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讨薪未果遭暴打 在派出所门前自焚身亡

　　2004年9月13日上午11时许，南充阆中市扶农乡农民柯珍勇因讨薪未果，一气之下，在家乡河溪镇制造一起令人费解和痛惜的惨剧：他将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当众自焚；次日，在南充市中心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打工者讨薪自焚事件发生后，在当地引起强烈反响。

　　9月14日上午，记者立即赶赴南充进行调查采访。

　　在派出所门前自焚

　　14日上午11时，记者从南充有关部门进一步得到证实：点火自焚的打工者柯珍勇在南充市中心医院抢救无效于早晨7时20分死亡。

　　随后记者赶往阆中河溪镇，途中听到不少群众纷纷议论："柯珍勇死得太冤枉了！" "为了480元钱，就点火自焚，不值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那老板太黑心。" "人家柯珍勇上访好多回了，这事总得不到解决。" "他太绝望了，哎，人啦，绝望时啥事都干得出来。"

　　在事发现场- -河溪镇派出所大门外，一些目击者还向记者细说了柯珍勇自焚时的悲惨情景。

　　柯珍勇同村的村民柯某向记者这样描述：13日上午11时许，我正在河溪镇赶场，忽然看见柯珍勇从我面前跑过，向派出所方向跑去，且边跑边闹。大约10分钟后，柯珍勇从派出所出来，手里拿一啤酒瓶，站在街中，将一瓶液体从头上淋下，我闻到一股浓浓的汽油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只见柯珍勇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狠狠地将啤酒瓶砸在街上，吓了我一大跳。而后，柯珍勇又向派出所跑去。一会儿，只见派出所门口蹦着一个"火人"，我听到有人大喊："不好了，柯珍勇烧起来啦！"听到喊声，我立即跑到派出所，看见柯珍勇在火中挣扎，派出所几名干警和河溪镇政府的炊事员拿起洗脸盆，将几盆水泼向"火人"。

　　目击者王某告诉记者，他发现有人烧起来后，也赶到了现场。这时候围观者已达200多人，他看见派出所有人在施救。不少目击者都向记者证实，大火烧了不到1分钟，就被扑灭了。河溪镇的摩托车司机赵某某看见柯珍勇时，柯的衣裤被烧光，蜷缩在墙角，表情极为痛苦。

　　有目击者称，当时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后来派出所开出一辆警车，将柯珍勇抬上去送到医院了。

　　柯珍勇为何要自焚，又为何要选择在派出所大门外？此间他经历了什么？派出所又是怎样对他的？记者来到派出所采访，遭拒绝。

　　讨薪未果反遭暴打

　　据记者调查，柯珍勇生前在南充市嘉陵区"绿茵休闲娱乐城"打工，因索要480元的工资，曾遭到暴打。后公安机关介入处理，但至今没有一个结果。

　　自焚事发后第二天，即9月14日下午，南充市公安局召开了新闻通报会，向《民主与法制》、《华西都市报》、《西南商报》、《南充日报》、《南充晚报》等新闻媒体介绍了相关情况。

　　据南充警方介绍，今年5月份的一天，嘉陵区国税局干部杨农路过该区检察院时，发现门口睡了一个人，全身上下都很脏，遂上前询问。该人自称名叫柯珍勇，阆中人，在广东打工没挣到钱，后遣送回南充，生活无着落。杨农见柯珍勇可怜，决定帮助他，遂打电话请在"绿茵岛休闲娱乐城"打工的朋友张小平帮他找份工作。就这样，柯珍勇便进入"绿茵岛"打工上班，主要负责"绿茵岛"舞厅门票收费和打扫清洁卫生。

　　据警方调查，2004年4月，31岁的罗小勇(嘉陵区石楼乡人)开办了"绿茵岛休闲娱乐城"。截至6月25日，罗小勇拖欠张小平、刘超、王明培、柯珍勇等人工资450至1000元不等。几名打工者曾多次找罗催讨工资，罗均不给，为此，双方产生矛盾。6月25日下午，罗小勇卖了一些娱乐城里茶坊的椅子，几名打工仔见状，认为罗应该有钱，就又去找罗小勇再次讨要工资，但罗仍不给。当晚20时许，正在"绿茵岛"舞厅内工作的柯珍勇碰见罗小勇，就说："今晚上客人多，门票收入不错，你就把工资给了嘛。"罗小勇说了一句："你在舞厅看好场子。"便扭头走了。不久，罗小勇喊了一些社会闲杂人员到"绿茵岛"包间喝酒。当晚22时左右，经常在"绿茵岛"玩耍的熟客李军看到娱乐城保安颜伟喊了两车人赶来，颜伟拿条"红塔山"敬下车的人时，李军听到他说："人够不够，'整'那几个要工资的人。"随后，李军马上将情况告诉了在"绿茵岛"打工的刘超、张小平和王明培，并找到在舞厅服务的柯珍勇说："罗小勇找了人，要'整'你们，赶快跑。"柯珍勇遂下楼与其余4名工友离开了"绿茵岛"。半途，他们觉得老板罗小勇"不可能为这么点小事就打人"，于是又决定回去继续上班。5人走到娱乐城后，还是感到"气氛不对"，于是再次离开。

　　当他们招了一辆的士欲上车时，保安颜伟和邀约的社会闲杂人员大约10多个人，手持啤酒瓶、西瓜刀等追上来，将车拦住，围住他们一阵乱打、乱砍。

　　事发后，群众拨打了" 110"。嘉陵区公安分局迅速出警，赶到现场将3名受害者送往当地人民医院治疗。就在3人接受治疗期间，警方再次出警，将躲在嘉陵区检察院门口的柯珍勇等2人找到，并送到医院治疗。同时，嘉陵区公安分局火花派出所介入事件的调查，后又将案件移交嘉陵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受理。

　　6月27日，南充市政府信访办接待了一名上访的青年男子，此人就是柯珍勇。

　　"凶案处理缓，伤者上访急"

　　柯珍勇讨薪自焚事件发生后，南充和阆中两地党、政机关高度重视。

　　9月14日下午，南充市政府副秘书长、信访办主任刘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出示了一份重要信访问题呈阅笺。该笺附件"凶案处理缓，伤者上访急"详细叙述了" 6.25"几名打工仔讨薪被殴事件及柯珍勇上访市政府的情况。

　　6月30日，信访办在"凶案处理缓，伤者上访急"汇报材料中称：柯珍勇鼻梁骨被打断，砍伤两处，砸伤多处。" 6.25"事件发生后，嘉陵区两名警察到现场，应伤者的强烈要求将其送至嘉陵区妇幼保健院后就走了。因柯珍勇伤势严重，该院又将其转至南充市中心医院。

　　27日下午，柯珍勇见中心医院因无钱支付不给下药，便到市政府上访，市政府保卫科拨打" 110"将其送至嘉陵区妇幼保健院。28日上午，柯仍然因无钱支付药费被迫出院，随后又到市政府上访。经我办多方协商，" 110"将其送至嘉陵公安分局解决，分局便给柯现金100元。29日上午，柯又到市政府上访求助，本办与市公安局、嘉陵区协商无进展；下午，柯在市府大门口手举血衣，顶着烈日，躺在滚烫的水泥地面上，阻碍交通，并声称嘉陵公安与罗小勇是通的，要求市公安局严惩凶手。本办人员对柯珍勇数次劝解无效，100多名围观群众对政府相关部门欠作为而感到愤愤不平，导致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

　　在这份呈阅笺上，记者看到信访办意见：建议责成公安机关限期捉拿凶手，给受害人一个公道。7月3日，南充市委常委、副市长蒋辅义批示：请张奇伟局长(南充市公安局局长，记者注)安排督办并回复。

　　市信访办主任刘川还告诉记者，此后，信访办又多次接待了柯珍勇上访。蒋辅义副市长曾指示安排柯珍勇到市中心医院接受免费治疗，并亲自到医院看望柯，同时私人拿出300元给他。据称，南充警方个别警官也曾资助过柯数百元。

　　8月15日，在柯珍勇的指认下，南充警方抓了4个嫌疑人。经审讯，警方认为4人均没有作案时间，除柯珍勇的指认外，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4人是犯罪嫌疑人，因此公安机关依据留置盘查不超过24小时的规定，只得放人。但柯珍勇由此更认为"公安与罗小勇是通的"。针对柯的说法，一警官称，嘉陵区公安分局在6月26日就成立了" 6.25"专案组，南充市刑警支队重案大队也参加案侦工作，市公安局局长张奇伟还多次批示过问此案。

　　警方称，"绿茵岛"自案发后就停业关门，老板和保安等涉案人员当晚逃窜。专案组民警先后赶赴仪陇、阆中、南部、广安等地实施抓捕，但均因情报不准而多次扑空，涉案人员警方目前尚未抓获。"暂时没抓到凶手，怎么就说'公安和凶手是通的'？"

　　阆中上下讨薪忙

　　据知情者透露，8月31日凌晨4时许，柯珍勇被一辆带圆形警灯的车辆送到阆中七里开发区与河溪分路口丢下，并给了他4元钱便开走了。

　　对此，南充警方否认上述行为系公安机关所为。有警官称:"现在使用警灯的人和单位多，没有证据证明此车就是我们警方的。"但值得注意的是，南充市政府信访办主任刘川在向记者介绍柯珍勇上访情况时，提及8月15日柯到政府上访，信访办打电话通知警方把柯带走，警方扑空后向信访办表示：柯如再来，就打电话通知他们，把人带走。自此，刘川再也没见到过柯珍勇。他说他得知柯自焚身亡后，十分震惊。据他回忆，柯珍勇上访，有时情绪急躁，说话冲动，常常急得脸红筋胀，大汗淋漓。而有人则称，柯大汗淋漓是被饿得冒虚汗。

　　记者手上有一份"阆中市政府(2004)82号文件"。这是柯珍勇在自焚当天阆中市政府签发上报南充市政府的。

　　该文件称：阆中信访接待室的同志在了解柯珍勇南充打工讨薪遭暴打的情况后，立即对其进行了耐心劝导和认真解释，劝其通过合法程序追回工资，解决问题，并与阆中市公安局、劳动保障局取得了联系，要求他们及时与南充嘉陵区公安分局及劳动保障部门进行联系，了解事情缘由，协助解决此事。后柯珍勇来到阆中市公安局上访，市公安局在说明8月31日并未去人去车接他回来后，对其作了询问笔录，并告知柯到案发地嘉陵区通过合法程序解决问题，维护自身权益。之后，阆中市公安局民警给柯拿了50元钱作路费，柯自行离开。阆中市政府有关领导得知情况后，旋即责成扶农乡政府做好柯珍勇思想稳定工作，但柯行踪不定，乡政府一直未找到其本人。

　　9月10日晚10时左右，柯突然到阆中市政府办公楼前吵闹，市政府办公室值班人员会同西城派出所民警对其耐心劝说后，安排他到红旗旅社住宿。9月11日上午，柯又到市政府大门口上访，周末加班的常务副市长蒋建平接待了他。听完柯的陈述后，蒋副市长明确要求市公安局与南充嘉陵区劳动保障部门及时联系，并请南充市劳动保障局过问解决。蒋副市长表示：柯的问题还可以通过法律诉讼或劳动仲裁途径维护自身权益，如果家庭实在困难，市法律援助中心可以提供法律援助。之后，阆中市劳动保障局根据蒋副市长的安排，派劳动保障监察大队负责人唐勇具体处理此事。唐勇于9月11日上午11时向柯珍勇本人了解整个情况，并宣讲了我国劳动保障政策后，表示在9月13日一早，与他一同前往南充嘉陵区劳动保障监察大队衔接处理此事。当时，柯珍勇情绪较为平静，对劳动保障监察大队的解释较为满意。在征得其本人同意后，阆中西城派出所干部将柯珍勇送上返家的汽车。

　　9月12日晚，阆中市" 120"急救中心接到群众报告，说有人倒在街上，情况不明。救护人员随即到现场对此人进行检查，发现其无病，便请西城派出所处理，民警询问后发现此人是柯珍勇。此时，柯要求回家，西城派出所将其送回所在村社。随后，柯又返回河溪镇，河溪派出所当晚在镇旅社为其安排了住宿，并告之第二天即9月13日来派出所解决问题。

　　一切都晚了

　　13日早上8点，阆中市劳动保障局就柯珍勇追讨工资一事，在电话中向南充市劳动保障局作了汇报。对方答复：叫柯来南充一并调查处理此事，请求劳动保障监察大队协助处理此事，并等待柯珍勇一道赴南充解决问题。

　　不难看出，阆中上下为柯珍勇讨薪做了大量的工作。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自焚呢？此举令人费解。

　　13日上午，柯珍勇准时来到河溪派出所，该所所长陈志玺问清情况后，向其解释了公安机关属地管辖的原则，并与南充嘉陵区火花派出所指导员庞爱民取得联系，通报了柯的情况，庞同意柯到火花派出所处理。陈志玺遂将庞爱民的电话告诉了他，又与扶农乡政府联系，对方同意资助他去南充的路费及部分生活费，于是柯珍勇便离开了。没想到，柯珍勇突然在自己身上浇上汽油点火……

　　阆中市政府" 82号文件"还说，事件发生后，阆中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蒋建平当即指示要千方百计救治伤者，确保其生命安全。同时，他要求扶农乡政府派人做好护理工作，及时报告治疗情况，并继续与其亲属、亲戚联系；要求阆中市劳动保障局与南充市及嘉陵区劳动保障部门加强衔接，通报情况，寻求解决办法；责成阆中市公安局立即派人到着火现场调查取证，并做好与嘉陵区公安部门的衔接工作，弄清柯遭人殴打真相；安排法律援助中心替柯珍勇提供法律援助。当晚，阆中市劳动保障局代表市政府到医院看望了柯珍勇，并送去了慰问金。

　　但一切都晚了。柯珍勇于9月14日早晨7时20分，闭上了渴望已久的双眼。本报四川专稿/记者逸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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