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人山冷杉生死劫

　　本报记者 李素莉/文 通讯员 张连飞/图

　　河南省唯一保存完整的石人山秦岭冷杉自然群落近两年大面积死亡，如不及时救治，这种国际上被认为是活化石的珍贵树种将很有可能和石人山说再见了。秦岭冷杉大面积死亡的背后向人们昭示了什么呢？秦岭冷杉大面积死亡

　　不久前，记者接到报料，称平顶山石人山景区一片珍贵的冷杉林中的秦岭冷杉大面积死亡，令人惋惜。

　　11月8日，记者乘车赶到石人山景区采访。下了索道后，记者沿石阶步行上山。随行的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工作人员讲，秦岭冷杉不怕冷，海拔1500米以下见不到它的影子。

　　记者爬到海拔1700米左右的地方，该工作人员指着一棵树对记者说：“看，这就是冷杉。”记者看到一棵冷杉，树干笔直地刺向蓝天，树叶掉得一片不剩，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而旁边一棵松树则枝叶繁茂。记者靠近观察，冷杉的树皮已发干，树干上有好多像针眼那么大的虫眼，又圆又深，密密麻麻。

　　据随行的工作人员讲，这棵秦岭冷杉已经死了。它和松树一样，是常绿乔木，枝叶繁茂，常年翠绿，冬天也不落叶。如果把树皮揭开，就会发现黄褐色的虫子，这种虫为蛀干性害虫，叫小蠹虫，主要危害生理衰弱和濒死的林木。治理难度大，防治成本高。

　　再往上走，来到了海拔1800米左右的地方，记者看到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此处是河南省唯一保存完整的冷杉自然群落”，在这块石碑的周围的确发现了许多秦岭冷杉，随行的工作人员转圈点了一点，告诉记者一共14棵，全部死了。

　　记者欲找到一棵还活着的秦岭冷杉，遂继续往山上爬，直到海拔1900米左右，才发现一棵。这棵冷杉高大挺拔，叶子墨绿，据说是石人山上最具英雄气概的树种，观赏价值不次于身旁枝叶繁茂的华山松。还发现了两棵秦岭冷杉，一棵的枝叶泛绿，一棵却掉得精光，据工作人员讲，这两棵树很可能也感染了虫害。

　　据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的魏国仁介绍，秦岭冷杉是我国特有的树种，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分布在海拔1700米以上的山坡，总共有281棵。2000年他们开始发现有个别秦岭冷杉死亡，同时也发现了是小蠹虫为害，最近两年，秦岭冷杉开始大面积死亡，目前发现已死亡和染病的达233棵。

　　“如果不赶紧采取措施根治，秦岭冷杉在石人山有灭绝的危险。”魏国仁说。

　　人类活动是主因

　　秦岭冷杉为何突然遭遇虫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这种珍贵的树遭遇灭顶之灾呢？

　　“一个是气候原因，2000年连续146天干旱，另外是气温升高了。原来10月份一下雨山上就结冰，现在向后推迟了一个月左右。”魏国仁说。

　　“一个原因是全球气候普遍变暖，另外一个原因，由于近年来石人山游人增多，人们活动频繁，形成温室效应，局部气温有变高的趋势，而且，络绎不绝的游人惊飞了虫子的天敌——鸟儿，给虫子的生长和繁殖提供了温床。秦岭冷杉属耐寒植物，在多种因素作用下，原来的生态系统发生变化，冷杉免疫力减弱，生长趋缓，易遭到小蠹虫袭击。”河南农大植物科学系主任、教授叶永忠说。

　　记者在山路上碰见了一位抬轿子的山民，这位姓张的山民说：“这几年气温明显比过去高好几度，过去玉皇顶上看不到蚊子，这两年也有了。”

　　今年石人山旅游人气很旺。十一黄金周期间,河南省纳入省级预报范围的52个景区的门票总收入座次排定,云台山景区以1361.51万元位居榜首，少林寺景区以382.3万元排在第九名，石人山景区排在第四名。

　　对于旅游开发造成气温升高的说法，石人山景区管理处副处长雷三强另有看法，他认为，旅游开发对植被没一点影响不可能，但不能说开发旅游就使气温升高，毕竟全球气温变暖是大趋势。他们一直很重视保护生态环境，去年年底，他们组织干部职工100多人将景区内70余家个体商户全部清理下山，自筹资金数百万元，在景区内铺设了全长2000多米的排污管道，并建设了污水净化处理设施。

　　记者提出疑问，既然这里是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根据1994年12月1日起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像秦岭冷杉这样珍贵的树种应当列为核心区进行特别保护。

　　魏国仁说，从白牛城往上到玉皇顶都属于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的核心区，冷杉林正处于核心区内。

　　《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第二十七条规定，禁止任何人进入自然保护区的核心区。因科学研究的需要，必须进入核心区从事科学研究观测、调查活动的，应当事先向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提交申请和活动计划，并经省级以上人民政府有关自然保护区行政主管部门批准；其中，进入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的，必须经国务院有关自然保护区行政主管部门批准。另外，第二十八条还规定，禁止在自然保护区的缓冲区开展旅游和生产经营活动。

　　在石人山，记者发现，从白牛城上到玉皇顶是一条旅游线路，沿途专门修有石阶，冷杉林也是其中一处重要的景区。

　　当记者问及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的同志为何不对此行为制止时，其工作人员一脸无奈。事后据记者了解，当地政府为了加大旅游开发的力度，专门成立了石人山景区管理处，为副县级，而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是副科级。副科级如何监督副县级呢？

　　自然保护区的尴尬

　　记者注意到，早在2000年，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就发现小蠹虫危害秦岭冷杉的情况，并向上级提交了《关于石人山自然保护区小蠹虫危害情况的紧急报告》。

　　该报告中显示受害面积约500亩，受害树种为冷杉和华山松，虫株率80％，致死率10％。虫口密度严重的达每株400头。

　　在该报告中，记者看到了以下防治措施，伐除被害木，集中烧毁；设置饵木，引诱成虫产卵，然后处理；药剂喷洒新侵害木；制毒签塞入侵入孔，杀死成虫。

　　显然，当时的虫害已很严重，但尚未造成冷杉大面积死亡，如及时采取措施救治，也许就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大面积死亡的惨状了。

　　在采访中，记者还发现，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只有员工15人，人手紧张，没有设立气象观测站和生态定位站。而《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植物保护条例》第十二条规定，野生植物行政主管部门及其他有关部门应当监视、监测环境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生长和地方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生长的影响，并采取措施，维护和改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和地方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的生长环境。

　　国有鲁山林场负责人陈海潮向记者介绍了他们面临的尴尬局面，国有鲁山林场和伏牛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石人山管理局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现有职工246人，一年的工资就是150多万元，原来靠砍伐林木，日子还比较好过，禁伐以后，国家拨款很少，主要靠多种经营，石人山景区管理处每年给他们20万元，也是杯水车薪，连工资都发不下来，实在没有余力去搞病虫害防治。“要想治理小蠹虫，不管用药物治理还是砍伐后熏蒸，都需要资金。我们初步估算，需要12万元资金，但鲁山县财政比较紧张，这笔钱一直没到位。”鲁山是全国重点扶持的贫困县，捉襟见肘的地方财政无力支持保护区事业，绝大多数保护区管理者不得不把精力花在“跑钱”、创收、养队伍方面，而不是执行保护区职能。2003年3月，许智宏、李文化等22位院士，向中央政府提出“将保护区经费纳入国家预算计划，保障保护区建设与运行的基本费用”的建议。22位院士在建议书中表示，满足近200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基本经费需求，每年只需10多亿元(包括基建和运转费)，同治理破坏后的生态环境相比，该投入是微不足道的，但它所产生的生态效益却是无法用金钱来估量的。救救秦岭冷杉由于秦岭冷杉是第四纪冰川时期留下来的物种，所以在国际上被认为是活着的化石。石人山景区以95％的森林覆盖率而自豪，以河南省唯一保存完整的冷杉自然群落而自豪，殊不知，其保存的是树身密布虫窝虽死而屹立不倒的含泪的秦岭冷杉。据叶永忠教授讲，秦岭冷杉在河南除鲁山分布较集中外，其余在洛阳嵩县和三门峡的灵宝还有少量树种。它的种子在自然条件下很难发芽，自然分布的数量越来越少。它的苗期生长缓慢，而且缺少幼株，一旦死亡，很难再成活新树。“它们已经生存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在我们手里如果全部死亡了，以后石人山将永远缺少这种珍贵的树种。我们要做的不仅是要努力救治秦岭冷杉，还应当探讨如何努力拯救濒危物种，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持生态系统良性循环的方法。”叶永忠教授说。记者从石人山山上山下接连不断的宾馆餐厅以及其周围又相继开发的画眉鸟等景区中，感受到了当地人对旅游的开发热情，但是，从已经枯死却仍然以枯枝刺向苍天的含泪的秦岭冷杉身上，看到了当地人自然保护意识的冷漠。鲁山县境内旅游资源丰富，开发潜力巨大，想靠旅游开发摆脱贫困，这个想法是对的。但是，必须注意的是，如何在旅游开发中避免对环境的损害？据媒体报道，在2004年龙门石窟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当地政府主管部门的领导大谈旅游开发而极少谈及保护；龙门石窟管理局在编人员400多人中从事文物保护的仅有6人；龙门石窟一年的旅游门票收入达到5000万元，但用于文物保护的资金不足10万元……这些事实说明：在目前中国的世界文化遗产及国家保护野生动植物，在承受着风化、水蚀等自然危害困扰的同时，还遭受到另一种人为破坏力量的侵蚀，这种力量来自于当地政府“开发大于保护”的政策思路。开发与保护孰轻孰重？也许人们会有争论，但说到保护自然，保护森林，给各种动植物留出属于它们领地的同时也给人类自己提供一个赖以生存的空间，相信绝大多数的人都会达成共识。在夜幕中记者告别了石人山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秦岭冷杉，返回郑州。记者不知道，下次再来石人山时还能不能看到这种最具英雄气概的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