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报道:真记者历数假记者公害 探访假记总部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孙春龙/太原报道

　　近年来，假记者急剧增多，行骗手法多种多样，甚至出现了暴力手段和公权力介入以及组织化的倾向

　　有的非法刊物举行首发式时，甚至连一些不明真相的省、厅级领导都到会祝贺

　　防火、防盗、防记者，一些民众口中流行着这么一句话。

　　近一两年来，假记者急剧增多，行骗手法多种多样，甚至出现了暴力手段和公权力介入以及组织化的倾向，对党和政府的威信构成严重威胁。山西省新闻出版局扫黄办主任马爱民对前来采访的《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

　　仅在2004年，山西省新闻出版局就打掉了非法记者站21个，查处假记者8名。因为各种原因，我们查处的只是极个别的，在山西，最少有100多名假记者在活动。马爱民说。

　　这些假记者，能量大过一般骗子，危害性有时超过暴力犯罪，连不少腐败分子也对他们深感惮畏。他们一次采访的敲诈金额从上千元至数万元不等，更可怕的是，部分政府执法人员也受其威逼，成为他们的帮凶，而一些地方新闻出版主管部门竟在一定程度上难以对其实施有效处置。

　　在中国，新闻工作是党的神圣事业，是意识形态的极重要组成，也是中国管理最为严格的领域之一。而如今，它为何竟被一些不法之徒钻了空子呢?这已不再是仅用职业自律就能回答清楚的问题。

　　黑社会什么都干

　　以敲诈闻名的北京《警视专刊》山西记者站被取缔时，有关部门惊讶地发现，这个新闻单位的组织结构竞类似黑社会，设有债务清欠部、打假维权部、制作室、策划部等部门，另外还有护卫队，队员的工作服就是仿警服。

　　就在执法人员查处该机构时，来了一个人，说是从江苏徐州来，请这个记者站帮助讨债。据这位人士讲，别人欠了他5万元钱，他给(《警视专刊》山西记者站交了1500元钱，记者站说是能给他要回欠款。

　　调查表明，《警视专刊》山西记者站的人员多次替人讨债，有时甚至诉诸武力。这些假记者竟在北京总部受过擒拿、格斗等训练。

　　《瞭望东方周刊》获得的举报材料称，在山西，《警视专刊》的一些假记者还以护送超载的运煤车过检查站为生，郭某在五寨县三岔专门以送车过交警点为生，遇到执法人员检查，就以曝光相要挟。送一车煤到省界，一般收取数百元到上千元。一位知情人士介绍说。

　　知情人士还透露，有的假记者还和执法者串通一气，收钱后私分。

　　《瞭望东方周刊》调查还发现，《警视专刊》在各地的记者站谋利方式花样繁多。宁波市某汽车装饰公司在交了几千元钱的保护费后，被授予《警视专刊》法制宣传联谊单位称号。

　　长春市城市出租汽车管理办公室在对黑车的集中打击中，竟然发现一辆无证营运车辆前挡风玻璃下放着《警视专刊》采访的牌子。据稽查队人员介绍，这是为了想方设法躲避执法部门检查。

　　敲诈对象包括私营企业和政府机构

　　7月30日，山西省宁武县公安局以涉嫌敲诈勒索罪将白玉忠刑事拘留，白玉忠是忻府区矿产资源局的一名职工。警方此前接到群众举报，白玉忠在一个多月里，以记者名义，以曝光为由，先后在多个乡镇的私营煤矿索要钱物，涉案8起，总金额l万多元。

　　宁武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一位负责人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电话采访时说：被带到公安局以后，白玉忠暴跳如雷、态度蛮横，一会儿说给这个书记打电话，一会儿又说给那个县长打电话。

　　一位不愿具名的私营企业主向《瞭望东方周刊》反映，有一名自称记者的人拿着摄像机在他的企业拍了半天，说企业问题严重，要曝光，他便塞给这位记者两条烟、2000元钱，记者从车里扔出来，并说你当打发要饭的呢。当天下午，又来了一名记者，称可以摆平此事，向这位企业主开价2万元。

　　马爱民说，个别政府机构和工作人员也落人了假记者的敲诈陷阱。

　　今年5月6日晚，山西交通部门执法人员杜某在检查超载货车时，司机将100元硬塞进杜某口袋，随后从车上下来两人，拿着摄像机，自称是中国新闻出版社《法制新闻》山西工作室记者，称杜某收了黑钱，留下联系方式让杜某第二天到办公室单独谈谈。

　　第二天，杜某和山西省交通厅的领导找到该工作室主任谷黄敏，谷黄敏收下了2000元钱，答应帮助妥善处理此事，并说昨天的两个记者都抽烟，要小杜他们买两条好烟给那两个人意思一下。

　　5月10日，谷黄敏等3人因涉嫌敲诈勒索被刑事拘留。

　　公权力介入非法行为

　　现在更为严重的不是假记者泛滥的问题，有的假记者就是能把稿子在权威媒体上发表出来，这后面有真记者在帮忙。马爱民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山西省新闻出版局正在查处一起假记者和某党报的真记者联手敲诈网吧的事件，假记者先到网吧查看情况，如有违规经营，就向网吧负责人索要钱财，如不给就让真记者发稿子。

　　《瞭望东方周刊》获得的一份举报材料称，《警视专刊》山西记者站负责人武某多次以曝光相要挟敲诈别人，忻州市交警队康某因给当事人出具了不合格的票据，被武某敲诈5万元成立了《警视专刊》忻州记者站。但在电话里，康某向《嘹望东方周刊》否认被敲诈一说，称事情很复杂。

　　一位知情人士向《瞭望东方周刊》透露，康某虽然被敲诈了5万元钱，但他后来也因这个记者站挣了不少钱。

　　调查发现，《警视专刊》的记者不少是基层执法者，知情人士称，这些人都是因执法时有违法行为被敲诈买了记者证，他们又利用记者证和自己手中的权力谋取私利。公权力开始介入假记者的非法行为。

　　拉拢地方领导加入编委会

　　在对假记者的调查中，《瞭望东方周刊》处处能发现不正常的权力异味。

　　我们查处的案件有一个特点，就是这些新闻机构大多冠名中国，如《中国法制新闻》、《中国经济论坛》、《创业中国》等，而且它们的国内总部往往设在北京，主办、协办单位大都和法沾边，如《中国法制新闻》的主办单位之一是中国政法大学法制新闻中心，《法制新闻》(B)刊的协办单位为中国老年法律协会和中国廉政监督网。山西省新闻出版局扫黄办主任马爱民介绍说。

　　在调查中，《瞭望东方周刊》发现，这些期刊的选址非常讲究。如《中国法制新闻》山西记者站设在省委综合楼，((法制新闻》(B)刊在山西省检察院培训中心，《中国警视专刊》国内协办地址在司法部老大楼。

　　经了解，这些期刊的办公地点大多是租赁，和所在的政府机构没有关系。但这种现象本身却值得深思。

　　为了迷惑读者，这些期刊还利用各种方式和政府领导套近乎。除封面使用国家领导人的照片外，首篇文章往往采用当地政府官员的讲话。

　　他们还采取欺骗手段，拉拢地方领导和知名人士加入其编委会。马爱民说。

　　如《中国经济论坛》在山西非法出版的《诚信山西》杂志，其编委会名单里，就出现了当地省、厅级领导的名字。在《法制新闻》创刊号的祝贺单位里，竟然有山西省政法委、公安厅、检察院、司法厅等数十个政府部门。

　　有的非法刊物举行首发式时，甚至连一些不明真相的省、厅级领导都到会祝贺。马爱民说。

　　浙江省苍南县卫生局局长黄贤藏告诉《瞭望东方周刊》，一本名为《视点与调查》的杂志曾刊登一篇侵犯他名誉权的稿子，他去找对方，但对方告诉他，他们的后台很大，司法部某退休领导以及某高层的外甥女都在他们公司工作，很容易把他搞定。

　　记者站遍地开花

　　中国的新闻媒体是党和政府的耳目喉舌，在正常情况下，在中国要成为一名记者，条件非常严格，中央级媒体甚至要进行政审。设记者站更是有严格规定。

　　然而，如今，卖站名、社名及各种证件，已成为一些非法期刊和假记者敛财的主要途径之一。马爱民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据了解，山西省新闻出版局查获的非法杂志社、记者站，大都向北京或香港的总部交纳了5万元人民币，用来购买站名、社名，除此之外，每年还要上交数目不等的管理费。

　　总部对设站或建社没有任何资质和布局要求，只要交钱就行，就给刻公章和匾牌。

　　仅中国新闻出版社《法制新闻》杂志社在太原的工作站，我们就查获了4家。马爱民说。

　　马爱民称，省一级工作站从总部买回站名、社名后，如法炮制，再向地市一级出售，价码仍是5万元。《法制新闻》(B)刊在短短4个月内就在山西9个市卖出分站。非法记者站或工作站设立后，便开始招募人员，每人只要交3000元一5000元，就可获发记者证，有的还发调查证或调研证。

　　《瞭望东方周刊》曾以应聘者的身份致电非法刊物《百姓与法制》常务副社长张某，希望在陕西建一个工作站。张某称，陕西已有一个工作站，如果要再建也可以，交5万元到7万元的风险抵押金，如果要办记者证，交3050元的抵押金。

　　有的非法刊物在卖证时甚至采用要挟手段。

　　10月中旬，山西省五台县石咀煤检站接到《红旗要参》记者的电话，说要到煤检站采访。记者次日一进煤检站就要求高规格招待。煤检站工作人员送上价值1000多元的香烟，哪知记者大怒，声称煤检站问题严重，要想解决事情，得出10．5万元派人当《红旗要参》的调研员，煤检站工作人员觉得事情蹊跷，及时向当地派出所报案。

　　向现代组织模式发展

　　7月16日，太原市新闻出版局查处《创业中国》山西工作站，收缴电脑、摄像机、电话等物品，暂扣一部采访用车。现在的假记者什么设备都有，比真记者装备还精良。该局扫黄办主任李渝泉说。

　　近一两年来假记者出现了组织化和网络化的动向，高层应加以重视。马爱民说。据介绍，从2003年年底尤其是今年年初开始，山西省一下冒出lO多个杂志社、编辑部、工作站以及100多个所谓的记者，此类组织蔓延极为迅速。

　　马爱民称，这些非法期刊都有明确的办刊宗旨，如法行天下，唯法独尊、从舆论上维护人民的法律权益、弘扬正义，讴歌光明，斥恶崇善，激浊扬清等。另外，有较为严格的内部制度，如请示报告制度、奖励制度、工作人员须知等。

　　让我们感到吃惊的是，这些假记者大都经过专门的业务培训。马爱民说，有的培训要搞一个多星期，内容除了新闻采访的专业知识外，还包括有关法律法规、容易发现问题的部位以及采访技巧等。

　　我们一般会根据采访对象的能力决定索要钱财的多少。在培训时，总部都会给我们讲这些。讲的内容还包括怎样对付主管部门的检查。一名上当做了假记者的人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现在的假记者一改以前单个人偷偷摸摸行动的方式，而是联合起来，甚至组织策划一些公益活动，为非法刊物制造影响，欺骗的广度和深度都极大。马爱民说，在山西的假记者曾策划组织了百名记者环保万里行、老干部保护环境联谊会等。

　　我们在一次例行检查中，还发现了一个中国法制社会调查采访万里行的牌匾。李渝泉说。

　　据了解，自从中央媒体组织中国质量万里行活动后，全国便也冒出了一些万里行，打善舆论监督的旗号，到处敲诈勒索。

　　以境外攻境内

　　利用全球化，纷纷在境外注册，然后在内地活动以逃避监管，是非法出版物的通行手段。

　　已被查处的《法制新闻》所属的中国新闻出版社，便系境外出版社。

　　涉嫌多起敲诈活动的《警视专刊》是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与《中国社会报》合办的。而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所属的中国法制文化传媒出版集团为香港注册公司。在《警视专刊》被查处后，该集团又出版了《中国警视专刊》，使用的是香港刊号。

　　6月21日，太原市新闻出版局将《百姓与法制》山西通联部取缔，发现该杂志使用的是香港刊号。其负责人李红森称，他分别在晋城、长治、吕梁等地招了3名业务员，负责杂志的宣传和推广，不发工资，拉业务提成。

　　查处1个假的，会另外冒出lO个假的来，换个名字再来，在香港办一个刊号简直太简单了。马爱民无奈地说。

　　一本万利的收益

　　虽然是非法的，但《警视专刊》记者的收入让人吃惊。据举报人士称，《警视专刊》山西记者站在吕梁、晋中、大同、忻州等地设了多个记者站，仅建站收入就达25万元，其负责人在不到半年时间里，收入高达100万元，还专门购买了一辆豪华小轿车作为采访工具。

　　2003年11月底的一天，《警视专刊》江西记者站站长朱智峰等几名假记者来到吉安市青原区的长乐钢厂敲诈，厂长为了不被曝光，答应出钱。几经讨价还价，厂长拿出1．2万元才讨回了朱智峰等人拍摄的胶卷。

　　公安机关查明，这几名假记者自2003年11月至2004年1月间，先后窜至吉安、上饶等地的18家钢厂，以记者和调查员的身份，对钢厂以曝光、取缔罚款相要挟，3个月里共敲诈现金22．06万元，各类高档香烟16条，吃住游玩等消费1．2万余元。

　　然而，假记者造成的恶劣政治和社会影响，却是无法用金钱来统计的。

　　挑战新闻监管

　　我们每年应付记者的费用能买两辆桑塔纳轿车。山西某贫困县的宣传部部长告诉《嘹望东方周刊》。

　　现在假记者的气焰十分嚣张。马爱民气愤地说。他称，山西省新闻出版局一位副局长到基层检查工作，有几名记者前来采访，自称《人民日报》驻山西站记者，我们局长以前管过报刊，就没见过这几个人，打电话一问，《人民日报》驻山西站就没这样的人，对方一看露馅了，离开时还警告我们局长小心点。

　　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马爱民曾将记者的各种证件及介绍信仔细核对，假记者把我们搞怕了，如果我们再被骗了，那还不成了笑话!

　　作为一位负责非法期刊整顿的部门领导，马爱民显得非常无奈，我们只能查非法期刊，但有的非法期刊在山西就不出刊，如《警视专刊》，他们拿着几本杂志到处敲诈勒，总部却在北京，我们管不了。

　　据调查，《警视专刊》的记者一般都有两个证件，一个是记者证，一个是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的调查证。记者站同时也是调查公司在当地的工作站或办事处。

　　知情人士说，这是为了逃避打击而采取的一种策略，在对外活动时，全部是以记者的身份，而违法收取财物时均以调查费的名义，开具调查公司的收据。

　　我们只查非法记者站，但这个公司是合法的，我们很难处置。马爱民无奈地说。

　　马爱民认为，在处罚力度上，相关法律规定也不力，处罚的数额一般是根据非法期刊的经营所得，但这些非法期刊大部分采取赠送的方式，收入款项也不入账。

　　新闻出版主管部门对于发生在新闻出版领域的事情竞难以处理，这在中共历史上也是很少见的。

　　处理中还遇到了这样的麻烦：山西省新闻出版局查获了《警视专刊》山西记者站非法活动的证据，并缴获了其向私营业主收取调查费的相关票据。新闻出版局将该记者站的负责人程某移送公安机关，但公安机关在向有关私营业主取证时，对方矢口否认有被敲诈的事实，公安机关不得不将程某释放。

　　《瞭望东方周刊》获得的一份举报材料称，山西省忻州市交警队董某曾被假记者敲诈了3000元钱和一只羊。《嘹望东方周刊》向其电话求证时，董某不承认有此事。据了解，在新闻出版部门向公安机关移交的涉嫌诈骗的假记者中，大部分因无法找到证据而被释放。

　　敲诈市场何以出现

　　有业内人士指出，假记者产业链的形成，在于中国社会转型期间，一定范围内出现了腐败蔓延的现象，某些行业和从业人员本身就不干净，于是促成了敲诈市场的产生。

　　而在中国还没有全面建成法治社会的情形下，在一些地方政府的执政水平还有待提高的情况下，为了维护社会正常运行，新闻媒体的作用有时被给予了过高的估计，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作政府权力的代行。

　　在这种情况下，民间出现了记者证全国通吃、记者可以通天等不正常说法。一些不法分子正是利用公众对新闻媒体的崇尚心理以及媒体自身制度不够健全的因素，钻了空子。

　　李渝泉告诉《陈望东方周刊》，他们在查处《法制新闻》时，发现了该编辑部写给国务院某位领导的一封所谓信函，信中说，长期以来，山西质监系统存在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乱用人现象，严重影响和干扰了正常的经济社会秩序。

　　他们经常谎称给领导写内参来敲诈别人。李渝泉说。

　　山西省质监局一位人士向《嘹望东方周刊》证实，该杂志曾以发表(《山西质监系统四乱调查》一文向他们索要钱财，他们没有理会，这些人又拿着这封信说要将该文报给中央领导，他们说如果在杂志上登广告的话就可以不发这封信。

　　山西泽州警方曾抓获一名叫阎翔宇的假记者，该人自称是《中国企业报》焦点内参的记者，认识北京高层某领导，可以摆平很多事，借此骗取了因涉嫌非法拘禁罪被警方立案侦查的高某4．5万元的活动经费。

　　假记者的泛滥还提出了一个挑战：在利益诱惑面前，新闻的生命如何确保建立在真实性的基础上?新闻媒体如何加强自律和改革?

　　而作为真记者应该考虑的是：在信息时代的社会转型期，在境外媒体的挑战下，党的新闻媒体应该怎样进一步坚持正确导向，同时改善针对性、实效性和吸引力、感染力，从而增强其在市场上的核心竞争力?

　　探访假记者“总部”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贾葭、陈磊/北京报道

　　不需要备案。我们这边的记者证都是香港发的

　　2004年11月3日早晨，按照中国法制文化传媒出版集团网站提供的电话，《陈望东方周刊》记者以某文化公司员工的身份致电该机构，声称欲与其进行业务合作。一名中年男子让记者当天下午l点半直接前往洽谈。

　　该公司坐落于朝阳区的司法部行政学院大院里。这栋5层小楼曾经是司法部的办公大楼。在院子里，记者又给这名男子打电话，他自称姓方，是中国法制文化传媒集团的总经理。

　　八个机构

　　经过繁琐的登记手续，一位穿着极其类似警服的小伙子将记者带到一间20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里，等待方总的出现。南边的墙上贴满了员工的照片和职务介绍，西边的墙上则挂着党旗和团旗。环形办公桌中间竖着一枚炮弹模型。

　　方总名叫方建国，个子不高，脸庞较胖，说话带浓重南方口音。他自称是浙江台州人。记者声称是乌鲁木齐某文化传播公司的驻京代表，想在杂志方面与中国法制文化传媒集团进行合作。

　　方建国拿出中国法制文化传媒集团的介绍给记者看。

　　该介绍说：中国法制文化传媒出版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2004年6月1日，下设的8个机构分别为：《中国法制调查》杂志社、《中国警视专刊》杂志社、《中国视点与调查》杂志社、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北京天平警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案与法专题部、案与法内参、《普法知识丛书》出版社。

　　记者提及，中国字头的公司对一些地方部门比较有吸引力。中国法制文化传媒出版集团是在香港特别行政区注册的。方建国解释。

　　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北京天平警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均是在北京注册的。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的介绍称：事务所的目的是在法制允许范围内，为企业及个体客户提供一切调查服务，使他们对所要求的事件的过程和结果有清晰的了解。

　　案与法专题部的名称由原司法部某副部长题写。其主要任务是通过多种媒介方式向公众介绍全国公检法司系统比较有典型意义的案例和事迹。

　　方建国提供的北京天平警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营业执照上，法人为章宁泉，注册资本100万元，注册时间是2001年6月8日。经营范围包括：组织文化艺术交流活动，承办展览展示活动，影视制作咨询，影视策划，编辑服务，企业形象策划，电脑图文设计制作，市场调查，信息咨询。

　　这家在北京市工商局注册的公司，2002-2004年年检情况连续3年都是A级。方建国声称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的营业执照送至工商局年检，不方便提供。方同时介绍，调查事务所的注册资金也是100万元。这两个公司是两块牌子一套班子。

　　而他提供的中国法制文化传媒出版集团有限公司的登记文件上显示，该公司2004年5月24日在香港特别行政区登记生效，有效期1年，登记费用为2600美元。

　　他同时声称，集团下属的8个实体都是独立法人，集团不过是个虚的管理机构。三本杂志方建国说，中国法制文化传媒出版集团有限公司现在主要从事两方面的业务：社会调查和文化传播。文化传播这边主要是3本杂志即《中国法制调查》、《中国警视专刊》和《中国视点与调查》。

　　这3本杂志的版权页上，均没有新闻出版总署核发的国内刊号和国内编号，而仅仅标明了国内协办单位和地址。协办单位是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不过，这3本杂志均申请了国际标准刊号，且编号末尾数相差仅有几位。

　　杂志的注册地址是香港湾仔卢押道20号其康大厦801室。协办地址正是《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目前所在。广告代理是北京天平警视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方建国本人则是这3本杂志的行政总监。

　　在方提供的杂志注册文件上显示，中国警视专刊杂志社和中国视点与调查杂志社于2004年5月25日在香港登记，登记费用各为673美元。2004年5月27日，中国法制调查杂志社也随之在香港登记，费用也是673美元。

　　目前内地的发行还没有开展，也不能走邮发，如果有需要，我们也能办邮购或者寄送。方建国介绍说，不过，我们正在申请内地刊号，我们有消息，明年年初新闻出版总署会放开内地刊号的审批。

　　这3本杂志的内容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公检法及政府新闻，或者是曝光揭黑类型的报道，多数都是从别的杂志摘编而来。

　　记者将《中国视点与调查》翻了翻，看到一篇关于公务员加薪的文章。文章作者是肖山与刘英丽。记者知道，这二位作者分别是《隙望东方周刊》和《中国新闻周刊》的记者。但在《中国视点与调查》该文的署名栏和其他位置，均未注明文章是从《嘹望东方周刊》与《中国新闻周刊》摘编而来。

　　11月4日，记者向肖山与刘英丽求证，他们均表示不知道此事，也从未收到来自《中国视点与调查》的用稿通知或是稿费，并表示保留诉诸法律的权利。

　　两张证件

　　记者随后向方建国提出想代理这3本杂志在新疆的发行和广告事宜，并要求参与组稿。方说，如果只代理一本，一年需交24万元的基本金。如果想做3本杂志的代理，那么后两本可以5折优惠，一年就是48万元基本金，其他部分可以分成，可以具体再谈。

　　记者提出，如果要在当地组稿，那么能不能解决证件的问题?方一口答应，并展示了自己的记者证。

　　这张记者证为深蓝色封面，开本比新闻出版署记者证大两倍以上。上面印着小号的新闻及记者证的繁体中文字样。里面是方的个人资料，记者证编号为003。加盖的骑缝钢印是中国视点与调查杂志社。

　　记者证上附有铁道部和交通部1977年关于对新闻记者采访出行实行优先照顾的条文。《瞭望东方周刊》注意到，这些条文与新华社一年前已经停用的旧记者证相同。

　　记者证发放的过程很简单。只要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提供了政审合格的证明，再经过我们的培训，就可以发放，但是要交纳5000元的押金。方介绍说。

　　他说：我们目前在全国共有记者将近100人，这些人的记者证资料有些我们录入了，上了我们自己网的有60多人，有些则根据本人的要求没有登记，没有上网，查不出来。有些人不属于哪个办事处，但是他有兴趣做记者，对于这样的人，我们也可以给他记者证，但是他需要经过我们的审查和培训，交纳相应的费用。

　　记者提及，作为香港媒体，在内地从事采访活动是需要在新闻出版署和外交部备案的。

　　方说：不需要备案。我们这边的记者证都是香港发的，在内地完全可以使用。记者证啊，只要你不要去采访政府就没有关系，采访政府的话可能比较麻烦，需要审核，但是你们要是只采访下面，不涉及政府，不仅被采访单位很配合，政府还会很高兴昵。下面的那些公司啊、企业啊不会去核实你的身份的。

　　方说，如果想成立我们杂志的地方记者站，当然现在不能这么叫，上面现在不让在地方设立记者站。但是我们可以变通的，采取依靠调查公司建立办事处的方式，实际上就是一个记者站，但是不能向外打牌子，这样可能会出问题，出去采访的时候，出示我们的记者证其实就可以了。

　　方还表示，你们只要不写反政府和黄色的东西，在杂志上发什么都可以。

　　同时，方还说：如果你们觉得记者证有风险，我们还可以发给你们调查证，这个证件没有真假，反正国家现在对调查活动也没什么规范。

　　随即，他展示了自己的调查证。这个证件是由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发放的，类似单位自行印制的工作证。方的编号为SD0444。方表示，这个证件也蛮管用的。

　　调查证上印着：本证为我所调查人员的工作证件，请各级政府及司法、行政和企事业单位大力协助。本证为调查人员进行社会事务调查专用证件，持证工作人员必须按照我国有关政策、法律、法规工作。此证妥为保管，如有遗失，立即报告。证件编号、人员身份可上网备查。调离本单位时，及时交回此证。

　　记者表示，这个证件不是全国统一的，如何上网查询?方说，在中国法制文化传媒集团的网站上可以查询。

　　l1月4日，记者上了这个网站，在网上公布的持有这种调查证的共有ll7人。这些证件编号以SD打头，职称分为3级：助理调查员、调查员、高级调查员。

　　网站另注明：如果需要查询记者证的真伪，可以致电杂志社人事处。一个调查所方建国称：我们现在建了一部分省份的办事处，包括天津、河北、江苏、浙江、山西、湖南、湖北等。这些地方的办事处人员，通过我们的审查授权后，发给介绍信和记者证，都可以进行采访活动。我们各地的办事处都是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的分支机构，他们所有的费用都要交上来，然后再由上面分配下去。

　　在他提供的建站材料上，建站的机构层级设置为北京总部、省市级办事处和地市级工作站3级。

　　方解释道，名义上是以北京天平视点社会调查事务所为总部，地方上在名称后面加上办事处或者工作站，证件由总部统一颁发，一般是同时发给记者证、采访证和调查事务所的调查证。杂志社的记者同时也是社会调查所的调查员，服装和文书也都由北京总部统一制作，服装为仿警服。

　　在建站过程中，北京总部会向办事处收取5万元、工作站收取3．5万的建站管理费，在地方站点建成之后，总部会每年向地方收取省市级24万元到30万元、地市级9万元到12万元的管理费。地方招聘的工作人员每人收取5800元的培训费(在北京培训的教材费、教学费、伙食费、住宿费、证件核发的工本费)。装备费用为13800元，用于服装和采访器材等。

　　方说：在广告和发票的问题上，只要你们有要求，我们就可以开发票，想开多少都可以，没有上限，几百万也没问题，但是我们得按照三七或者四六分成，你们得给点费用给我们。如果地方完成总部每年的创收任务，总部会返还管理费的20％到50％不等。上缴管理费每月一次。

　　他最后补充说：开票方面，有现金的现金也可以，转账也可以，汇票也行，打到私人账户上也无所谓，我们的方式是比较灵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