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着油印机走完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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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访时间：10月13日

　　采访地点：红军老人邱子山家里

　　采访邱子山的那天是阴天，他的老伴正在用热毛巾给他擦脸。老人的情绪不是很高，他的老伴说，是天气的原因，天阴的日子，老人就会不高兴。邱老应该是采访的这些老红军 中普通话说得最好的了，只是话不多。采访的时候多是他的老伴和女儿来替他讲，因为她们已经有幸听了无数次了。老人会在边上听，听到自己喜欢的故事的时候，就会接着别人的话头继续讲。

　　邱老是江西瑞金人，1932年参加的红军。他说那时候是不能在自己的家乡参军的，而且参军的时候一定要改名，不然一家老小都会被白匪杀光的。按照简历看，老人今年已经93岁了，但是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反正参军的时候他看人家说了20岁，他就跟着那么说了。他的老伴说年龄一定是假的，因为老人以前说过参军的时候自己还没枪高。但是老人不同意岁数大个子一定高这个观点，他说他哥哥还没他高，也参军了，可是他哥哥多大，老人也说不知道。

　　每个人一定要留一发子弹

　　我和我哥哥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开始长征的那天，大家都忙忙碌碌的，也没说什么话。谁也没想到那是最后的一眼，他牺牲在长征途中了。我是10月16日在于都开始长征的，那时候我在政治部负责油印文件，当时领导说要转移，也没说去哪儿，我把油印机收拾了一下，挑上就开拔了，一支枪，几发子弹和一串草鞋，结果油印机一直挑到了陕北。

　　突围的那仗打得太惨了，先要穿过铁丝网、水沟、障碍三道包围圈，敌人的大炮没日没夜地响，搭浮桥都是在晚上，白天就拆掉。敌人的飞机在头上飞，也就树梢那么高，连飞行员的脸都能看清，可当你看清的时候他就把你撂倒了，一撂就是一片，身上穿出的血洞就连手指都按不住。当时的命令就是“往前走，不许回头”，前后左右都是尸体，漫山遍野都是战友的尸体。其实，参军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想过能活着回家，上了战场拼掉一个是一个。突围的时候就想，战友们，等我们杀回来给你们报仇。那一次真是杀红了眼，子弹打光了，就用大刀，用石头，用牙咬，都跟个血人似的，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了，很多人喊得嗓子好些天都说不出话。我们的子弹都不多，也就几发，多是土造的，一定要等敌人靠近才能射击，可以说是一个子弹就消灭一个敌人。当时有那么个命令，就是不管多危险，一定要最后留一发子弹。不是留给自己的，而是只要手中有枪，有子弹，哪怕只是一发，也能给大家战斗下去的勇气。

　　我看红一方面军长征，应该分两段，前半段就是打仗拼命，和敌人干。后一段就是爬雪山过草地，和天斗。最开始长征的时候，天天就是打仗，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一边走一边打，有时候走着走着就交上了火，打完之后还不知道是和什么部队打的。四渡赤水的时候，打到后来，河水都变成红色的了，尸体把河道都堵住了。可以说打了那么多年仗，我觉得长征时期是激烈的，也是伤亡最大的，很多人连军装都没穿上就牺牲了，甚至有的连枪都没摸过。我能活到现在真的很知足了。

　　唱歌给了我前进的力量

　　邱老关于长征的记忆是和他的老伴一起讲出来的，有时候两个人一起说，你说你的，他说他的，邱老的声音比较弱，那么他就会急着说：“是你走长征，还是我走的。”他的老伴就看着他笑，“我是怕你累了。”说到邱老，他的老伴言语中流露着一种尊敬和一种自豪，“他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她说现在每天都要给邱老按摩脚，邱老的脚已经很麻木了，就是用木梳刮都没有知觉，那是长征时期留的“纪念”。

　　走到金沙江的时候我就没有鞋穿了，大冬天的就光着脚从冰上走过，脚底的皮都粘掉了，一路留下的都是血脚印。过雪山的时候，我们每人发了一块布，用来包脚，可是翻过山后，那布早就没了。人家都说能翻过夹金山的人都是沾上仙气的。过草地的时候，睡觉是和战友背靠背，结果有一天我一睁眼睛，发现脖子以下全在泥里了，我的战友也一样，只不过他还在睡，幸好不是泥潭，我们俩才能爬出来。但更糟糕的是，草地里就剩下我们两人了，因为我们俩都埋在泥里，所以，战友们出发的时候谁也没看到我俩，一直追了三十多里才追上队伍。

　　想起这事，老人好像很高兴，嘴里哼了几声，可是只两句，就发不出声音了。他本来是想唱歌的，歌词他只记住两句：“长征二万五，打仗三百六十五。”这是长征途中战士们唱的歌，是为了鼓舞士气的。老人又试了试，可是已经没有力气唱出来了。他说长征的时候经常唱歌的，唱歌的时候他就感到特别的轻松。过草地的时候，由于已经没有敌人的围追堵截，所以唱歌的时候更多。不需要谁起头，总会有歌声在草地上传来，然后大家就跟着唱，慢慢的整个草地全是歌声。歌声也给了他们前进的力量。

　　一边睡觉一边行军

　　长征的时候，大家都练会了一样功夫，就是一边睡觉一边行军。为了躲避敌人，都是晚上行军，不能点火把，不能说话，就在胳膊上绑个白手巾白布条什么的，好辨认敌我。大家基本都是一边走一边睡觉。过水田的时候，垄上的道很窄，不时就会有人没走稳掉到水田里，而且基本上一掉一堆，爬出来之后还是照睡不误。每天都是不停地走，太单调，后来部队就想了个办法，就是让大家识字。每个人身后都背个纸板什么的，上面一天写上一个字。后面的人就看着前面人背后的字走路，几百天下来字也没少认，应该算是我们国家最早的扫盲活动了吧。

　　老人现在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必须要看《新闻联播》，看报纸，用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他说国家是大家的，每个人都应该关心国家大事。但是小事上老人也很认真，岁数大了嗓子里总有痰，可是老人在外面的时候绝对不会随地吐痰，一定要找到能吐的地方再吐。而且如果看到谁摇路边小树的话，他马上就上前去制止。邱老确实是一位可爱的老红军，一个为党和国家奉献了一生的可爱的老人。

　　杜江　记者李振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