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盾：《地图》指引回家路

　　10月31日晚在保利剧院，第七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上演了当代中国作曲家谭盾的作品专场音乐会，其中《地图——寻回消失中的根籁》是作为谭盾最新的观念音乐作品而备受关注。谭盾以现代高科技多媒体与古典交响乐队相结合的手法，通过事先录制的影像与音乐会现场的对接，把远在湘西的苗寨姑娘龙仙娥的声像与现场交响乐队进行跨越时空的音乐对话，你呼我应，“听音寻路”，带观众进入奇妙的境界。

　　《地图》是什么

　　——采风实况和交响乐现场交流

　　“《地图》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扩张它的疆界。”

　　记者：你的音乐作品常常是观念先行，比如第四届北京国际音乐节上的《水乐》，而这次的《地图》似乎有更多更明确的观念，能不能向我们介绍一下你的《地图》？

　　谭盾：对！《地图》的确是一种观念艺术，作品的全名叫作《地图——寻找消失中的根籁》。它是一个从音乐采风再回到采风地的过程。我们把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集中在一起，组成一个采风纪录制作小组，边采风边把采风的过程实况录制成影像，然后用这个录制的影像在音乐会上与我创作的交响乐进行现场的对话交流，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现在是我的《地图》的下一个部分，在中国巡演——上海、成都、深圳、香港、北京，它应该被看作是最初《地图》的一个延伸——《地图》的地图，《地图》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扩张它的疆界。

　　《地图》表达什么

　　——用音乐找寻“回家之路”

　　“柴科夫斯基和贝多芬没能实现的梦想，竟然在我们这一代实现了。”

　　记者：你在《地图》中想要表达的是什么呢？

　　谭盾：我想要表达的是一种古老的传统——听音寻路。对于我来讲，这将是自己人生的心路历程。《地图》的中国、世界巡演，ＤＶＤ所提供的信息，将承载着使每一个人都能够在现代社会的迷惘中找到回家的路，一条从来也没有走过的路。《地图》在它诞生的一年多的时间里，全世界已经有四五十个交响乐团演奏过它了，这是一种视觉加听觉的地震，一种文化的地震。

　　记者：看上去，你的《地图》只是一个载体，整个行动更像是一个行为艺术。

　　谭盾：这将是世界上最大的一次音乐行为艺术。它的第一部分就是最初的采风，第二部分是把作品带回它的源头演出，第三部分是中国多座城市的巡演；第四部分是让世界上所有最重要的交响乐团都演奏它，第五部分是所有演出过《地图》的地图所产生的一种独特的全球效应。

　　记者：你的《地图》试图让人们以一种反向的方式寻路。为什么你要把采风来的创作再送回采风地？

　　谭盾：把采风得来的民间音乐送回给农民，这是世界上所有作曲家的梦想。柴科夫斯基的《慢板》脍炙人口，其实，就是他在乡间听一位油漆匠哼唱得来的。他一生都梦想着能够把这首《慢板》演奏给那位油漆匠听，但是他再也没能找到那位油漆匠。贝多芬的《欢乐颂》，也是学自一首奥地利民歌，但是他也没有机会去实现他“回乡之路”的梦想。而这竟然在我们这一代实现了！这是千万年来的一次行动！——回家。

　　《地图》代表什么

　　——每一个地方都有不同的歌声，这是声音的地图

　　“‘回家之路’的‘家’是音乐的‘家’，是文化的‘家’。”

　　记者：我们回到更早的问题上来，为什么要用地图这个观念？

　　谭盾：我曾经去过澳洲，那里的澳洲土著、新西兰的毛利人，他们都有与我们瑶族相似的习俗——听音寻路。用唱歌来买路、找方位的习俗是所有古老民族都曾经有过的，那是在地图出现以前千万年前就应该存在的了。每一个地方都会有不同的歌声，你只要听到这种歌就会知道到了那里，这就是声音的地图。对于我来讲，越是现代社会就越是要返璞归真，用原始的方式，去体验生命的价值。我们是自己跋涉，1999年和2001年两次到湘西采风，自己拍摄ＤＶ，去寻找。现在我可以闭上眼睛听音辨认湘西的每一个角落。听着那些声音，我可以找到我的回家之路。这本身又是一种现象，一次心路历程。“回家之路”的“家”并不是我谭盾个人的家，那是音乐的“家”，是文化的“家”。我们人的根在哪里？现代人生活在高科技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语言、声音、目光、身体的接触越来越少了，也由此而变得越来越可贵了。因此，我所要做的就是把这种纪录持续下去。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会随着时间而逝去，但是我们拍摄的影像和我创作的曲谱却会长久存世，千百年后，人们仍然可以用我创作的曲谱演奏《地图》，在音乐中，通过我们拍摄的影像画面与我们这个时代的湘西民歌手用音乐交流对话。你想想看，这将是一张什么样的《地图》！这将是一次什么样的“回家之路”！

　　《地图》实现什么

　　——“在全世界一万个乐团演出”

　　“我的东西就是要挑战社会，拯救古典音乐！”

　　记者：你的观念总是与众不同，你的作品总是给社会很大的冲击，并成为一时间的热门话题。有人说，谭盾是在作秀，音乐并不重要；也有人更激烈，认为谭盾在用观念玩弄观众，就像是“皇帝的新衣”，抛去那些迷人眼目的复杂过程，其实什么都没有。总之，你的作品总是遭人“诋毁”。

　　谭盾：我的音乐充满了个人的情感，是非常精神化的个人化的创作。我的东西就是要挑战社会，拯救古典音乐！你想想，当我们看着经典的古代音乐正在逐渐消亡，而另外一边，却有一万个乐团在演奏《地图》，而且在500年、1000年后人们还可以看到我们是什么样子，那是一件多有意义的事情！去年11月7日，《地图》在湘西凤凰城外上演，3万山区的农民在现场听了他们一生中的第一个音乐会，那场面非常动人。而几天前，在成都上演《地图》时，我又看到很多的年轻人深受音乐的感动，这就是社会效益，《地图》已经不仅仅是听音乐会那么简单了。这也更加鼓励了我的信念。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对于有创造力的、发明的举动，总是要说风凉话。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我总是随身带着一本鲁迅先生的《阿Ｑ正传》，来提醒自己。

　　记者：《地图》在最初并不是为中国创作的。

　　谭盾：对！它最初是应波士顿交响乐团的委约（委托并签约）而创作的。在两年的时间里，已经有波士顿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纽约爱乐乐团、伦敦ＢＢＣ交响乐团、法国国家交响乐团、日本ＮＨＫ交响乐团这些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相继演出过了，并且都把《地图》列为他们乐团的保留曲目。目前，几乎所有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都在向我预订这部作品的演出，我的理想是，在全世界一万个乐团演出我的《地图》，这将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纪录。

　　本版撰文 晨报记者 李澄

　　本版摄影 晨报记者 邹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