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邮路三十年

　　过冰冷的雪水,走过狭窄的山路,翻过海拔5004米、被称为生命禁区的波斯大卡山,冒着随时葬身山崖河谷的危险———

　　11月初,甘孜高原。清晨,一缕阳光透过山谷,照在甘孜州雅江县格西卡邮电所的房顶上。和往常一样,乡村邮递员仁真和扎西很早就起来了,整理好带下乡去的邮件,又踏上了行程133公里、需往返6天的邮路。

　　仁真今年50岁,藏族,乡村邮递员这一行,一干就是30年。长年累月都在大山里奔波,除了雅江县城外,他没有去过别的城镇。扎西,全名叫单珍扎西,也是30年工龄的老邮递员。雅江县有70多个乡村,由于山高路远,这些年一直没能通上电话,和山外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仁真和扎西送信走的这条邮路。

　　第一天

　　这一次要带下乡的邮件不多,除了十几封平信外,还有几份报纸。从格西卡　邮电所出来,两人便幸运地搭上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坐在拖拉机上的扎西一直提心吊胆,因为在这段路上,他曾出过两次车祸,都差点收了他的命。

　　1988年8月,一个炎热的下午,扎西搭乘了一辆拖拉机往山里赶。行驶当中,刹车杆突然断裂,驾驶员猛地一打方向盘,拖拉机飞快地冲下悬崖。慌乱中,扎西被抛出车外……“当时20个人只活了6个人,自己算是捡了一条命。”扎西说。

　　扎西始终认为,送邮件虽然辛苦,但这是替大家做事,“靠老天保佑,总是有惊无险。”河岸边插的经幡是藏族人祭奠亡灵的,每一次送邮件经过这里的时候,他都要坐下来歇一歇,抽上一根烟。

　　山路崎岖不平。拖拉机走了10来公里,中午时分,两人下了车,在河口分了手,扎西去40公里以外的孜河乡,仁真则要翻越海拔5004米,被称为生命禁区的波斯大卡山。

　　多年在山间跋涉,看云识天气成了仁真的拿手活儿。仁真说,在山里赶路有一个原则,赶早不赶晚;若是耽误得太久,谁也说不准会遇到什么事儿。为了赶时间,一块面饼、一碗山间泉水就权当午餐。

　　傍晚时分,仁真到了当地藏民的小木屋。多年的老熟人,主人麻朗措熬好酥油茶,盛情邀仁真喝一杯。靠着火塘,仁真的身子渐渐暖活了。

　　当晚,扎西却只有在野外将就一宿。“我经常在这儿过夜。到了就坐一会,找个有水有柴火的地方,烧个茶,弄点馍馍吃,完了早点休息,第二天起来接着赶路。”扎西一边忙着升火堆,一边回答我们的问题。“今天还不算苦,苦的还在后头,翻雪山,比这个苦到哪里去了。”

　　冬天走这条邮路,翻越波斯大卡山是最艰苦的事情。冬天的波斯大卡山上铺着厚厚的积雪,就算当地猎人也不敢轻易翻越。1994年冬天,在翻越波斯大卡山时,扎西趟着齐腰身的积雪,不慎扭伤了脚,结果只得慢慢爬回山下。在山下,当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时,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如果不是自己咬着牙挺了过来,几乎就把命送在那里了。”虽然逃过一劫,他却从此落下了雪盲症,如今常常旧病复发,稍遇强光,眼睛就疼得厉害,眼泪直溜溜往下掉。

　　冬天的波斯大卡山对邮人来说,每翻越一次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的搏斗和磨难。听到这些,我们心里十分不解,既然这里的路那么难走,为什么还要去呢?

　　“为啥?为当地的农民嘛,他们的信啊、报纸、电视也看不到嘛,只能靠我们给他们送一点!当有一天你真正理解了乡村邮递员的工作涵义,你就会明白这条邮路为什么要一直走下去。”

　　第二天

　　晨曦微露,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眼前这座山的藏文名字叫“拉日”,就是“神山”的意思。此刻,仁真正走在神山脚下的铁索上。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神山显得无比雄伟。他说:“每次送邮件经过这里,心情都特别开朗。”翻过拉日山,波斯大卡山就在眼前。也许是秋天的缘故,翻山相对要容易些。但即使这样,仁真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此刻,扎西则行走在狭窄的山路上。他一路扶着岩壁,一步步向前挪移。稍有不慎,就可能滑下山谷,落入湍急的河水中。

　　下午,扎西终于到了孜河乡。孜河乡乡长带着村民早早在村口守候,老远就打起了招呼:“辛苦了,辛苦了!跋山涉水来到这里,真不容易。快来坐坐,喝口水歇歇。”乡长对记者说,30年来,由于孜河乡路途远,交通不便,信息不灵,特别是党的政策这方面的事,群众平时听不到,多亏了扎西他们。“老百姓的信件没有掉过,内地带来的东西也交代得清清楚楚。”

　　第三天后

　　村民告诉记者,作为一个称职的乡村邮递员,仁真和扎西的确要付出很大的心血。刚刚融化的雪水冰凉刺骨,他们却毫无顾忌,挽起裤脚就往河里跳,冻得人瑟瑟发抖。摔跟头更是家常便饭,爬起来,继续往前走。辛苦是辛苦,可当他们把邮件送到村民手中时,村民感激的神情和热情的款待,足以让他们忘却了一身的疲劳。

　　但是,随着年纪一天天增长,仁真和扎西都落下了职业病。可如今,县里还没有年轻人愿意接他们的班。

　　6天以后,仁真和扎西又回到了格西卡邮电所,在这里稍事休息之后,他们将踏上新的征程。扎西说:“只要这条邮路存在一天,我们还得走下去。”

　　本报记者沈佳李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