的债务。为了还债，10多年来，他先后从事贩卖蔬菜、小百货，甚至高危工作……经过10多年的艰辛努力，他的债务已全部还清。阙发强与记者讲述这段还债路时，他止不住一次次泪如雨下……

已拿到中级证书的阙发强又在申报高级职称

　　7月12日中午，阙发强在工地上啃包子当中餐

　　母亲遭遇车祸

　　1993年8月，阙发强带着妻子、儿子从长沙到怀化溆浦县看望父母亲。尽管阙发强当时所在的单位每月只能发放103元的基本工资，但他省吃俭用，每年总要为父母亲捎上一些零用钱。

　　8月16日，从溆浦返回时，母亲抓着儿子和媳妇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阙发强在公路旁等候搭乘去县城的汽车。没料到，一辆农用车已失去控制直冲阙发强而来，情况非常危急，母亲张开手臂猛地将儿子推下路基。当阙发强从田垄里爬上来时，只见母亲倒在血泊之中，农用车扎进了不远处的水田里。

　　母亲的右腿血肉模糊，阙发强失声呼唤母亲，但母亲不省人事。农用车司机赵如生（化名）从驾驶室里站出来（司机未受伤），与阙发强一起风急火急地将他母亲送至医院。

　　医院诊断，母亲的右腿骨折，胸腔受到损伤，父亲拿出养老的9000元存款预交了医药费。几天后，母亲的生命保住了，但每天治疗费用高达2000多元。阙发强心急如焚。

　　交警部门很快就将交通事故责任确定下来了，驾驶员承担全部责任。也就是治疗费用、误工费用等全由驾驶员承担。这一处理，对阙发强带来了些许安慰。但当他向驾驶员索赔时，他万万没想到，驾驶员的家里一贫如洗，全部家当就是那台靠贷款买的农用车。赵如生的妻子、母亲天天躺在床上哭泣。他还有两个念小学的孩子。妻子患有严重的腰椎盘突出，不能从事体力劳动，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全靠赵如生一人支撑。

　　赵如生将8000多元现金交给了阙发强，但这一点钱根本无济于事。赵如生向阙发强哭道：“这些钱，是我从所有亲戚家中借来的。”赵如生又将农用车以5000元的价格转卖。望着赵如生一脸的无助、焦灼，阙发强一筹莫展。

　　阙发强走进赵如生家里，一家老小都哭着向他道歉。赵如生的妻子说道：“家里的东西你看中哪样就带走哪样吧！我们一家人还可腾出两间房把它变卖掉……”天性怜悯的阙发强没有提及赔钱的事，竟对赵如生说道：“余下的钱不要你赔了，你的小孩还小，负担很重啊……”阙发强反而开导赵如生，自己两口子在长沙上班，尽管处于下岗状态，但省城就业的门路比农村多得多。

　　母亲在溆浦县住了一周医院后，胸腔内的内伤不见好转，整日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呻吟。母亲是为我而遭受的痛苦，决不能让母亲在床上度过后半生。阙发强想，无论怎样，都要全力给母亲一个健康的身体。8月24日，阙发强带着母亲到长沙治疗。

　　借款12万元哭跪20回

　　母亲住进了长沙市一家人民医院，妻子王月平将家里多年的存款1万多元钱取出来交给了丈夫。阙发强看着消瘦的妻子说道：“月平，连累你了，但你要相信我，我们会走出困境的。”

　　母亲的病痛日渐好转，但医药费用上升到了5万多元。母亲心痛地看着儿子借来的钱变成了一袋袋盐水、葡萄糖，几次哭着说不治疗了，要回老家去。阙发强一次次耐心劝说，母亲才平静下来坚持治疗。

　　有一次，阙发强又在为借钱而愁眉苦脸，妻子提醒他：“可以再去找肇事司机赔偿，他当初根本不会想到后果有这么严重！”阙发强立即回绝：“你看到肇事司机那家可怜巴巴，上有母亲，下有两个小孩读书，妻子又长年生病，怎么忍心开口索赔啊？！况且，我已经答应不要他们赔偿了！”妻子听后默不做声，丈夫又补充道：“无论怎样，我们比司机的家境还是稍微好一点，咬牙挺一挺，困难就会过去的。”

　　阙发强有两个妹妹已经出嫁，弟弟仍在念高中，他把母亲治病的负债全部挑在了自己身上。因为母亲是为他而受的伤，而且他还是家中的顶梁柱，不能让弟妹们背上还债的沉重压力。

　　1993年9月8日，母亲的症状突然加剧，急需补交6000元医疗费。阙发强忧心忡忡，回家与妻子商量借款。在单位宿舍区，他遇到了好友李工，李工看他魂不守舍，连忙问他缘由，阙发强再也不好意思开口向李工提及借钱，李工已先后两次借给他5000元了。李工猜到了他的心思，连忙把阙发强叫到房里，拿出准备给女儿买电脑的5500元现金交给他，并答应他随什么时期归还。阙发强竟说不出一句感谢的话语，他跪倒在李工面前，任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阙发强跟所有同事以及所认识的朋友全都借了钱，从一两百元到一万元不等。每借一笔钱，他都要作详细的笔记，给对方开借条时，签名后总不忘慎重地按上手印。

　　母亲的病痛反反复复发作，所需医疗费用仍在增加。阙发强不得不再向同事、朋友们借钱。阙发强所在的单位第二次号召员工为他捐款，可阙发强死活不同意。他知道单位的效益不太好，不能再麻烦同事，把捐款改为了借款。很多人认为他这一辈子也会还不清，索性不要他打借条。可倔犟的阙发强非得要打欠条，否则，他不收下。

　　阙发强是在一家中央驻湘建筑公司担任保卫干事，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了近10年，他为人正直，热心，人缘很好。但当他第二次向同事们借钱时，许多人开始议论，他下岗了，又没有其他一技之长，以后凭什么来还钱？有人甚至说，以前他所借的钱不需归还，但也不愿再借钱给他了。

　　阙发强理解同事的心思，他每到一处，都给他们下跪，保证一定偿还。就这样，阙发强跪了20次，终于借到了所差的费用。

　　母亲在长沙治疗了两个月后，身体已完全恢复正常，共耗费了13万多元，阙发强借了12万元，这是与近300人累借而成的巨款。

　　阙发强把母亲送回溆浦老家后，开始了他漫长的还债之路。

　　还债路上几多艰辛

　　阙发强厚厚的一本笔记本里详细地记载着向近300位同事、朋友的借款清单，他按照还账的轻重缓急，将名单重新排列。整理完后，阙发强眉头紧锁，按照他两口子现在的收入，就算不吃不喝，至少也要用15年时间才能还清债务。想到还债的遥遥路程，妻子心里一阵阵发怵。阙发强却坚定地说：“我还年轻，可以选择很多职业来赚钱。”

　　1994年10月底，阙发强从单位办理了下岗手续。11月9日，他买来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每天清晨三点起床，从所住的地方长沙市韶山南路骑车至10多公里远的马王堆蔬菜市场批发蔬菜，装满一车后再返回到所住的宿舍周围叫卖。每天赶到宿舍区时，还不到七点钟，单位上的同事都为阙发强捧场，一车菜很快就卖完了。买菜的很多都是曾经借过钱给他的同事、好友，阙发强从不卖高价、短斤少两。尽管每天只有一二十元的利润，但阙发强还是感到很充实快乐，毕竟又重新找到一条还债之路。

　　遇到刮风下雨，阙发强也不间断。他的心中始终坚定一个信念：一定要早日还清12万元借款！

　　蔬菜遇高温，很易变烂，折本无归。1995年6月的一天，气温蹿到35摄氏度，阙发强满载一车菜往回赶，不料半路上链条断了，他只好推车前行。当赶到摊位时，已近8点钟。到中午时，还剩一大半西红柿、小白菜，菜开始变得黏乎乎，引来成群苍蝇，阙发强使劲驱赶蚊蝇，但无济于事，半车子菜全都烂掉了。高温天气，阙发强不知扔掉了多少菜。贩卖一年的蔬菜，阙发强变得面容憔悴，全年赚了近1万元。妻子看着丈夫日渐消瘦的身影，心疼不已，建议他换一种行业。

　　1996年，阙发强改行卖小百货、日用品。他从长沙市下河街批发毛巾、塑料制品、拖鞋、发夹等日用品到金苹果市场、井湾子、火车站等地叫卖。贩卖日用品比卖蔬菜显得轻松，但危险极大，到闹市区摆地摊，因为没办任何手续，常常被城管人员追得东躲西藏，有时运气不好，东西就被收缴了，算是空忙一场。

　　阙发强整天背着一个装满了日用品的大塑料袋，穿梭于闹市区，每天早出晚归，为了节省费用，早、中餐吃的是自做的面粉粑粑、白开水。只有晚上才能吃上一顿米饭。

　　很长一段时间，阙发强的摊位摆在金苹果市场，他对那一带的情况非常熟悉，包括常出没于人流中的小偷扒手们。阙发强当过10多年的保卫，对小偷小摸的人基本上能猜得出八九分。他每天都能识破扒手。有一次，几个扒手联合起来砸阙发强的地摊，阙发强拼命保卫摊子，手、腿被扒手们打得又青又肿。可阙发强丝毫不吸取“教训”，第二天，照样揭露扒手。后来，几个扒手与阙发强讲和，每夹一个钱包，给他五元钱“分红”，阙发强义正严辞地拒绝。在金苹果市场，“阙保安”的名声不胫而走。

　　1996年，阙发强的儿子6岁，读小学一年级，小孩特别聪明。孩子整天见不到爸爸，习惯了独立生活。阙发强每晚只能在儿子熟睡时亲他的脸蛋。有一次，儿子咳嗽不止，患上了水痘。阙发强没有引起重视，后来班主任深夜赶到他家里，凶巴巴地“教训”阙发强夫妇不关心小孩。

　　在闹市区，遇到小商品生意不好时，阙发强常常把商品带到基建工地附近推销。长期在工地上转悠，他由此也认识了不少基建民工。基建队缺临时工时，阙发强常常主动担当临时工。尽管工作又累又脏，但能拿到近40元一天的报酬，这是他此前不曾得到的高收入。

　　到1996年底，阙发强还清了4万元的欠债，每隔一段时间，他总要与债权人联系一次，证明他正在为当年的承诺而努力。1996年，有一位债权人因意外原因去世，阙发强将1000元现金还给了他的儿子。

　　为了还债，一家人穿的是亲戚、邻居送来的旧衣服；舍不得买鱼买肉，就连青菜也是阙发强骑着自行车到离家较远的菜市场捡的菜贩所扔掉的……摆地摊、到建材市场当搬运，基建工地做小工……阙发强想尽一切办法赚钱。

　　12年终于还清债务

　　1997年7月23日，骄阳如火。阙发强正在贺龙体育馆附近的一个基建工地上摆地摊。听到几位基建工人悄悄议论：“这么高的楼、这么高的气温，不知有谁敢去搭架子。”原来，他们需要在其30多米高的屋顶上悬空搭建一个30米长，4米宽的脚手架。他们找了许多建筑架子工，要么要价太高，要么没胆量，始终没有人愿意去干。

　　正在卖东西的阙发强听到此言，眼睛不由一亮，忙说：“我会干这个，让我试一试。”他们听到摆地摊的人也要搭架子，不由讥笑着说道：“搭架子不仅仅是力气活，里面有很多技术，不是任何人想搞就能搞好的。”当听说阙发强是一家中央级建筑企业的下岗职工时，他们答应让他试一试。

　　阙发强真正接下“单”时，心里不免怦怦直跳。此类悬空架子确实难搭，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架倒人亡。

　　要强的阙发强自知没退路了。他立即请教单位的有关行家，制定了施工方案。阙发强小心翼翼的用了三天时间完成了架子搭建。建筑公司的人来验收时非常满意，并答应以后的基建架子包给他一人搭建。

　　阙发强三天赚了1000元，捧着一大叠钱，他兴奋得通晚未睡，已感到还债的步伐明显加快。

　　从此，阙发强开始奔走在各建筑工地，专门搭建脚手架，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蜘蛛人”。“蜘蛛人”的工作充满危险和艰辛。

　　1998年6月，阙发强搭建一个钢管脚手架，管子每根重20多公斤，合计有200多吨。由于该工程工期要求比较紧，他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人累得疲惫不堪。一天傍晚，他搭着搭着，竟然站在脚手架上睡着了。尽管只有短短的几秒钟，他醒来发现自己的保险带被钢管缠住了，人悬在空中动弹不得。此刻四周没有一个人。他冷静下来后，用手抓住附近一根钢管，然后，从腰上掏出一把小刀，果断地割断了保险带，人掉进了一米处的防护网，平安脱险。

　　阙发强搭建的脚手架质量越来越好，全部达到优良标准，名气在长沙也越来越大了。随着业务的扩大，他开始承包工程。

　　2001年他负责搭建一座桥梁的脚手架。由于工程量比较大，他请了30多个架子工。一天中午，一位宁乡民工在脚手架上不小心把脚扭伤了。脚当即肿得像一个大馒头，痛得他跌坐在地，嚎声大哭。阙发强立即安排几个人把他送往医院。处理其它事后，阙发强又买了水果、奶粉等营养品，赶到医院看望他，陪他一起度过一个个夜晚。为了这位民工，阙发强先后花费了8000多元，几个月好不容易赚来的一点辛苦钱，基本上花在他身上了。

　　阙发强从不让手下人吃亏，而且在最艰苦、最危险的地方，他总是冲在最前面。对于刚来的新手，阙发强绝对不会让他在危险的地方搭脚手架。他时常说道，一个人受伤，牵连的是一家人啊！

　　阙发强在工作时，常有人到他的工地收购废品。一位废品店的老板找到他悄悄地说道：“强哥，你做一天事只有四五十元，不如弄点脚手架扣件出去卖钱。”

　　阙发强当场拒绝。这位老板不死心，“你怕什么？工地上的扣件有几千上万个，都是露天堆放，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他对意外之财毫不动心。

　　六七年来，阙发强正是凭着高尚的职业道德与扎实的业务素质赢得了基建老板的信赖，他已搭建了一千多万平方米的脚手架，成为了长沙市基建队伍中颇有名气的架子工能手。他还准备到省里申报架子工高级技师。最让他欣慰的是背负了10多年的债务终于在2004年6月底全部还清。300名债权人，无不被阙发强一诺千金，勤劳执着的精神所感动。

　　当记者问他还清债后最想做什么事，这位42岁的中年汉子，饱含热泪地说道：“给妻子买些衣服，带儿子到世界之窗玩一天，我欠他们的太多了！”

　　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其余均由本报记者殷歌摄

　　李苏章对本文有重大贡献

	你是老虎還是變色龍?	你的网络游戏联盟
	眼急手快连连看	财富之旅诚邀商户加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