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田“房中房”隐患重重

　　80平米竟住近30人，有多少间房就有多少个煤气罐——

　　盐田“房中房”隐患重重

　　本报记者贾华越滑翔实习生吴丽丹文／图

　　万余人住在“房中房”中

　　穿过用木板隔成的狭窄过道，一间四壁无窗、不足10平方米的“小格子”中，一张单人床每天挤着两姐妹，“一帘之隔”的另两张床上，还住着两对她们的同乡兄弟。距离她们的房门仅一步之遥的小厨房里，几瓶煤气罐凌乱地摆在油腻的灶台下。小吴姐妹俩居住的这间“小格子”，是用木板在一套单元房的客厅里隔成的，类似这样在原本两房、三房的单元房中分隔出来的若干小房，被称为“房中房”。据盐田有关部门的保守统计，在盐田辖区内，共有2457套出租屋存在“房中房”问题，目前已了解到有14417人居住在6290间“房中房”内，平均每间小房里居住者超过两人，小吴姐妹俩的居住状况是“房中房”中非常普遍的现象。据统计，此外还有931人住在384间门店擅自搭建的“楼中楼”里。

　　通过间隔“房中房”出租，将原三房、两房的单元房内居住人口提高几倍甚至几十倍，来自盐田区数字说明，“房中房”已成为不容忽视的特殊现象，而一系列在“房中房”中出现的消防、治安等安全隐患令有关管理部门和生活在附近的居民深感忧虑。“房中房”的居住环境究竟如何？它是怎样形成的？它给社会带来哪些问题？

　　从8月下旬开始，盐田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部门组织辖区各街道陆续展开“房中房”清拆大行动。连日来，记者跟随执法人员深入盐田多个住宅区的“房中房”，对以上问题进行实地调查。

　　3房2厅隔成11间房

　　海山街道位于盐田中心城区，附近分布着沙头角保税区、鹏湾工业区、太平洋工业区、盐田港工业区和海鹏工业区等五大工业厂区，是外来人员集中租住的主要区域。8月下旬，海山街道率先启动“房中房”清拆行动，经过初步普查发现，街道4社区内存在“房中房”问题的多达1279套单元房，面积达6万多平方米，平均每间“房中房”的面积不足10平方米，其中最小的甚至不到3平方米。

　　在海山街道检查人员的带领下，记者首先走进的是“房中房”问题比较严重的太平洋小区，据介绍，这里246套单元房中有近100套存在“房中房”。记者走访小区内几栋多层住宅楼发现，这些隐藏在出租屋里的“房中房”大多由木板或复合板等易燃材料间隔而成，部分用红砖砌墙分隔。据小区一位保安员介绍，小区内的二房或三房的单元房一般被间隔成六七个“小格子”，最多的一套3房2厅的出租屋内竟然隔成了11间“房中房”，8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硬是“塞”下近30人。

　　靠近盐田区行政文化中心的翠景花园是海山街道“房中房”的重灾区，134套单元房中96套有“房中房”。据田东社区居委会负责人介绍，这里3房2厅和2房2厅户型一般都要隔出七八间“房中房”，一套七八十平方米的房子住40多人是十分普遍的情况。

　　需求旺盛导致屡禁不绝

　　记者了解到，针对“房中房”严重威胁广大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情况，盐田区安全监督管理部门和各街道办事处此前曾多次对“房中房”进行大规模清理整治行动，海山街道和沙头角街道更是年年进行“房中房”整治。然而令管理部门颇为无奈的是，“房中房”的回潮速度之快相当惊人，每一次清拆行动后不到一个月，“房中房”就又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房中房”究竟缘何屡禁不止？

　　需求旺盛，是盐田“房中房”清查多年却屡屡迅速回潮的最大根源。据海山街道党工委副书记李民绥介绍，海山街道共有常住人口约9万人，其中90％以上是在附近沙头角保税区、鹏湾工业区、太平洋工业区、盐田港工业区和海鹏工业区等五大工业区打工的外来工。除了一部分人因工厂不提供宿舍而需要自己租房之外，还有相当多的打工夫妻和恋人不愿意住在工厂宿舍中而另外租房居住，此外还有一些外来工喜欢和老乡、朋友自己租房子“过自由的生活”。李民绥告诉记者，在海山街道，这几类有租房需求的外来工人数高达数万人。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外来工是盐田“房中房”的最主要消费群体。盐田区安监部门一位负责人一语道破了个中缘由———相对于深圳市内其他几个区的外来工“房租高、收入也高”和关外宝安、龙岗两区“收入不高、房租也不高”的情况来说，盐田的外来工处于“收入不高，房租却不低”的尴尬境地；另一方面，盐田地理位置相对偏僻和封闭，外来工们无法分流到周边地区租房，因此为了尽可能地节省住宿成本，价格低廉的“房中房”便成为了他们首选。

　　沙头角社区居委会主任罗丽梅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在沙头角打工的外来工平均工资水平大约每月600元，一对打工夫妻如果租住在正规的出租屋内，一个单间的月租金至少500多元。相反，用简易材料隔成的“房中房”价格则要实惠得多，沙头角一套3房2厅的单元房，大客厅隔出的两个房间月租金约为230元，小客厅隔成的一间房每月约300元，其余每一个房间每月约400元，如果一个房间内设4张床住4户人，那么每个床位每月仅需100元。

　　利益驱使产生专业“二房东”

　　面对巨大市场需求，一些人不顾有关安全法规的规定和管理部门的再三查处，私自搭建“房中房”牟取不菲的利润。

　　记者调查发现，在盐田区“房中房”租赁市场上，除了少量旧屋村房东直接隔出“房中房”对外出租之外，还有一批人是专门从房东手中租来成套的单元房或“小洋房”，用很小的投资把房子隔成数量不等的“豆腐块”分别出租，这些人被当地人俗称为“二房东”。据知情人士向记者透露，“二房东”大致可以分为公司“二房东”、自住“二房东”和专业“二房东”三种。

　　公司“二房东”一般是盐田几大工业区里的一些小公司，为了给员工提供宿舍，但同时又要尽量节省成本，于是就从附近住宅区里租来几套房子，分拆成多个“房中房”给员工做集体宿舍。

　　自住“二房东”通常本身也是外来打工者，他们自己也住在“房中房”中，为了少付房租、免付房租甚至“略有盈余”，他们从房东手中租过一整套单元房，然后分拆成多间“房中房”，租给自己的老乡或工友，赚取其中的差价。一位沙头角圆墩头村某出租屋的“二房东”告诉记者，她和丈夫都在沙头角一家工厂打工，3年前他们从圆墩头村一户村民手中以每个月1350元的价格租下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3房1厅单元房，经过简易地分拆，总共隔出了7个小房间，她和丈夫住其中一间大房，其余6间租给了工友，每个月收回租金1600多元，夫妇俩不但每个月白住房，还能有几百元的收益。据这位“二房东”介绍，这几年来她的“房中房”十分抢手，每次一出现空当，只要在厂里稍加“宣传”，就会有工友找她来租房，“生意”颇为不错。

　　比起谋小利的自住“二房东”，专业“二房东”所掌握的“房中房”数量则更具规模，这些人通常租下多套单元房，分隔成“房中房”后在盐田各工业区中广泛招揽生意。太平洋小区一位管理人员告诉记者，该小区一套3房2厅房的月租金约为1500元，以“二房东”隔成较为普遍的7间“房中房”、平均每间租金400元计算，月收入近3000元，一个专业“二房东”手中的房少则三四套，多则十几套，“投资”收益相当可观。田东社区居委会负责人介绍说，在“房中房”重灾区翠景花园内，甚至有一名专业“二房东”租了40多套房，还雇了专门的“管理”队伍负责出租事宜，俨然成了一个“房中房专业户”。更加令人吃惊的是，据有关社区居委会人员介绍，由于出租“房中房”利润可观，目前还出现了“三房东”，他们从“二房东”那里租来一间或几间“房中房”，再将房中的铺位以每天10元价格租给一些流动人员，进一步增加了“房中房”的治安隐患和管理难度。

　　租客权益毫无保障

　　记者通过调查发现，正是由于“二房东”的存在，在“房中房”巨大的市场需求和可观的投资回报背后，还隐藏着房东、“二房东”、租客之间特殊的“三角”关系。

　　房东作为出租屋的业主，为了减少操作上的麻烦，通常会把整套房子租给一个租客，除了按时收取租金，对出租屋内住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则基本不闻不问。房东们的态度客观上给这些“租客”摇身一变成为“二房东”提供了方便，他们除了向房东每个月交一笔固定的房租之外，实际上享有了房东出租房屋的权利，但却不承担法律要求房东应该承担的义务。因此，表面上房东似乎是“三角”关系中最“轻松”的一个角色，然而盐田区安监部门一位负责人一语道破了房东的“尴尬”处境：“‘二房东’通常本身就是外来人员或流动人口，政府部门很难对其进行有效的管理，因此可以说，‘房中房’的‘好处’都是‘二房东’得了，可一旦‘房中房’出了问题，责任就必须由房东来负。”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或许是出于侥幸心理，事实上许多房东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把房子租给“二房东”之后所承担的巨大风险。沙头角圆墩头村“房中房”发生火灾后，被社区居委会干部叫到现场的房东夫妇向记者坦承，三年前把房子租给一对打工夫妇后，他们只是定期检查银行账户里是否有交来的租金，却从来不过问房屋内的安全情况。直到这次发生了火灾事故，他们才后悔莫及。

　　复杂的“三角”关系中，从“二房东”手中租住“房中房”的租客则是最无奈和弱势的一个群体。他们的合法权益几乎得不到任何保障。正如海山街道一位干部分析的那样，目前的法律法规对于“二房东”没有任何义务约束，他们根本不可能对住在“房中房”里的人给予任何利益保障；另一方面，租住“房中房”的人和真正的房东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因而发生人身、财产方面的事故后，往往找不到房东对其负责。

　　用电用气用火存重大隐患

　　“‘房中房’一旦发生火灾，极易酿成‘一锅端’的惨剧，造成群死群伤的特大安全事故。”提起“房中房”这个多年禁而不止的“老大难”问题，盐田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局长庄保一语点中了隐藏在其中最大的威胁。

　　对于“房中房”隐藏的种种危机，庄保将其概括为用电、用气、用火三大“不规范”，成为许多安全事故发生的导火索。

　　他分析说，“用电不规范”是“房中房”安全隐患最明显的表现之一，一套住宅一个电表，这是供电部门经过严格审查后按照有关标准批准和安装的，然而“房中房”里“有几个房间就有几个电表”，全部未经供电部门的任何审核，安装和使用都极不规范，很容易造成电线短路起火事故；“用气不规范”是以往多次“房中房”安全事故的罪魁祸首，“房中房”里的煤气罐少则十个八个、多则几十个，全部挤在一个小厨房里，由于空间小，煤气罐离炉头的距离通常不到半米，远低于燃气部门要求的安全距离，“很容易发生连锁反应，一个炸全都炸！”庄保介绍，更加危险的是，安监部门调查发现，盐田“房中房”里半数以上煤气罐使用的是地下“黑气”，掺有杂质的燃气、废旧的气罐、老化的阀门胶口无一不再加重“房中房”的危险系数；“用火不规范”则更加触目惊心，一些“房中房”的租客“为了避免其他租客偷用自己的煤气罐”，把“厨房”安在了只有几平方米的“房中房”里，煤气罐和炉灶平时塞在床下，做饭时窄小的床头便烟熏火燎，庄保告诉记者，这种景象在“房中房”里“很常见”。

　　“从法律意义上来讲，‘房中房’最大的问题在于擅自改变房屋使用功能，将单元房住宅变成了‘集体宿舍’”，更有甚者，这里所说的“集体宿舍”却根本达不到正规“集体宿舍”的安全标准。庄保分析说，根据有关消防管理条例，“集体宿舍”必须有两个以上逃生出口用于紧急情况时的人员疏散，然而“房中房”不但没有所谓的逃生出口，连正常的入户门都可能被人为造成堵塞。

　　庄保表示，虽然治理“房中房”有很多困难，但盐田区委、区政府迎难而上，下决心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区安监等部门已与街道联手行动，以高压态势全面整治“房中房”，铲除辖区的安全隐患。

　　管理部门加大整治力度

　　“房中房”问题比较普遍，不仅盐田存在这样的现象，深圳其它区也多多少少存在这样的问题。然而，仅盐田就涉及2457套出租屋、总共6290间“房中房”这一数字，还是令记者颇为吃惊，安全隐患多多的“房中房”的确是出租屋管理工作中迫切需要解决的一大课题。

　　大量“房中房”的存在对广大居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盐田区有关管理部门对此高度重视，并不断采取措施加大整治力度。据了解，作为盐田区安全监督管理和出租屋安全隐患整治工作的重中之重，盐田区此次“房中房”集中清理拆除行动由4个街道办事处牵头，区出租屋综合管理办公室、消防、安监、行政执法等部门组织联合执法队伍实施。此次清拆行动中，不论用什么材料间隔的“房中房”都将坚决予以拆除，恢复房屋原有结构。

　　8月下旬以来，“房中房”情况较为严重的海山街道和沙头角街道相继展开“房中房”大清拆行动，其中海山街道先后出动机关工作人员及施工人员2741人次，将1279套出租屋内的4066间″房中房″全部拆除。沙头角街道的整治行动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目前已拆除了120套出租屋的607间“房中房”。

　　据盐田区安全生产监督部门有关负责人介绍，为了彻底达到整治效果，盐田区将建立长效管理机制，防止“房中房”问题大规模回潮。此次拆除行动后，盐田区各街道办事处将与各小区物业管理单位或旧屋村的居民小组签订《无“房中房”责任书》，进一步明确物业管理单位对出租屋安全隐患的监管责任，促使物管单位在日常管理中采取有效措施严把“装修关”，从源头上杜绝搭建、分隔“房中房”的行为。同时，各街道办事处还将积极与盐田几大工业区的有关厂房交涉，为员工提供符合安全规范的集体宿舍，或将这些租住在“房中房”中的外来工介绍到正规的工人生活所居住。

　　作者:本报记者贾华越滑翔实习生吴丽丹 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