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窗雨过 西窗雪晴———访马迭尔集团董事长刘连琨

　　录音记录/刘燕 文/本报记者 张秀巍

　　哈尔滨众多的“老字号”中，马迭尔是最为璀璨的明星之一。一百年来，她静静地伫立在中央大街上，捧着她那穿越时空的建筑艺术，美轮美奂。就像老舍先生的《茶馆》浓缩了老北京的历史一样，马迭尔身上流淌着哈尔滨的历史文脉———远东地区近百年的历史印痕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她像是来自神秘幽远山谷中的香茗，让你品不够她，也品不透她：她 记录下了18世纪沙皇东扩的滚滚阴云、中东铁路时代国际贸易城的繁荣奢华、日本统治的沉沉夜幕、解放战争共和国的肇兴、中苏友好的如歌岁月……国内有资格与马迭尔相提并论的只有天津的“利顺德”等寥若晨星的几家酒店。马迭尔不仅是哈尔滨的宝贝，也是中国的宝贝。与香格里拉等现代酒店相比，下榻马迭尔有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就是文化！在文化竞争的时代，我们要“守住城市的魂、留住城市的根”，要挖掘出老品牌的时代价值。刘连琨是马迭尔的第二十四任“掌门人”，是马迭尔近二十年中“迷津探索”的主要策划者和领导者。如今，在哈尔滨百年复兴的背景下，马迭尔正在经历一次全新的、国际化的跃迁，如何完成好这次历史性跃迁，既是政府、刘连琨以及他的职工们关心的问题，也是社会各界关注的问题，马迭尔将走向哪里？

　　刘连琨上世纪70年代曾担任二运公司运输五厂机车运输工厂副厂长，后作为后备干部培养。三年学成后被团市委调至团市委的“青年之家”。1985年，调任时称“哈尔滨宾馆”的总经理，成为这座魅力宫殿的第24任掌门人，至今，刘连琨已与马迭尔一起风雨同舟20年。

　　马迭尔始建于1906年，距今已有90多年历史，是典型的法国文艺复兴时期路易十四式建筑风格。当初俄籍犹太人约瑟·开斯普在建设中东铁路时看中哈尔滨这块宝地，聘请著名建筑设计大师、精选欧美建筑材料、追求完美，建成这座远东最大最豪华的旅馆，成为哈市最富有魅力的建筑之一，被誉为东方的“凡尔赛宫”。马迭尔音译为“现代、摩登”。历90载寒暑沧桑，经几代人默默传承，马迭尔已从当年一个旅馆，发展成一个大型企业集团，涉食品、地产、旅游诸业。现在，这个老字号正欲搭乘国际大财团的快车，借美国蓝狮之力在冰城再造冰雪盛都“盐湖城”。

　　苦涩岁月

　　记者：我们眼里的马迭尔，古朴典雅、楼宇巍峨，这座路易十四式风格的老建筑有着独特的风韵和魅力。从某种意义上说，马迭尔不仅是哈尔滨人寻归梦的地方，而且是哈尔滨之所以为哈尔滨的一部分。但是据说您在二十年前进入马迭尔时，这些历史的自豪已经变得很苦涩了。您讲讲当时的情况吧。

　　刘连琨：我是1985年来到马迭尔的，当时它还叫哈尔滨宾馆，那时老字号还没有恢复。这个事实上的政府招待所条件相当有限———50多个房间、最大的房间有17张床，100多名职工，一年收入100多万元。当时的马迭尔是事业单位、接待部门，从观念上、服务意识上、管理上都是官场上那一套，提高效益、创造利润、增强服务等等根本就无从谈起，职工们认为把领导接待好了就行，企业人才也严重匮乏，大部分人不懂外语，那时马迭尔有个电影院，每到放电影时宾馆服务员就没了踪影，全都跑去看电影了。虽然马迭尔三个字在法语里是“摩登、现代”的意思，但是到这个时候却明显“老”了，硬件设施破烂不堪，全部面积只有6000多平方米，楼上的木阁楼防火隐患很大。我在调查了两三个月以后就开始实施改造方案，1986年3月拿着政府投资的322万元我开始改造马迭尔。改造后第一年，效果就很好，到了第二年马迭尔就开始有50万元赢利了。在机制上我们也做了改革，那时我提出要化小核算单位，对一部分人采用合同制，还实行了一部分人“失业制”，就是在分配对于那些不能认真工作的人只给生活费，不给岗位；对冷饮厅、面包房职工实行计件工资，这样激励大家去干，现在看来这是比较成功的。就这样，我们用企业化的办法陆陆续续地实施了多项改革，这些改制极大地调动了职工的积极性，增加了效益。

　　到了1990年，我们开始酝酿二期改造。1990年、1991年我们自筹资金2000多万元扩建了6000多平方米，宾馆房间增加到100多间，规模翻番了。1995年、1996年每年我们都有500万元、600万元的收入。期间，我除了抓宾馆上档次、强化服务、抓管理、求效益以外，我们还提出要树马迭尔形象，在哈尔滨同行业里率先推出很多“第一”，比如第一个把宾馆对外，面向社会，老百姓可以随便进；第一个将酒吧对外；第一个开办夜总会；第一个将商场柜台出租……仅出租柜台我们一年就净赚50万元，在1988年、1989年时这也算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成败“马迭尔系”

　　记者：虽然是靠旅馆业兴盛起来的，但是马迭尔品牌却是通过其他产业声名远播的。马迭尔曾很超前地在全市建起食品连锁店，马迭尔面包、马迭尔矿泉水也都很早就走向市场了———既在老字号下发展新企业，新企业的发展又为老字号赋予新内涵，增添新价值，这应当说是“马迭尔”开发老字号的成功之笔，但是为什么“马迭尔系”中的许多却没能“成气候”呢？

　　刘连琨：我们之所以把名气干出来了，和马迭尔的第三产业有关系，包括冷饮、面包、肉灌制品、果酒、旅行社、装饰公司等等，马迭尔系列不但带来了一定效益，而且安置了很多人，仅靠酒店这点地方养这么多的人是根本不可能的。马迭尔宾馆必须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如何发挥老字号无形资产的效应是“马迭尔”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运用老字号发展战略也是很独到的———重视“马迭尔”，百年不变，保持品牌特有性；培育“马迭尔”，特质内容不断变换，保持高知名度；发展“马迭尔”，以老字号带动产业多元，发展产品系列化，实现高市场份额。在搞三产，推出马迭尔品牌问题上，我们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现在看来，这还是体制的原因使我们本应该早干起来的事结果却没有干起来。比如，我们最先在全市搞食品连锁店，卖冰棍、面包、肉灌制品，当时已经有十来家连锁店了。后来，我们上了冰棍厂、面包厂、肉灌制品厂，也有了饮料、矿泉水厂，这些都搞得挺早，也干得挺好，当时“纯中纯”还没出来呢，当时我们看到了这些市场空间，但都因体制问题和观念障碍没有干起来，职工们仍然习惯于“大锅饭”，每到夏天厨师们就都休病假回家了，宾馆连饭都做不出来。如果我们开辟的这些三产项目都坚持干下去了，坚持用市场化的方法去做了，马迭尔应该更辉煌。

　　在1992年、1993年时，我们与秋林、哈一百一样也成立了股份公司，并酝酿上市。1994年，我们成立了股份有限公司，后来又扩大成立集团，在原有第三产业发展的基础上我们又开办了出租汽车公司、典当行、房地产开发。通过房地产开发积累了资金，盖了7万平方米的马迭尔会馆，它完全是我们自筹资金，通过银行贷款、发放债券筹措资金，这个过程中难事太多了，但也就是在这种艰难的努力下，马迭尔不断得到壮大。

　　移情冰雪

　　记者：据说创建马迭尔旅馆的俄籍犹太人约瑟·开斯普曾有“‘马迭尔’一定会风流兴盛一百年!”之说。风雨百年后，这座当年的著名旅馆已经开始因冰雪扬名世界。马迭尔为什么会移情冰雪呢？

　　刘连琨：我们前几年盖起这个马迭尔大厦，使马迭尔又提升了一个档次，资产也超亿元了。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越来越感到还是不行，马迭尔要想有大发展，还要打品牌。这时我们就考虑怎么搞相关的产业，宾馆已经到极限了，再发展的空间有限；做第三产业，我们不及人家专业化的。这样分析的结果是选定旅游产业，特别是1999年底、2000年初参与冰雪大世界建设后，我们更加坚定地选择旅游业。第一年建冰雪大世界是市旅游局出面，政府出资，我们企业只是出了一些人帮忙。尽管当时我们心里没底，但是第一届冰雪大世界在全世界引起的轰动效应却令我们为之振奋。“南有三亚，北有哈尔滨”，我们看好这个商机。到了第二年办冰雪大世界时，我们就主动参与建设了，还派了20多个人和一个副总经理参与到整个经营管理过程，并在这期间投入1000万元。第三届冰雪大世界开始尝试企业化运作，由政府搭台，企业唱戏，据说当时谈了几家企业，到最后还是把我们推上来了，由马迭尔筹措资金并管理，市建委负责建设。这是一个大的转变。第一届、第二届冰雪大世界政府分别投入2000万元，第三届政府借给我们1000万元，而当时我们计划最少也需要3500万元到4000万元的建设资金，但到最后第三届冰雪大世界只花了3000万元，效果也还不错。我们还专门成立了马迭尔冰雪资源开发有限公司，注册了冰雪大世界商标。这以后，冰雪大世界办了四届、五届，总体上，企业化运作是比较成功的。

　　刘连琨：大约在2001年、2002年，我们兼并了玉泉狩猎场。玉泉狩猎场是旅游局下属企业，下放阿城市以后企业经营困难。到我们接手时，那儿的工人已30多个月没开工资了，但它的自然条件不错，也有开发的潜力。为了做大马迭尔旅游品牌，也为了酝酿上市，我们决定兼并玉泉狩猎场，形成冰雪大世界、玉泉狩猎场、宾馆包括旅游出租汽车等一整条的产业链。现在，在这个玉泉狩猎场，我们已经投入了1000多万元了。马迭尔现在已经形成四大支撑了，包括百年老店马迭尔宾馆，现在是1.7万平方米；玉泉狩猎场，8.7平方公里；冰雪大世界；还有那块2.42平方公里的地皮。这四部分都孕育着巨大的商机。

　　搭上“蓝狮”

　　记者：作为马迭尔的第24任掌门人，您一直在为马迭尔未来谋划，为马迭尔上市做准备，现在上市运作进展如何？

　　刘连琨：现在马迭尔成立集团了。从集团的发展角度来看，上市应当是一条很好的选择。但是我们越来越感觉到上市很难，一是因为这几年大市低迷，国家整个政策是要调整的；二是因为马迭尔难以达到三年赢利的条件，旅游行业本身具有大投入、长期产出的特性，所以三年连续赢利、达到上市水平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辅导过了，但在我看来这条道路走不通，我们也就决定干脆不走了，不上市了。

　　记者：您曾在一些公开场合说过，“马迭尔从一个小旅馆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大集团，所有气力都已用尽”，那么现在您与蓝狮的合作，是欲借国际化的力量继续保持马迭尔“摩登”，还是欲借蓝狮之力，再造它将盐湖城这座无名小城改造成“冰雪盛都”的神话？

　　刘连琨：马迭尔走上集团化、国际化应当是马迭尔品牌的又一次腾飞。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机会，我认为马迭尔将来就难有希望了。也有人不理解，马迭尔现在很好，为什么总是感到危机。我一直认为，马迭尔从那么一个小店发展到今天，所有的气力都使完了，现在抓到引进战略投资者的机会了，有这么好的条件在手里，马迭尔一定能更加辉煌。而且现在恰逢其时，马迭尔已经发展到一个非常关键的关头，现在马迭尔小的管理上还有一些问题，但大事已经做足了，我们抓住了几次大的机遇，把龙头产业抓到手了，我们本身就是旅游行业的，冰雪旅游又被我们抓住了。拥有冰雪大世界这个独一无二的品牌，拥有环境潜力很大的玉泉狩猎场，冰雪大世界项目土地等等，这些现在都已水到渠成了。马迭尔现在遇到大的机遇，我们拿到的又都是非常有发展前景的东西，这么多的商机，又能吸引那么多的投资，又能发展整个哈尔滨的旅游产业，我们感觉这确确实实不容易。那么多优势资源拿到手了却长期没有动作，这怎么行？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刘连琨：在我们提出引进战略投资者后，有许多投资者来谈过，但我们更认可美国蓝狮集团，因为我们需要尽快引进有眼光的战略投资者，把我们的“四块宝”做大，这样马迭尔就会有飞跃性的发展，这个企业就腾飞起来了。在这一点上，市政府引进的蓝狮集团有独到之处。蓝狮集团是美国财团的总和，曾投资改造盐湖城，打出冰雪概念，从而使这个无名小城成为世界闻名的“滑雪城”。他们的投资者思路非常超前，认为哈尔滨眼光一定要远，用冬奥带动相关产业，举办环球冰雪公主大赛，创建东北亚商学院，开发滩涂建设冰雪迪斯尼，建立国际冬奥城市文化与旅游联盟，建设超级室内冰雪广场。他们还打算恢复马迭尔这家远东第一豪华酒店的荣耀，把它建成超五星级嘉年华酒店，并与东北亚商学院配套的犹太慈善基金会的总部，预计总投资将达到1.8亿美元。现在，蓝狮集团的第一次尽职调查已经开始了，按照原有计划，预计收购马迭尔的计划将在明年春节前完成，对全部项目的投资资本，将最迟于2007年上半年投资到位。

　　蓝狮是谁？

　　蓝狮是在美国犹他州设立的完全美资的投资控股公司，是传媒和文化产业领域里的投资者和运营商。目前，该集团在美国、香港和大陆均有子公司，自有资产超过5000万美元。蓝狮还是美国犹他州政府指定的中国投资财团牵头人、州政府合作伙伴。蓝狮领导的投资财团包括美国花旗美邦投资银行、香港汇丰控股投资银行、美国犹他政府及投资者和基金、美国杰西雷曼证券集团、美国怀特霍尔投资集团、美国荣氏文化投资集团、英国利维斯律师行、美国平方壹基金会、英国YesTV传媒集团、美洲联合港湾投资控股集团公司和犹他奥林匹克股份公司等等。

　　马迭尔可资点评的故事很多，但我们把评论的焦点集中在改制问题上，这是它正在攀越的一座高峰。中央指出东北振兴的前提是国企改制，这是经过多年的反复争论和实践得出的结论。国企竞争力差的表面原因是管理问题，但管理的背后隐含的是产权问题，产权解决不了，机制和体制就不能优化，竞争力就难于得到本质的提升。

　　马迭尔这些年走过的道路颇受争议，刘连琨更是一个争议性的人物。如何看待、评价国有企业家在中国经济转型阶段的历史贡献？一位国有企业老总曾经感慨地说过，“搞好国有企业不容易，但搞垮它很容易，三个月就够了。”这话在企业家中一定会引起共鸣。马迭尔与那些具有天然垄断性和特殊行业的国企不同，它是纯粹的竞争性企业，必须接受市场的无情洗礼。它从一个6000平方米的老饭店发展到今天3个亿的资产规模（没有资不抵债），每年还略有盈余；它不但没有让马迭尔的金字招牌“折戟沉沙”，还撑起了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它顽强地在国有体制的束缚中踯躅前行，还留下了一些闪光的足迹。对比那些倒下去的国有企业、香消玉碎的“老字号”，如果你不愿用尊敬的目光注视马迭尔，至少你应该用宽容的态度品评马迭尔。

　　有人说国企改革是一些人暴富的机会，近期的“郎顾之争”再次引发了社会公平问题的讨论。中国的国企改革中的确存在内部交易和权力寻租问题，实现公平最好的办法是用市场化的制度和规则。市委提出的国企改革“三清四联动”方案就是为了解决国企改革的制度问题、规则问题。我们欣喜地看到，马迭尔与境外战略投资者的合作正在“三清四联动”的规则下运作。让我们对马迭尔改制的平稳完成和再创辉煌抱以良好的预期。

　　哈尔滨正在过国企产权改革的大关，各种利益和力量在纠缠着、博弈着，政府难、企业管理层难、职工也难。但产权改革是绕不过去的，中央在关注着、人民在期盼着，改革考验着哈尔滨的意志、勇气和智慧。我们看到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哈尔滨国企改革正在一个点、再一个点艰难地向前突破。沈阳国企改革已然全面突破了，哈尔滨全面突破也会为期不远。我们要保持信心。

　　马迭尔走过了风雨百年，今天的哈尔滨正在书写一个新的百年历史。在1999年大连建市百年庆典时，薄熙来市长（时任）曾给百年后的未来市长写下了感人至深的一封信，告诉他一百年前大连发生了怎样的故事。如果我们也给百年后的人们留下什么的话，最好的礼物就是在我们的手中哈尔滨实现了百年复兴，而国企改革和改革中的风流人物必将伴随复兴的光荣载入史册，让松花江流淌出更多的故事、更多的传说。

　　本期点评： 张玉斌（市经济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