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山旧馆背后的龚家变迁(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7月22日11:55 东南快报

1915年，三山旧馆内白洋楼前，龚易图孙子女合影

1913年，环碧轩西廊，龚易图孙子女的合影

龚钧智的结婚照

　　如果现在还有风水先生的话，福州北后街73号的西湖宾馆应该是他们眼中的风水宝地。因为保留着完好的园林景观，这座老式的三星级酒店在各种漂亮的现代摩天楼酒店群里，仍然带着几分古朴的幽深与神秘。实际上，在西湖宾馆的前身“省政府招待所”建所之前，这里的那座清末年间重修、誉甲八闽的园林宅院——三山旧馆，只是一处民居。独享这西湖岸边园林美景的，是曾经显赫一时、带着些传奇色彩的龚氏家族。

　　斗转星移，往事已矣，仅百年间，三山旧馆已不复存，旧馆的主人龚氏家族也经历着鼎盛、平淡、动荡、离散的百年沧桑……避难迁入

　　宅院的故事就是人的故事。如果没有这座宅院，也许龚氏家族的变迁会更容易被人遗忘。

　　传说，龚氏的祖先是春秋时期的晋献公太子申生的后代，在被晋献公的宠姬陷害而死后，他的后代就为避难世居江南，并开始以申生的谥号“恭君”为姓，也叫共氏。因为避难，就在共字上加龙，成为龚姓。龚易图这一族祖先又由莆田迁入福州南街通贤境巷，以朝廷俸禄为生。虽然历史并不久远，但这一支却是龚氏家族中最著名的。

　　在南宋时代，有一位叫龚茂良的，官至副相，为官清廉，因不支持备战，被贬官莆田。之后，茂良的三儿子龚徒迁居福州花巷。从清朝初年的龚其裕开始，龚家一连四代都是清朝名宦，而祖居也从花巷搬到了北后街。据说，在北后街的龚氏祖居门口，曾高悬着光绪帝御赐的“循良第”匾。

　　只是，在福州的众多官宦名流中，龚家的荣光犹如昙花一现，耀眼却短暂。作为书香门第的龚家，虽然历代为官，却并不招摇。而且，这个靠俸禄维持的家族一度远离官场，平淡度日，以致于百年过后，被人记住的只有清末的龚易图，而与这一记忆相关联的是由他重新修建的这座宅院环碧轩。龚易图时代

　　这座龚家的祖居在龚易图的手上经历了最风光的几十年。

　　据说，龚易图与三山旧馆的龚易图时代之所以闻名整个八闽，与龚家后代的一段奋斗史不无关系，这段历史一度成为坊间教育孩子用功读书的成功案例。

　　这座北后街的宅子虽然是龚家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可惜到了龚易图出生后，因为父亲早逝，家道式微，被典押给了邻家的某富翁，只是没有买断。当时的龚家度日艰难，只能靠他母亲做些针线活勉强维持生计。到了龚易图成年的时候，生活费用日渐上涨，亲友们都劝这对孤儿寡母卖了房产，再把易图送去钱庄学生意，减轻负担。可是这个固执的老太太都一一婉却了，一来是觉着这宅子是祖传遗物，不忍心舍弃，二来是龚家传到这一代就这么一个孩子，不忍心辛苦这么多年后，就这样断了书香。

　　幸而龚易图倒也争气，勤勉努力，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之后又出任山东济南知府。因为才气出众、礼遇朋友，这个儒官在当时颇有名气，结交了不少政坛、文坛上的知名人士。据说，当时李鸿章的胞弟李合肥，翰林出身，才兼文武，是同治中兴的名臣，待人颇为傲气，但对龚易图却十分客气，政府的机要事情，也要拿来和他商量。之后，李鸿章任两江总督，便请龚易图出任广东布政使。这是个收入丰厚的职务，即使不徇私舞弊，一年也有10万8万的俸禄。

　　只是，龚易图并不是一个喜欢做官的人。在广东布政使这个位置上待了几年之后，他便宦海收帆，归隐林下。当时，他还不足50岁。

　　龚家在福州北后街的老宅，在龚易图做官不多久就赎回来了。龚易图归隐回到家乡后，又把这老宅大修了一回。老宅里本来有个大池子，龚易图便从城北的关闸引来了活水，院子里的空地上也都种上了荔枝树。园林民宅在这个时候才得以形成规模。园子修建好之后，龚易图为园林提名“三山旧馆”，意思是不忘旧。因为四周都是绿树碧水，龚易图将池子旁边的一座房子称为了环碧轩。之后，环碧轩成了这座龚家宅院的代称。

　　归隐后的龚易图俨然是个清朝的雅皮士。虽然当时的中国社会内忧外患，但他在自家的清幽别墅里读书做诗、谈天说地、宴请宾客，日子过得相当惬意。

　　后人编写的《龚易图传》里记载，此老一直优游享乐尽了天年。而龚家的气派宅院也在这一代最为光鲜。据说，龚易图当时除了修缮环碧轩，还修建了被称为西庄的双骖园、被称为南庄的朱紫坊武陵别墅和被称为东庄的芙蓉别岛。这些，都成了晚清福州私家园林的经典之作。无争的第三代

　　龚晋义，龚易图的长子，是龚易图五个儿子中唯一一个在外做官、未居福州老宅的孩子。这个系出名门的龚家后代本应前途一片光明，可惜刚到任苏州不到三年，便突得急病英年早逝了。死时，年仅34岁，儿子龚钺才刚出生五十天，妻子杨韵芬成了年轻的寡妇。不久，无依靠的杨氏便带着年幼的几个孩子回到了福州，居住于老宅三山旧馆。

　　这是关于龚易图子孙不多的信息。龚易图死后，这个曾经显赫一时的龚氏家族，便跟随龚易图的仕途，在辉煌之后，逐渐孤立于人们的视线之外。

　　龚易图留给这个家族的遗产并不只是显赫与财富，他清雅淡名的个性和他留下的几万卷藏书，都在潜移默化间影响龚氏子孙的生活。

　　此时，居住在三山旧馆的其他四房子孙在龚易图去世之后，仍是同住在一座宅子里，但已经各过各的生活了。虽说是生在富裕之家，但几房子孙并无一技之长，大都闲在了家里，读书作画，过着与晚年的龚易图相同的闲适生活。而龚易图留下的巨额家产就为这个已经分家的大家庭提供了经济支持。

　　龚易图曾孙龚钧智老人回忆说：“我的祖父平时就比较清闲，没什么事情做，他最喜欢的就是信步庭中，看看书，作作画什么的。曾祖父和祖父他们都写了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

　　生活在这个宅院的龚家子孙继承了龚易图的淡泊，即使是进入龚家的外姓人也不例外。龚易图长媳杨韵芬久居三山旧馆，耳濡目染龚家老宅子经典的民居园林特色，便巧制了《红楼梦》大观园的模型。这一精妙的微缩大观园景观模型，当时在全国也是仅有。

　　这一时代的龚家是平静的。龚易图的儿子们在龚家大宅这一方可谓世外桃源里过着他们与世无争的日子。留洋时期的龚家

　　随后而来的是一个社会大变革的时代。清政府统治摇摇欲坠，辛亥革命爆发。对于名门家族来说，这便又成了一个留洋的时代。当时，凡有些名门经历的家族都会把自己的子孙们送去留洋，龚家也不例外。

　　龚易图的四子龚桢义可算龚家留洋第一人，曾经留学法国攻读政法，一心希望自己的才学能为危难中的国家做些事情。但是，碰上时局变动，族人龚少甫是辛亥志士，因为被清政府追捕，便藏在了桢义的住处，可惜遭人告密，龚少甫惨遭杀害。龚桢义虽然未受连累，可经此变故，惊悸成疾，便闭居在了澹静斋。就这样，龚桢义满腹的才学，始终没能与救国联系上。后辈们回忆说，十一叔公桢义，时常散步于庭院中或闲坐池畔，欣赏园中美丽景色，时或一卷书在手，朗诵法文，博智学者的风度犹存。

　　其实，在龚易图第三代中，被送往国外留学多了起来，但这些留洋回来的龚家后代却少有人做官。据龚易图曾孙龚钧智回忆，他父亲那一辈中，走上仕途的只有两个，而且只是学者型的官员。这也许是因为龚易图淡泊官场的家风已经代代相传。

　　龚钧智提到的这两位官员，其中一位是龚钺。龚钺是龚晋义的长子，幼年居住于环碧轩，早年在福州的家塾读书，后来上了上海的圣约翰大学。受叔父等人的影响，1924年留学法国，日后成为我国学贯中西的法学家、律师。抗日战争前，出任中国驻巴黎领事。抗战胜利后，任中国驻日法律处处长。这是龚氏后代中在仕途上走得最远的一个。

　　另一位便是龚钧智的父亲龚礼田。龚钧智老人说：“父亲曾经留学日本，就读于著名的东京帝国大学念经济。后来学成归国，就经营起自家的店铺。可是世道不好，店铺不多久就关门了，父亲又挂牌做起了会计，勉强能维持家里的生计。抗战胜利后，被国民党官员带去了台湾，在台湾银行工作直到去世。”

　　龚易图的第三代子孙，更多的是继承了书香门第的生活习惯，靠书写或教授书画维持生计。此时，龚易图留下的家产也逐渐耗尽，龚家的生活慢慢清贫。被改造的环碧轩

　　龚易图的第四代赶上了龚家最落寞的年代。

　　从1930年代末开始，住在龚家老宅子里的人已经不多了。因为抗战爆发，龚家人出国的出国，去外地的去外地，很多屋子都空了出来，家里就只剩下了年迈的老人。能陪伴老人的，就只是落败的屋子和秀美的西湖。

　　据龚家后人回忆，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日本鬼子两度冲进三山旧馆，幸而年轻的都跑去了南平、永安，家中仅剩老人，才免遭凌辱。那时的龚家也没什么东西好让日本鬼子劫掠的了，唯一可惜的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几万卷图书，全被日本鬼子洗劫一空了。

　　终于盼到了抗战结束，1946年，那是给过龚钧智和所有龚家人短暂欢喜的年份。龚钧智在环碧轩的一座小洋楼——白洋楼，举行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那时，龚钧智的父亲去了台湾，婚礼由73岁的龚鸿义，龚钧智的祖父亲自主持。那在当时算是一场相当隆重的新式婚礼，整个龚家大宅院里摆了二三十桌的酒席。龚家的荣光此时又闪现了出来。

　　不过，龚家重聚于这所大宅子的生活只持续了6年。1952年，三山旧馆被政府征为“省政府招待所”，1953年又改称“省人委交际处”。几十年间，经过多次的修建、扩建并改名，昔日的三山旧馆成为今日的西湖宾馆。

　　龚钧智曾经去西湖宾馆走过好多回，园内的原有建筑全部被拆光铲平，仅留下了那座他当年曾经住过、有过甜美回忆的白洋楼。只是，因为多次改造，洋楼已经不是原先的模样，只有一些依稀残留的细节能让老人怀念感慨。

　　伴随三山旧馆改变的，是龚家的分飞。离开故居后，龚家后代各处一方，少有联系。直到2003年春节，散居于国内外的76位龚家老少才在50多年后完成了第一次的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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