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春秋：守望额尔古纳河(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4年11月22日09:36 中国广播网

　　中广网北京11月22日消息（记者尹莉）从内蒙古采访完回北京已经很长时间了，可是每每听到军号声，我都会想起内蒙古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想起额尔古纳河边那些最可爱的人。他们没有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也没有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在祖国的万里边防线上，他们普通得就如同一个个界桩，虽然孤寂，但却执著地守望着脚下这片国土。

　　记忆中，总也抹不去那些人的笑脸……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很早就有人跟我说，如果想要见到这句诗中所描述的景象，那就一定要去内蒙古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那个在中国版图东北角，鸡冠子后缘的地方。

美丽的呼伦贝尔草原

　　在车上，内蒙古军区某边防巡逻艇大队宣传股股长汪国庆指着我手中的地图说，从呼伦贝尔市海拉尔区往北100多公里，就是额尔古纳市，这里拥有珍贵的湿地、绚丽的界河、浩瀚的草场、茂密的森林。巡逻艇大队的营址就设在离额尔古纳市六十公里远的黑山头镇,而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去黑山头镇去国界上看看那些守卫在边关哨所的战士们。

　　车窗外，浩瀚无垠的草原迎面而来，牛群、羊群星星点点，散布其间，天蓝得纯净透明，草绿得就象刚刚清洗过一样。看惯了钢筋水泥营建的都市丛林，习惯了蜗牛爬行般的城市拥挤，这样的美景，刹那间让我的双眼在翠绿间得到了无限的滋润，内心暗暗羡慕起那些守边关的战士，羡慕他们可以常见这样的人间美景。

静静流淌的额尔古纳河

　　额尔古纳河是中俄界河，“额尔古纳”在蒙古语里是弯弯曲曲的意思，也有人说是奉献的意思。内蒙古军区某边防巡逻艇大队就驻守在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额尔古纳河畔，担负着中俄边界199公里陆地执勤管理任务和840公里水上巡逻保障任务。我要去的哨所就在额尔古纳河边，是所属连队中比较艰苦的一个执勤点，因为执勤点的四个战士的营房就设在一辆八十年代初废弃的公共汽车上。

　　由于路况不是很好，吉普车把人颠得东倒西歪。司机战士说，我赶上的还算是草原上最好的季节——夏季，如果是在隆冬季节，行车可比现在要困难得多。我渐渐地明白了汪国庆跟我说的那句话：有些战士新兵下连分到连队的执勤点后，在服役期间就再也没有出来过，等到走出来时，已经是脱下军装离开部队的时候了。这些年青的边防战士们，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临近中午，我们终于到达巡逻艇大队某连连部。

　　连队指导员王鸿是个地道的内蒙古人，他皮肤黝黑，容貌比实际年龄要苍老许多，他开玩笑的说，这是因为草原上的太阳、草原上的风特别关爱他，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影子和痕迹。王鸿一听说我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记者，这可一下子让他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他从小就是一个广播迷，光收音机他就已经听坏了几十台，更让我倍感亲切的是，他对我们《中国之声》的节目真是如数家珍，甚至一些主持人的口头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模仿起来惟妙惟肖。王鸿说，他每天都很晚才睡，因为在边关，时间越晚收听效果越好。

　　在这遥远的边陲草原，因为广播情结，让我和这位听众——一名边防军人的第一次见面，就象老友相逢一般的亲切。

　　因为下面的路更难走，我们换了辆小一号的吉普车，由王鸿带我去那个在公共汽车上扎营的额尔古纳河边的执勤点。这个执勤点现在共有四名战士，班长叫李合春是一位多次获得嘉奖的好班长。在连队里，流传着他很多故事。

　　吉普车在茫茫草原上缓缓地开着，严格的说，我们并不是在真正的“路”上走，这条“路”只是在草原中让轮子压出的两道车辙。放眼望去，四周早已没有了人烟，满眼都是齐腰深的草丛，真是应了那句诗，只有“风吹草低”才能“现出”牛羊来。远处，更是草天一线，我忽然发现：原来，蓝色和绿色镶接是那么的美丽绚烂，醒目的动人心魄。

　　正午时分，车子艰难地爬上一座山坡，眼前忽然一片豁然开朗，王鸿指着远处说，那就是——美丽的额尔古纳河，河对岸的那个村落就是俄罗斯的旧粗鲁海图镇，河边的那个小白点，就是那辆公共汽车——李合春班长的执勤点。

草原深处的客车哨所

　　我细细地观察这个执勤点。这里的色彩，就象孩子们用画笔涂抹出的一幅童话世界一样：静静的额尔古纳河从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中缓缓流过，河边三、五米的地方是一辆白色已经没有车轮的老式公共汽车，公共汽车的周围圈着一圈半米高的木栅栏，木栅栏也是白色的，尖尖的木栅栏头儿却是跳眼的红色，顺着木栅栏，一人多高、白色的、粉色的扫帚梅尽情地绽放。还是这辆老式的公共汽车最吸引人。

老客车上的哨所

　　记：这是一辆什么车啊？

　　战：破客车

　　记：破客车让你们刷上了白漆，我到你们“屋里”看看，应该说“车里”看看。

　　战：这是一辆老式班车，我记得我小时候坐的就是这种车，

　　记：那个是驾驶室？

　　战：是驾驶室

　　记：那发动机什么的全都给卸了，

　　战：对，就只剩下一个方向盘了，

　　记：就剩下一方向盘了，这有一台电视，这个是……

　　战：VCD，数字接收机

　　记：这边能看到电视吗？

　　战：有个“锅”，能接收的，

　　尹：要发电是吗？

　　战：是……

　　李合春说，这里是靠汽油发电，白天的巡逻任务很重，晚上还有潜伏任务，所以，虽然有电视，但是他们很少有时间看，发电主要是为了照明。

班长李合春

　　除了用电困难，水在这里也是最珍贵的东西。战士们的日常用水都是河水，尽管经过沉淀，但是喝起来还是有一股怪味儿，也就是在几个月前，这个哨所才打了现在的这口水井，让我吃惊地是，打上来的水全是沙子，战士们说，能喝上这样的水已经很满足了，沉淀以后还是挺好喝的，比河水好喝。

　　又到出去巡逻的时间了，我还没把其他三个战士的名字和人对上号，他们就出发执行巡逻任务去了，李合春告诉我说，这三个战士今天的巡逻任务是沿着额尔古纳河逆流而上，往返十五公里。在这座由旧客车改成的营房里，我和李合春聊了起来。

　　记：象这样的铁皮，会不会夏天特别热，冬天特别冷啊，

　　李：夏季六、七月份，室内的温度是比较高的，

　　记：那冬天最冷的时候呢？

　　李：冬天在咱们这个地区能达到零下五十多度，得穿那种大头鞋，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在外面站一个小时，就会感觉脚冻麻木了，

　　记：那你们在外面执勤，恐怕都不止一个小时吧？

　　李：一般都在四个小时以上，比如骑马的话，半小时就得下来跑一跑，活动活动身体，血液循环的快点。

　　记：夏天我来这儿，从这儿往外看景色还是不错的，

　　李：从室内看，外面的景色确实不错，但是作为我们军人来说，就不容易了。周围的环境比较艰苦，没有人烟，蚊子、小咬非常多，到晚上八点以后，漫天飞，用手一呼拉，一大把。戴着蚊帐帽，穿着迷彩服都能把你给叮透了，如果巡逻回来，满身叮的都是包。

　　记：穿着衣服，还能叮进去啊？

　　李：穿着迷彩服都能给叮透了，穿着两件衣服都能给你叮透了。通信也不方便，与外界隔绝，给家里打电话非常困难，写信，连队来人次数也比较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收到信，基本上算是与世隔绝吧。

　　李合春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今年25岁。他并不象传说中的那样凶巴巴的，相反，他更多表现出的是朴实和腼腆。

　　1999年12月13号，李合春离开了河北农村当了一名边防兵。

　　李：入伍到部队那天，感觉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翻山越岭啊，才到了巡逻艇大队，这周围只有一处有灯光，其他地方都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着，

　　记：那是冬天？

　　李：对，从家里来，到了哈尔滨就觉得天气在变冷，把棉衣穿上了，过了哈尔滨以后，里面穿上绒衣再套上棉衣，

　　记：就是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

　　李：对，到海拉尔一下车，鼻涕一下子就流下来，没有知觉了，非常的冷，我们来那年这里的气温零下四十多度，当时一下车，心就凉了一半儿，白茫茫的一片，到处没有人烟，当时有一点心灰意冷的感觉。就是比较想家，

　　记：哭了吗？

　　李：哭了，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远门，走得那么远，几千里，

　　记：是偷偷的哭啊，还是大家一块哭，

　　李：当然偷偷的哭……

　　刚到边防部队，因为想家，不适应新兵训练生活，李合春成了落后兵，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谈，军事素质又不过关，新兵快下连时，哪个连队都不想要他，这一下深深地触动了他的自尊心。

　　李：思想转变过来了，想进步，想当班长!我就跟连长指导员说，我想当班长!他们说当班长得有素质啊，我说,素质可以练嘛，自己肯定要下点功夫嘛。400米障碍算是我的弱科，因为体重大，翻越障碍是比较困难的，怎么过也过不去，但是既然给连长立下了军令状，说了，我想当班长，我能当班长，所以自己必须要过去，请人家示范，让人家教，练啊，一遍一遍的练，自己咬牙坚持，最后慢慢就过去了，

　　记：你是不是有一种好强的性格？

　　李：可以这么说吧,我想，我既然来当兵，我就要当一个好兵。

　　“既然来当兵，我就要当一个好兵！”，李合春确实是这样去做的。为了五公里越野达标，他利用业余时间偷偷地练习，他要比别的战友多训练五个甚至十个五公里。就这样，他用勤奋和汗水，使自己从一个落后兵变成了一个先进兵。2002年，在全大队的军事比武中，李合春获得了个人全能冠军，五年来，荣立两次三等功，一次集体三等功，今年，李合春又被艇队报评全军优秀班长。

　　我问李合春在这里他最怕什么，他说最怕的就是孤独和寂寞。这让我想起了指导员王鸿给我的那张执勤点战士作息时间表：6点起床，7点半开饭，8点巡逻，12点午饭，2点半巡逻，5点半晚饭，9点夜间巡逻潜伏。四个战士就象运行的计算机一样，每天一项一项的去完成这些固定的程序。

　　眼前如画的美景，对于偶尔来欣赏一次的人而言，它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可是对执勤点的战士们来说，空旷的四野承载的就是孤独和寂寞。“白天兵对兵，晚上数星星”，概括了边防哨所这些战士们全天的生活，他们的孤独和寂寞是长久的。

　　在我的要求下，李合春答应带我走一段战士们巡逻的路，为了防蚊子的叮咬，临出发时，他先让我把运动衫的帽子戴起来，又在上面给我套了一个带纱网的帽子。我开玩笑地说，我穿着两件上衣，腿上是厚厚的牛仔裤，头上又带了两层帽子，草原上的蚊子再厉害，恐怕也盯不进去吧。李合春笑了笑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说：走进去你就知道它们的厉害了。

　　没走多远，我就发现我的“全副武装”根本抵挡不住成群的蚊子轰炸，不一会儿，我的身上、头上就奇痒难忍，李合春告诉我说，这里的蚊子有的象蜻蜓一样大小，人被叮了之后，有时候会肿起馒头一样的大包，还会发炎流浓，每个守哨的战士都有过这样的体验。

　　金色阳光洒在河面上，河对岸碧绿的草原上，几只洁白的绵羊在悠闲地咀嚼着鲜嫩的牧草，李合春默默地看着河水一言不发，我不忍心打破这份宁静，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许，他在想年底就要复员了，舍不得脱下这身绿军装，或许，他在想，25岁的年龄在家乡已经是大龄青年，应该成个家了……我想，只有这奔流不息的河水能够了解他的心意吧。

　　黄昏时分，外出巡逻的三个战士回来了，他们的迷彩军服上透着一片一片的汗渍。三个人当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叫许健，他来自山西。

最可爱的人

　　记：三年都没有回家，想不想家啊？

　　许：现在也习惯了，刚开始出来的时候确实想家，每当他们唱起那首《军中绿花》的时候，就特别想家，想哭，

　　记：你最牵挂家里的谁呀？

　　许：最牵挂就是家里有个外婆，她已经有七十多了，我最希望能回去见到她。

　　一提起外婆，许健眼里充满了泪花，他告诉我说，他的探亲假连队已经批准，今年春节他就可以回家看外婆了。

　　家在山东济宁的刘灿超是今年的新兵，也是这里唯一一个城市兵，今年只有20岁，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肯说，当我提出跟战士们拍张照片时，发现他不在，我以为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没想到我在客车厢里找到了他，他正在刮胡子，他说，好久没照相了，得刮刮胡子。

　　我们释然而笑。

　　跟刘灿超比起来，21岁来自四川的林旭显得活泼开朗许多，他很大方地唱起了他最喜欢唱的一首歌——《军中绿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朵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声声我日夜呼唤，多少句心里话，站岗值勤是保卫国家，风吹雨打都不怕。”这首《军中绿花》已经是第二次在我耳边响起了，汪国庆曾经哼唱过这首歌。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音色，但是却唱出了两代边防军人共同的心声。

　　在战士们的盛情邀请下，我留下来跟他们共进晚餐。他们做饭烧的是捡来的木柴，水是沉淀沙子后的井水，蔬菜有连队的供给，他们四个人还在门口种了一小块儿菜地。

　　执勤巡逻时，这些年青的战士们英姿飒爽，到了三尺锅台前，他们的表现也毫不逊色。洗得洗，切得切，炒得炒，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四菜一汤就端上了桌。指导员王鸿告诉我说，战士们最喜欢有客人来，客人吃得越多他们就越高兴。看着战士们等待评价的眼光，我赶紧把每样菜都先吃了一大口，直夸他们的厨艺水平，他们这才放心地开始吃饭。这些可爱、质朴的战士们，他们的真情足以感染和感动每一个来哨所的客人。

　　草原的夜晚很快就降临了，按照计划，今晚李合春要带领许健和刘灿超执行潜伏任务。

　　白天还是骄阳似火的草原，晚上却冷风嗖嗖，晾晒在院子里的军大衣已经穿在了战士们的身上，指导员王鸿告诉我说，他们今晚可能得十二点过后才能回来。

记者与哨所的战士们合影

　　短暂的一天，我结束采访离开了执勤点，近一天的生活让我带走了守卫边防哨所的战士们的生活情节。

　　草原夜色中，我们的汽车渐行渐远，我回头再望时，远处那盏昏黄的灯下，还依稀有个身影，我知道那是留守在家的、那个爱唱歌的四川小战士——林旭。

　　两天后，我回到了呼伦贝尔市，在市里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我看到了一幅宣传画，上面写着：饮江水流华夏血脉，嚼寂寞凝边关军魂。一时间，那些可爱战士的脸庞在我眼前一一闪现：

　　林旭，四川泸州人，21岁，上等兵。

　　刘灿超，山东济宁人，20岁，列兵。

　　许健，山西晋城人，22岁，仕官。

　　李合春，河北广平人，25岁，仕官。来源：中国广播网责编：张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