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车王”崔立伟 包金华 巴雅尔

　　3年前，一个由国内5名车手组成的越野车队，首次成功“穿越”了位于内蒙古自治区的中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创下了一项吉尼斯纪录。

　　消息传到武警内蒙古边防总队阿拉善盟支队，上尉李有贵撇撇嘴说：“这算个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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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沙子还不容易。”

　　不知底细的人听了这话，会认为李有贵在吹牛。但李有贵的战友们知道，他没有说大话。二十多年来，李有贵曾多次穿越巴丹吉林沙漠，有过孤身闯荡沙海和生死之间的经历，被大家称为“沙漠车王”。

　　今年6月的一天，我们准备从阿拉善右旗穿越巴丹吉林沙漠，去寻访沙漠深处的戍边人。在做出发前的准备时，见到了这位富有传奇色彩的“沙漠车王”。

　　李有贵四十来岁，中等身材，体态单薄，丝毫没有“王者”风范，只是那张有着许多浅坑的脸上透着股拧劲儿，那双转动灵活的眼睛展示着机敏……阿拉善盟支队的张海峰政委和巴特尔支队长见我们对这位“沙漠车王”有兴趣，便决定让李有贵与我们同行，并向我们介绍了李有贵的情况。

　　1980年，当中国扯起发展经济的风帆时，李有贵来到了中国北疆的边防线上。他入伍那年，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刚刚组建，因此，李有贵也是这支部队发展的见证人之一。武警边防部队当时的条件十分艰苦，但李有贵在艰苦的环境中练就了过硬的沙漠驾驶技术，成为一名“沙漠车王”。

　　那天早晨，我们坐上李有贵驾驶的“2020”吉普车向巴丹吉林沙漠进发了。放眼望去，大漠没有际涯，早晨的阳光洒在上面像浩淼的金色海洋……

　　初进沙海，似乎还算平坦，已经是少校警衔的李有贵挺直腰板儿，双手紧握方向盘，直视前方，稳稳地驾驶着吉普车。再往里走，圆圆的沙包密集起来，一个接一个犹如涌动的海水。走着走着，正前方出现一道沙梁，挡住了去路。沙梁不高却很陡，只见李有贵飞快地向右猛打方向盘，接着再向左打，吉普车斜刺里扑向沙梁。此时的车身极度倾斜，车头高昂，前挡风玻璃里出现的竟是蓝天白云……越过沙梁，眼前再一次豁然开朗。

　　“还以为冲上去有多费劲呢？”同行人说道。李有贵笑笑说：“这不过是个小坎，上这种沙梁只要选好角度，稳住方向，应该没问题。”

　　天近午时，我们停下车来吃饭。午饭是我们出发时带上的，有面包、饼子、罐头和矿泉水等。李有贵匆匆吃了几口东西，就打开了吉普车的发动机盖子，埋头鼓捣起来……

　　“车有问题吗？”有人问道。李有贵低头干着活说：“这车动力不够，得修修。”当吉普车再次启动时，发动机的声音似乎强劲了许多。

　　“看不出来，你还会修车？”李有贵半开玩笑地说，要想在巴丹吉林沙漠里把车开好，修车是必要的基本功，不然，车开得再好，也可能是短命的车王。因为，经常出没在荒无人烟的大漠中，一旦车子出了故障不能排除，就有死亡的危险。李有贵就亲历过一次生死考验。

　　1981年6月的一天，还是个新手的李有贵和算井子派出所的司务长及两名战士到额济纳旗边防大队去报账，额旗与算井子派出所相距309公里，两点之间是没有人烟的大漠。在返回派出所的途中，吉普车的钢垫烧坏了，他们被撂在了150公里处。

　　吉普车上只有几个水萝卜和一小把韭菜，想派人去报信，没有食物没有水，要走150公里沙漠，半路就得死。惟一的希望就是等待，如果运气好的话，会有个牧民经过。

　　第一天，4个人靠着车，分别向不同的方向瞭望，希望能看到个人或车，可直到日落西山，也没见到一个活动的物体。

　　第二天，4个人继续瞭望，中午十分，饥饿干渴使他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为了减少大家的体能消耗，李有贵让大家躺在车下惟一一块阴凉处，自己则顶着烈日，强撑着观察周围的动静。这时，他在自责着：如果车不坏……如果我有本事能把车修好……傍晚时分，几个人嚼掉了最后几根韭菜。

　　第三天，一个上午又过去了，仍不见一个人影，几个人躺在车下，没人说话。劲风吹过苍凉的荒漠，发出“嗖嗖”声响……司务长摸出笔和本子开始向部队、向家人交代后事。看到这些，李有贵心里很难受，但他总觉得他们不会就这么死去的。他从车下爬出来，扶着车身站了起来，站累了，就坐一会儿，缓一缓再站起来……他当时有种奇怪的想法，只要站着，就有希望！太阳渐渐西沉了，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恍惚之中，李有贵听到了一种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是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幻觉？不是！李有贵睁大双眼，车！吉普车！绿色的吉普车！那是所里的车！李有贵抬起胳膊想打个招呼，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事后，他们才知道，派出所在用电台定时与大队部联系时得知，李有贵他们已出发了，却在应该到达的时间里没有到达，就马上派车来寻找……那件事发生后，李有贵就发誓，一定要学会修车的本事。

　　“那你们车上为什么不拉点配件？”有人问。李有贵很快答着：“你怎会知道啥时哪个零件会坏，总不能拉着一车配件跑来跑去吧！”接着，李有贵讲了两次修车的故事，听得叫人目瞪口呆……

　　有一回，李有贵和一名干部穿沙漠去给派出所送给养，车子陷进沙坑里，离合器片被打掉半个，汽车无法挂档。李有贵急中生智，居然把装蔬菜的纸箱子拆了，剪出半个纸的离合器片，安上后，把车开回了派出所……

　　还有一次，李有贵和两名同志外出执行任务，在返回边防派出所的途中，吉普车右后轮上方的钢板被颠碎了，车真是不能开了。但李有贵竟然用几根与钢板的弯曲角度差不多的木头棍代替钢板，逃过一劫……

　　“你的办法真多！”

　　听了这赞扬的话，李有贵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自在，他摇摇头说，也不是咱比别人的办法多，关键是遇到再大的困难，我愿意想办法去克服，从不绝望。人这一辈子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特别是我们戍边的人，就驻守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条件艰苦，困难很多，没有克服困难的勇气，干脆一天也别活……

　　沙漠野餐后，我们继续前进，不久便进入了“山区”。车的两侧是绵延不断的约有五六十米高的沙山，吉普车顺着山势在山脚下曲折前行。拐过一道山弯时，车上的人都愣住了：在我们的正面，一座与两侧高度相等的沙山挡住了去路，吉普车像是钻进了一条封了底的口袋，我们顿时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只见李有贵用双眼迅速扫视着左右两侧，脚下加大了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向前冲去。离正面沙山较近的时候，他突然转向冲上左侧的山坡，爬到半腰时，又右打方向，吉普车返身滑下山坡，借助惯性吉普车悠上了正面沙山右侧那面较缓的沙坡……可刚上山峰，车上的人惊叫起来，原来那沙峰很薄，眼前就是一面约80度的陡坡，这样的陡坡，是翻车的信号。此时，李有贵稳住方向盘轻点刹车，吉普车轻轻地顿了一下，然后随着流沙“温柔”地滑了下去……

　　翻过沙山，吉普车驶上了一片平展的沙面，车轮在细软的沙子上滚动，平稳而柔润，令人十分惬意。吉普车跑的正欢，突然车身往下一沉，再也不动了。李有贵说了句“坏了，陷进去了”。

　　我们下车一看，只见吉普车的四个轮子都深深地陷进沙子中。李有贵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把铁锨，沿着前轮的方向挖了起来。

　　“这样挖管用吗？”李有贵说：“行！沙子上面是软的，下面是硬的，沿着前轮的方向，挖出两道车辙来，车就上来了。”大家闻听七手八脚地帮着挖起来，很快，两道“车辙”出现了。李有贵坐进驾驶室，点火，加油，吉普车沿着两道人造车辙摇摇晃晃驶出了沙坑……

　　“在沙漠里开车是不是常遇到这种情况？”

　　“对。这很正常。我们把这叫‘误车’，误车的时候最怕人手少，能把人累死。”李有贵说。

　　“你一个人开车过沙漠的时候，有没有误车的时候？”

　　“有，别提了，那年大年初一我一个人穿沙子回家，一路上误了好几回，可把我累惨了。”李有贵咧着嘴说。

　　那是1990年春节的事，当时，李有贵已被调到阿拉善右旗边防大队工作。右旗大队是在巴丹吉林沙漠的南边，而他的妻子和孩子却住在位于沙漠北侧的父母家。年前，李有贵参加转干前的培训，要过年了，培训班放假10天，他很想回去看看家人，特别是出生才几个月的女儿。

　　一位牧民得知李有贵的想法后，主动提出将自家的吉普车借给他，但有个条件，李有贵必须在“家”里过完除夕。没有去过巴丹吉林的人是无法理解这个“家”字的含义的。在这里，边防派出所和当地牧民关系好得纯粹就是一家人，这里的群众有什么困难，首先想到的就是“边防”，而派出所的人也像为自家做事那样去帮助解决。对牧民而言，“边防”这个词与兄弟姐妹是同义词。准确地说，牧民让李有贵在“家”过三十，是叫他不要离开此地。

　　从除夕中午到初一的凌晨，李有贵被拉来扯去分别在四五户牧民家过了年。初一凌晨四点，李有贵一个人开车闯进了沙漠……

　　冬天天亮得晚，不利于观察地形。开出去一个多小时，就误车了。李有贵下车借着车灯的光亮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浮沙几乎没过了车轮。

　　李有贵说，他那次挖了两道长约二十米的“车辙”，才算把车弄上来。寒冻腊月，李有贵累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他想起出发前牧民们为他准备的那两暖瓶热水。可惜的是，两个暖瓶不知什么时候被颠倒了，瓶中的水全洒光了。

　　李有贵忍住干渴继续赶路，途中车子又误了3次，耽误了很多时间，原本当晚八九点就能到家，可到了下午4点才走了一半路。李有贵心里盘算：照这样，他还要赶夜路，什么时候能到家还很难说，最要命的是，他现在一口水都喝不上，嗓子干得像是着了火。就在李有贵懊悔之际，他发现远处有几个骑骆驼的人，顺着那几个人所去的方向望去，竟是一户牧民家，李有贵心里喊了声：“又到‘家’了。”

　　原来，那些骑骆驼的人也是牧民，他们是从一百多公里以外赶来给这户牧民拜年的。这家牧民的主人正在蒙古包外迎接客人，见到身穿边防武警制服的李有贵从车上下来，先是一愣，随后快步走上来，也不问他是为何而来，高兴地说：“欢迎贵客的到来。”既然是贵客，后面的事就不必说了。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李有贵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李有贵说：“说来奇怪，后面的路十分顺利，翻沙山过沙梁就没误过车，上午10点左右就到了家。”

　　讲完这件往事之后，李有贵竟发起感慨了：“人这辈子要想干成事，除了自己要有把事情做好的决心以外，还离不开别人的帮助。其实，在2001年那五名车手穿越的前后，还有很多人穿越过，但都没有成功。知道失败的原因吗？不是技术问题，是因为他们不是沙漠里的人，他们在沙漠里没有‘家’。”

　　听起来像是戏说，品起来多少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