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老大”宋留根百般为己开脱

　　本报记者 赵珊 杜文育 刘昌武／文 首席记者 孙海涛 记者 杜小伟／图62个被告人戴黑头套押入法庭

　　昨日上午8时30分，“中原涉黑第一案”——宋留根、马献洲、郝洪山特大涉黑团伙案在许昌市中级法院开庭审理，这起震惊中原的涉黑大案究竟如何审理？涉案主要被告人在庭审现场有何表现？作为从抓捕、讯问、刑拘、逮捕嫌疑人直至目前始终关注着该案的媒体， 本报再次派出记者记录下了庭审的整个过程——

　　昨日早上7时，记者赶到许昌市中级法院审判庭时，审判庭门口的民警正在拉起警戒线，数十名执勤民警已将审判庭门口围了个严严实实。

　　初冬的早晨，风冷飕飕的，前来旁听的人越聚越多，很多人都竖起了衣服领子。这些前来旁听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低语着，他们或是被告人的家属，或是被告人的亲戚朋友，自被告人被采取强制措施之后，绝大多数被告人已与家人和朋友一年多时间没有见面了，这是一个能目睹被告人的绝好机会。

　　但这种能跟被告人见面的机会几乎被警方的森严戒备完全给取消了。审判庭大门口的民警各自站在自己的岗位上，所有前来旁听的人员都被隔离在警戒线之外，没有人能够靠前，甚至骑车路过庭门口道路的许昌市民，都不得不绕道而行。

　　时间距离开庭越来越近，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猜测中警车要来的方向。

　　7时35分，第一路警车从许昌市看守所方向呼啸而来，黑压压的人群迅速前拥。执勤民警如临大敌，当即形成一道人墙，并握紧了手中的电警棍。从车窗外，隐约可以看到被告人的“黄马甲”，紧挨车窗的是威严的民警。一切都井然有序，法警的执法车辆驶进审判庭院内，停靠后，被告人旋即被押解至审判庭。

　　7时43分，又一辆警车驶进审判庭院内，被告人缓缓地走下车时，记者第一眼就看到了宋留根，虽然他和其他被告人一样都戴着黑色的头套。仅仅几步台阶，被告人很快就进入了庭内。

　　8时15分，所有被告人共62人全部到位，旁听人员才被允许进入庭审现场。被告人陷入“铁桶阵”辩护人被挤到旁听席

　　8时30分，“被告单位郑州恒业运输有限公司，被告人宋留根等62人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等19个罪名”一案正式开庭审理。

　　原本空旷的审判庭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审判长、审判员坐东朝西，两名荷枪实弹的民警威严地注视着台下。审判员的右前方是许昌市检察院的9名公诉人，而左前方则是辩护人席，共有4排，挤得密不透风，即使如此，还是有两排辩护人坐到了旁听席上。

　　在审判长的正对面，62名被告人站成4排，每人背后一名法警，周围再布置一圈儿法警，整整围了个水泄不通。审判长把法庭秩序维持得很有条理，每一名被告人即使是要去洗手间，都要经过法庭允许，且不得两名被告人同时出去。

　　旁听席上坐满了人，公诉人宣读起诉书的过程中，不时有被告人要求出去方便，借机往旁听席上瞄几眼，他们的表情是复杂的，有的愁眉苦脸，有的面带微笑。此时，旁听席上就会有旁听者站起来试图打一个招呼，但马上就被过道中间执勤的法警予以警告。

　　9时整，公诉人开始宣读起诉书。

　　首先是一份长达51页的许检刑诉【2004】57号起诉书。

　　被告单位——郑州恒业运输有限公司，地址：郑州市冉屯路1号。诉讼代表人李海涛，职务是恒业公司运输车队负责人。

　　被告人宋留根，曾用名陈亚军……

　　被告人马献洲，别名马小辫……

　　被告人郝洪山……

　　公诉人宣读着起诉书中涉案人员的名单，包括其性别、家庭住址等要素，以及因涉嫌的具体罪名而何时被刑拘、逮捕等，仅此一项，就用去了足足45分钟。变更一项起诉追诉一个罪名

　　公诉人宣读完毕【2004】57号起诉书之后，开始宣读一份变更起诉书：

　　今年7月9日，许昌市检察院57号起诉书对被告单位郑州恒业运输有限公司，被告人王鉴、李永才、孙冀、兰连森、韩志国、白新、白富超等人犯有非法经营罪的指控，在提起公诉后，要求公安机关补充提供法庭审判所必需的证据时，发现被告人王鉴、李永才、白富超等上述人员在利用铁路行包快运大量非法运输香烟的过程中，非法运输了部分假冒伪劣香烟。

　　经郑州市公安机关依法侦查查明，2002年4月至2003年1月，创业公司（恒业公司的前身）非法运输假冒伪劣香烟共获取运费近16万元，恒业公司非法运输假冒伪劣香烟共获取运费1.3万余元。变更后的非法经营罪的事实是：1998年12月至2003年5月，创（恒）业公司违反烟草专卖管理法规关于烟草专卖许可的规定，利用铁路行包快运为无证跨省贩卖香烟的客户（另案处理）提供非法运输。为了掩盖真相，凡是运输香烟的在外包装上一律标明“百货”字样，并在广州上站装货、郑州下站卸货时有专人负责。为了逃避风险，对公司承运的香烟，一律由客户自行提货。

　　经查证，除了2001年以前的票据已被毁掉不算之外，创业公司2001年2月至2002年12月通过非法运输香烟获取的运费就有182万余元；恒业公司仅2003年1月至5月通过非法运输香烟，就获取运费近50万元。

　　在变更起诉其非法经营罪的同时，公诉人还宣读了一份追诉书，起诉王鉴、李永才、韩志国、兰连森、白新、白富超等涉嫌销售伪劣产品罪。

　　4名被害人家属要求赔偿67万元

　　除了刑事罪名之外，宋氏涉黑团伙案件的受害人家属还提出了民事诉讼。

　　1993年6月，被告人宋留根、陈华伙同王郑光（另案处理）、王新春（已死亡）为替杜建国报仇，预谋杀害冯双亭。宋留根指使陈华带领刘玉龙（已执行死刑）、李军（身份不明）从江苏吴江返回郑州伺机杀害冯双亭。经陈华跟踪踩点，同年7月23日下午6时许，陈华、刘玉龙、李军携带自制口径手枪、匕首枪及单刃短刀潜伏在郑州市西站路25号院1号楼1单元冯双亭住处楼下。当晚9时许，被害人冯双亭、王斌、苏丽洁三人从外返回，陈华、刘玉龙、李军尾随至冯家门口，用匕首枪、单刃短刀向冯双亭等三人身上连捅数刀，致冯死亡，王斌、苏丽洁重伤。

　　昨日，冯双亭的父亲在民事诉状中要求，被告人宋留根、陈华应支付给冯家丧葬费、精神损失费等共17万元。“他本来与你们没啥关系啊，为啥要杀他？！”冯父在诉状中泣诉。

　　受害人杜文生的家属杜承祖（音）宣读诉状后，要求赔偿金额高达23万余元。

　　1993年9月3日晚9时许，被告人马献洲、曲宝成、吴晨光在郑州市群众艺术宫门前地摊吃饭时，与酒后路过此处的杜文生（绰号“杜三”）、李平发生争执并厮打。马献洲从附近烟摊儿上拿起一根铁管朝杜头部猛击一下，致杜倒地后又朝杜的头部、背部和胸部等连击数下。之后，曲宝成从地上拾起铁管朝杜身上连击数下后逃离现场，被害人杜文生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杜的家属在诉状中说，马献洲、曲宝成等人如此残害人命，司法机关不仅在刑事上要严惩，民事上也要重罚，要求马献洲、曲宝成、吴晨光赔偿丧葬费、抢救治疗费、死亡赔偿金、杜家老少三代精神赔偿金等共计23万余元。

　　1994年4月28日晚10时许，被告人王庆国之妹王冬梅（在逃）与丈夫皮国胜在郑州市中原区前进路50号院门口因琐事与被害人刘建潮、刘建中发生争吵。王冬梅即叫王庆国赶至现场，王庆国指使闻讯赶到的被告人王明军、金勋、赵志强及王冬梅对刘建潮实施殴打，金勋、赵志强、王冬梅围住刘建潮乱打，王明军持匕首朝刘建潮腹部连捅两刀，致刘建潮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

　　刘建潮的家属在民事诉状中说，他们应该得到总计20万元的赔偿，请求法院判令由被告人王庆国、赵志强、王明军、金勋支付。

　　被害人朱国胜的家属要求被告人毛海军、岳峰赔偿7万余元。

　　2002年3月，被告人刘文贤伙同宋建军（在逃）为进入郑州市二环道郑铁果品市场，预谋铲除在该市场经商的朱国胜。2002年3月30日晚11时许，在宋建军的指使下，被告人毛海军、岳峰伙同刘强、施万磊、小玉（身份不明）携带凶器驾车赶到郑州市郑铁果品市场，被告人岳峰驾车接应，被告人毛海军伙同刘强、施万磊、小玉潜伏在朱国胜开办的“金隆果品行”附近，当朱准备驾车时，几人上前持刀对朱乱刺，致朱死亡。宋留根首先受审北京请来辩护律师

　　公诉书宣读完毕，其他61名被告人被带下候审，原来拥挤的被告席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只留下了第一被告人宋留根在两名法警的看押下，对着话筒，坐在上面。随后，与公诉人不动声色的简单讯问相比，70多名辩护人的“轮番轰炸”——抢着举手，抢接话筒，让整个庭审显得激烈起来。在公诉人讯问还没开始时，从北京赶来的宋留根的辩护律师一再举手示意审判长，要求为其当事人去掉刑具，但审判长没有支持这位律师的意见。审判长表示，根据最高院的规定，在庭审期间，可以去掉刑具也可以不去掉。对于组织、领导黑社会宋留根不承认以下是公诉人和宋留根的辩护律师对宋留根的讯问。问：你对起诉书指控的罪名有无异议？答：有异议。问：你是否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答：这罪名根本不是事实，（看着起诉书）说组织严密什么的，举个例子，指控的所谓“黑社会”29个成员中，有6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有10个认识不怎么往来，剩下的13个人当中，我也只是认识马献洲（曾是一个厂里的）、吴晨光，还有郝洪山，其他的也不怎么认识。问：你在友爱路、纺织大世界、二环道水果批发市场都有生意吗？答：友爱路和纺织大世界是一个市场，我只是从柯桥的那个郑州托运站接货物，和它是合同关系，不是垄断货运市场。另外，我和二环道水果市场没一点关系，我吃的水果也是买的。问：起诉书上指控的你的住址正确吗？答：不正确，我1999年就去广州住了，不过我经常回郑州，回来大多住宾馆。问：恒业公司和你是什么关系？答：王鉴（本案另一被告人）是公司的大股东，我在恒业只有20%的股份，并且我从不插手公司业务，我们只是接货，不收货。柯桥那边的公司是政府摇号竞标获得的，我没有股份。问：是给所有的人发货吗？答：不是，只是给那些从柯桥订货的客户发货，也没干扰其他客户。问：1993年的时候，你是否和马献洲几个人组织了一个团伙垄断市场？答：我根本没和他们商量要组织一个团伙垄断市场，并且，我也不清楚其他26个人（除马献洲、郝洪山）是不是“两劳”释放人员。问：关于那80万元是什么性质的钱？（起诉书中提到了王鉴得知宋等人因公安机关打击要逃走时，给每人提前分红80万元。）答：王鉴当初是承包经营，那80万元是他交给几个股东的承包金。问：那30万元是不是用来拉拢工作人员的？答：不是，大家都是朋友，春节的时候走动走动，绝对没有拉拢腐蚀的意思。问：杀人、抢劫，你手下的人都给你汇报吗？答：我从来都不知道。12：20，法庭对第一被告人宋留根的调查暂告一段落，审判长宣布休庭。对于故意杀人宋留根不认这桩罪13：50，被告人宋留根继续接受法庭讯问。本次开始审理的是宋留根八项被指控罪名中的第二项：故意杀人罪。问：第一起指控的故意杀冯双亭是不是事实？答：不是事实。因为当初杜建国（在逃）的仇人是另一个人，我和冯双亭又没仇，当初是王新春提出要修理冯的，我不去也不行。问：当初想没想要把他打死？答：只是想打。问：打李合新的事是怎么回事？（起诉书指控，宋留根、马献洲怀疑李合新与其作对，纠集人对其进行殴打。）答：这与事实不符，我从来没怀疑过李合新，后来事发，当时并不是说把他往医院门口一扔就算了，我还专门找人给了他1000元，当初谁打的他，我也不清楚，当初只是想把事弄清楚，也不排除打他的故意。对于检方指控的宋留根的抢劫罪和非法拘禁罪，宋表示，“这个事基本上就这样了，对这些事就不再多说了。”对于指控的买卖枪支罪，宋留根表示，指控有误，当时买抢的钱是马献洲给的，他只是个中间人，当时买枪的具体价格也记不起来了。三起打人砸店恶行“黑老大”概不认账第一起指控：为控制郑州至柯桥的布匹托运生意，宋等人跑到另一货运商户魏某家里，将其砍伤，威胁魏以后不准在纺织大世界做生意。对于这起案件，宋表示：与事实不符，当时根本就不知道魏的家在哪儿。第二起指控：宋等人为帮朋友忙，将另一人的电子游戏室砸坏。这起案件，宋没有异议。第三起指控，宋、马等人在郑州市中州宾馆内的“脸谱舞台”消费时，嫌要价过高，遂对其进行打砸。对该起案件，宋答：“当时我没去，后来是马献洲让我去，我没去，只是后来打电话帮他通知了一个人，为这事，我还被关了一年。”第四起指控：宋留根、马献洲怀疑被害人刘某与其争夺二环道水果批发市场，就带人对刘等人进行殴打，后因嫌“打得轻”，又两度对其殴打。对该起案件，宋表示：“殴打刘某的事，根本不知道，我在二环道没生意，不会恨刘，更不会找人打他，出事前两天我还和他一起洗澡、吃饭。后来是马献洲嫌打得轻，让找人第二天再打。”马献洲、郝洪山拒不承认指控马献洲昨天穿着一身灰色运动服，在法警的押解下，不紧不慢地走进了法庭，他的整个回答也是“有条不紊”。以下是他和法官的问答。问：你对起诉书指控的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有无异议？答：我没有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因为1997年以前都没这个罪名，并且那29名被告人我大都不认识。问：说说你们柯桥托运部是怎么回事？答：在柯桥，只有我们托运部有营业执照，其他都是非法的，我们在郑州没有托运部，只有一个托运点是郝洪山的。问：柯桥托运部的利益是怎么分配的？答：我和宋留根各占1/3，后来有了改动。问：分的钱干啥用了？答：你说干啥用了？（马低头看看起诉书）钱是用来消费的。问：没人去你们托运部发货怎么办？答：（马沉默半天）没有人不去发货。对于被指控的故意杀人罪，马回答得很简单：“不知道。”在马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他不停地叹气，还不时发出嘘的一声，说起诉书说的大都不是那么回事。16时40分，马献洲被带下，第三被告人郝洪山被带上。对于被指控的第一项涉黑罪名，郝洪山表示出极大的反对，他说：“我简单讲一个事实，张广明还找人打我呢，这事，宋留根、马献洲他们都知道，你说这还能算是我组织、领导黑社会吗？”郝表示，他根本没策划过、参与过伤害人，也没干过损害他人的事情。问：你是柯桥那边托运部的股东吗？答：我不是。昨日17时12分，当天的庭审结束。17时25分，几名头目又被重新戴上头套，拉回看守所。今天上午8时30分继续开庭。谈及案情律师讳莫如深宣东，全国律师协会刑事辩护委员会委员、京都律师事务所律师，1975年至2001年，宣在全国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后做律师。他是全国多起涉黑大案中主要嫌疑人辩护律师，上个星期，他刚刚结束西安宝马彩票案的辩护，在该案中，他是杨永明的第一辩护人。宣东称：“我对涉黑的案件应该说很熟悉，目前经手的案件特别多。”在昨日的庭审中，他是被告人宋留根的第一辩护律师。昨晚7时30分，记者电话采访了宣东律师（左图为部分律师成员）。宣律师在谈到自己的观点时说，宋留根昨日对法庭陈述还是很客观的，昨日的庭审之后，他跟其他律师也交流了对宋在法庭上的表现的看法，上述观点得到很多人的赞同。宋的陈述客观、实在，“推得很少”。但马献洲比较起来就“滑”得多，事实上，宋、马二人是有很多利害冲突的，宣律师说，郝洪山昨天的表现也很实在。宣律师说，他庭审前仔细翻阅了公诉机关的起诉书，他认为审判机关对宋氏涉黑团伙案应该慎之又慎，涉黑犯罪本来就是在一块不成熟的土壤上长成的，司法机关更不能认为“不打除黑社会就没有成绩”。当记者问及对宋氏涉黑这一罪名成不成立的个人观点时，宣东说，他个人感觉“有问题”，鉴于庭审仍在继续，更多的不便细谈。宋家人已搬离白楼昨日，记者到宋留根的原住处寻找宋留根家人，但宋家白楼已经人去楼空。据郑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薛丙志介绍，打黑专案组在抓获宋留根等犯罪团伙成员的两个多月后，专案组民警找宋留根的家人调查核实情况时发现，其家人已经搬离了宋家白楼，不知去向。由于宋留根与其现任妻子（涉嫌包庇罪）均已经入狱，两人所生的孩子暂时交由其岳父母抚养。记者通过知情人的引导来到郑州市郑上路南面的一个村子，找到了宋留根家的一幢三层白色小楼，看到的是大门紧锁。村民们透露，这个楼房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人住了。听说已经搬走了。考虑到宋留根的家一直都在中原区，随后，记者又与郑州市中原公安分局联系，未能查到宋留根家人因搬迁更改户口等情况。民警向记者分析说，由于宋留根黑社会组织犯罪团伙案件在郑州市乃至河南的影响比较大，估计其家人已经受到影响，暂时搬离原所驻地。了解宋留根在家庭和生活中情况的设想再次落空。记者李红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