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杀贼调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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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04日08:48 成都日报 | ||||||||
四川新闻网-成都日报讯 记者从青羊区法院得到消息, 8位民工中的李刚住在崇州市金鸡乡彭庙村5组,36岁,初中文化。法院方面善意地提醒我们:开庭的时候也有记者想采访,但是民工们都不愿接受。所有担忧都是多余的。李刚的弟媳在得知我们的身份后惊慌了2秒钟,随即镇定下来:“大哥(指李刚)是好人,我带你们找他。”结果我们就在李刚家对面的茶铺里找到了他——
1980年出生的张建是8位民工中最年轻的一个。也许正是年轻气盛的原因,在父母眼中一向听话、勤快、孝顺、不惹事的他这次成了主犯———不仅自己动了手,还指使其他民工殴打小偷。张建的父母把他的行为归因于“没脑筋、一时冲动”,而这次冲动迅速波及全家,颠覆了一家人本来平静的生活。记者到彭州市隆丰镇九九村采访张建的父母时,张建的父亲张兴明还在田里劳作,母亲阳运茹却外出卖鹅蛋去了。屋内陈设让人不忍卒睹:一桌、一床、六凳、两个烂沙发、一台破旧的电视机。院坝里鸡鸭猪狗的叫声为空荡荡的家添了一丝生气,不过猪是贷款买的,老鸡的右腿却已经跛了。张兴明是一位再老实不过的农民。张老汉说张建出事后回来住过一阵,现在又出去打工了。因为经济拮据,张建能挣一分钱就算是为家里出了一分力;至于在什么地方打工,张老汉却也说不上,只知道是在“成都神仙树”。老汉说以前还要抽点叶子烟,现在困难了,这几乎是惟一的爱好也被生生地戒掉。就在老汉反复计算家里因为张建出事花了多少钱时,卖鹅蛋的阳运茹回来了。阳大姐说,张建一出事,家里就慌了,找了亲友拼凑了2万多块钱,赔偿、找律师、来回成都的车费……哗啦啦就花完了。说起四处求人时的低声下气、想到借钱的利息都是家里的沉重负担,阳运茹几次差点落泪。在父母眼中,身为独子的张建还是有本事的,因为他找到了一个女朋友,不过我们却从李刚那里得知:张建出事后女朋友也吹了。尽管李刚对法律的了解还相当模糊,但自己亲历的“那次意外”,李刚的记忆却是刻骨铭心。“那天我们都在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守门的大爷喊抓贼,我立马爬起来,其他好多工人也起床了。”李刚干咳两声说道,“我盘算了一下,想到那贼肯定要翻围墙逃跑,就来到工地外的围墙边准备拦截他。”守了10来分钟,听工地里面喊话说贼娃子抓到了,关在办公室里。“不晓得为啥子,我还没进门就觉得非常气愤。因此进门后没有多想,就顺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根电灯线在他腿上抽了两下。我想小偷长得很高大,挨两下应该不会遭不住。后来我又用冷水、酒、盐撒在了他的伤口上。最后我们把他衣服脱了,绑在工地大门上,准备天亮了再报告派出所,然后大家又去睡觉了。”在面对记者的采访时,张建的父亲张兴明仍然不能理解儿子为何被判刑车的重本却了。但刻记者忍不住问:“那样做是不是太不人道了?”李刚连连搓手,说:“以前我当铁匠时身上有伤口就用盐抹一下,那是乡下的土办法他们说给他伤口抹些盐消毒……那人被腌得边跳边嚎。这也许是不人道……”其实李刚对“那贼”的印象并不深刻,他只记得“那贼”又高又壮,长相什么的却记不清了。“我敢说我们8个人没一个想把他打死,只是想打他一顿出气,所以我根本没注意他的情况。运气太不好了。”村民眼中的耿直汉子王留根、张建、江斌、李刚……在村民们眼里,这8位民工都不是冷血无情之辈,他们在很多方面或者比城里人更有人情味。出事后李刚在看守所里呆了8个月零天,随后又是审判。那大半年的日子对李刚来说不好过;然而让他感动的是,当他9月17日从成都回到村上时,整个村子的人都来接他。“我姓李的没得其他好处,就是热心,乐于助人。”李刚激动得满脸通红,“我敢说,村上的人只要晓得我,绝不会说我坏话。遇到马路上车子撞人,我(喊医生)跑得风快;出了车祸,我还主动维持秩序,一直到晚上12点;有一次两母子路过这里,说没得钱吃饭,我把他们请到家头吃住……我做那么多又得不到啥子,所以村里人、特别是老人对我都很好。”在青羊区法院主持调解的过程中,8位民工对被害人的家属赔偿了4.5万元。这笔赔偿并不是平均分摊的:主犯王留根、张建分别赔偿 1.3万,李刚赔偿1万,杨文楷赔偿千,另外4人总共赔偿了5千。“这样是我们内部协商的结果。”李刚平静地说,“那几个打工的,几百块钱一个月,这回钱没有挣到,反而要倒赔,家头又穷。你如何能跟他们计较?我的条件要好些,能多出些就多出些吧。”李刚还告诉我们老家在资阳市的江斌非常穷,庭审那天连一分钱都没有法院的审判长在审判结束后还给了他20元钱李刚是村民眼里的好人坐车。这事让几个民工都非常感动,也增加了他们对“城里人”的好感。问题是,村民眼中的热心人、耿直汉子,为什么在对待一个已无还手之力的小偷时竟如此辣手?“该整还是要整”?其实李刚本人也不能就这个问题给出准确答案,他惟一的解释是“运气太差霉”。在李刚看来,抓到小偷先痛打一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定律。尽管在看守所学习了法律知识,李刚现在知道“贼娃子也是人,不要说打死他,就是打他也不对,要讲人权”的道理,但他心里显然并没有真正认同这一说法。审判结束后返乡的李刚比以前消沉了许多。以前他不愿呆在家,如今在家的时候多了,少有外出走动;事情已经了结,可他还没有找工作的打算。李刚说,凭他和以前公司老板的关系,回公司没有问题,就算不回公司重操打铁的旧业也决不困难,不过他现在“心头累,想歇一下”。李刚出事后老母亲和妻子一再告诫“以后不要管人家的事”,原因是李刚正在缓刑期间,一旦再有什么过激行动只怕后果不妙。李刚向我们表达了“只要贼娃子不偷到我家来,别人出事我绝对不管”的决心那如果小偷光顾到自己家怎么办?李刚坚决地说:“抓到就报案,动手就犯法。”不过在略为沉吟之后他又补充道:“当然,该整还是要整。”李刚告诉记者,当村里一些老人得知他被判刑之后非常惊讶,不少人都问:“打死个贼娃子都犯法吗?”在确信李刚被判刑之后老人们唏嘘不已。李刚本人也承认,他虽然念完了初中,但是对法律并不清楚。“从来没人给我们讲过这些。”张建的父亲张兴明也说,如果张建这次不是在成都而是在九九村打死了小偷,“说不定就没事了”。尾声张兴明最后留我们在他家吃晌午,被谢绝后他有些失望,坚持要把我们送出家门。老汉站起身时我注意到他愁苦的面容后是一张写着“子孝孙贤世泽长祖功宗德流芳远”的大红纸,旁边还摆放着一只盛满香灰的海碗大风灌进屋内,香灰飞散,说不出的凄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