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的沈阳地下音乐人

　　在远离人们视线的地方，有着这样一群为音乐痴狂的年轻人，他们并不希望通过音乐获得名声和财富，也不太在意自己的音乐能否被大众所接受。对他们而言，音乐仅仅代表着一种自由表达的意志，或者一种自由不羁的生活方式。

　　不久前，记者接触到几位在沈阳的这样的音乐人，由此也了解到他们鲜为人知的生活状态。

　　DJ李威：做一名音乐骑士

　　在沈阳“玩”音乐的年轻人中，提起李威，恐怕没多少人知道；但要说起他的艺名JACKY，则可谓大名鼎鼎。很多DJ都把李威看作这一行的“教父”级人物，对他们来说，有朝一日能够达到李威的水平是一个美丽的梦想。而这个令他们如此推崇的李威，今年也才24岁。

　　很多人都认为李威是中国第一DJ，原因是他曾获得过全国DJ大赛的冠军，但当记者向他求证时，李威却显得颇不以为然。李威说，DJ传入中国时间很短，中国DJ的水平与外国DJ相比差距还很大，要说他是中国第一DJ，显然会让外国同行笑掉大牙，因此他宁愿不要这个“第一DJ”的称号。

　　刚开始搞音乐时李威是想做一名摇滚歌手的。那是1999年的一天，李威在一个朋友家听爵士乐，听着听着李威突然一激灵，他发现原来的爵士乐旋律突然变成了一种怪怪的曲调，MTV里的DJ不知用什么手法将轻松的爵士乐变成了节奏感极强的摇滚乐，身边的朋友比李威多了解一些，他告诉李威，这就是DJ的“磨碟”手法，通过改变唱碟的转速和方向，从而将唱碟原来的旋律创造为全新的音乐。

　　李威立刻对DJ的神奇技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那一刻起，他决定要做一名出色的DJ。

　　当时李威生活很艰苦，白天在酒店打工，晚上还要和伙伴练习音乐，为了学习DJ知识，他辞掉工作，在音乐学院找了一个老师，每天交50元钱学费。学了三天之后，李威刚刚了解DJ所用的混音唱碟机是怎么操作的，老师就不教了。老师告诉李威：他只能交这么多，剩下的就得靠李威自己琢磨了。

　　李威也着实胆大，“毕业”第二天他就揣着几张唱碟来到抚顺的一家夜总会，应聘DJ的职位。第一次演出就让李威丢了脸，接曲时不是提前就是慢半拍，把整个舞会配乐搞得一塌糊涂。老板火冒三丈，不但一分钱没给，还没收了李威自带的唱碟。

　　为了提高自己的DJ技艺，李威去过南方很多省市，边打工边学习。有一次在武汉的一家音乐酒吧，当时的李威刚刚学会一点“磨碟”手法，就在演出中表演起来，可谁成想他“磨”出的音乐粗糙刺耳，像噪音一样令台下观众大呼倒彩。一个外国人干脆跳上台来对李威说：“你不行，看我的。”李威只好退到一旁，看那个外国人尽情地表演。那个外国人显然是个“磨碟”高手，只见他双手翻飞，眼花缭乱地在唱碟上转来转去，随之流淌而出的是一曲曲动感十足的旋律。一旁的李威看得傻了眼，第二天就找到那个外国人———武汉大学的留学生，拜他为师苦练起“磨碟”功夫。

　　三年后，李威终于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DJ高手，在不久前举办的“先锋杯”全国DJ大赛上，李威一举夺魁。

　　在DJ圈里，李威算是个大腕，现在他回到了沈阳，在一家酒吧做驻场DJ。李威对记者说：DJ是英文“DISCJOCIKEY”的缩写，翻译过来就是“唱片骑士”的意思，他之所以喜欢DJ、喜欢“磨碟”，就是因为它可以给自己带来一种自由感。

　　乐手孙策：贫困但不潦倒

　　孙策今年只有21岁，但在沈阳地下摇滚圈里，他却不折不扣是个“前辈”。早在上中学时，孙策就开始和朋友一起鼓捣乐队，用他自己的话说，当他第一次听到摇滚时，马上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离不开它了。

　　那是在初中毕业后的漫长假期里，学习并不好的孙策在煎熬中等待中考发榜，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了一盘“涅”乐队的磁带，那种狂野不羁的旋律立刻征服了他。

　　自从接触到摇滚，本来对读书就提不起兴趣的孙策更无心学习了。“每个人都应该认识自己，应该了解自己真正需要什么，而我最需要的就是音乐。”孙策这样形容自己当初的选择。

　　孙策的第一把吉他还是用压岁钱买的，那是一把“翠鸟”牌的木制吉他，当时花了60元钱，这把木吉他陪伴孙策整整三年。那时候孙策还在上高中，常常旷课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苦练琴艺，父母给的吃饭钱都被他一点点地攒起来，用来买磁带和CD。因为没钱，练琴时他们很少吃午饭，夏天还好办，几个人买个大西瓜就能混个“水饱”；到了冬天就得忍着，或者买几块烤红薯充饥。现在孙策的手指上还尽是老茧，那都是练琴磨出来的。

　　提起从前的艰苦岁月，孙策颇多感慨：“那时候我们真是把音乐当成了自己的生命，哪像现在那些年轻人，有把吉他就以为自己是摇滚乐手了！”

　　随着音乐技艺的不断提高，孙策和他的“异养”乐队在圈里也渐渐有了些名气，这时他们开始有了登台演出的机会。地下摇滚圈经常举行一些聚会演出，这种聚会大半是在酒吧和大学里进行，乐手们没有报酬，只是为了交流彼此的音乐。孙策是一个对摇滚乐极端虔诚的人，他最看不上那些“二巴掺子”。他说，每次摇滚人聚会，都有一些哗众取宠的乐队，琴弹得一团糟，歌唱得不知所云，但服装发型却非常怪异，举止言行也很粗鲁野蛮，还经常在聚会上捣乱、惹是生非，对于这些人，真正的摇滚乐手向来是深恶痛绝的。

　　孙策和他的“异养”乐队，几年来的音乐风格也是在不停变化的。从开始的“朋克”曲风，到后来的“死亡金属”，再到现在的“新金属”说唱，孙策说乐队风格的变化是随着大家的成长一起进行的。他不讳言现在的风格正趋于平缓，但他说他们的愤怒没有改变，压抑也仍然存在，只是表现形式不似从前那样激进了。

　　孙策对记者说，即使在地下摇滚圈里，也有着“朝野”之分。有一些乐手，为了能让更多人接受自己的音乐，或者为了生活得好一些，会自觉不自觉地跟随唱片公司的意图，向主流流行音乐靠拢———在孙策看来，这无疑是对摇滚精神的一种背叛。事实上孙策也曾有过这样的机会，前两年，一个朋友邀请孙策到北京去发展，当时孙策还是十分向往北京这个摇滚乐圣地的，但当他去北京走了一趟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孙策说，一个摇滚乐手与唱片公司签约后，很大程度上就要受到公司的掣肘，就不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音乐，况且摇滚本质上就是地下的东西，一味追求大众化只会伤害它。就这样，孙策决心继续在沈阳做他的地下摇滚。

　　前几年孙策对商业演出很不屑，他自己不参加商演，也不允许乐队成员参加商演，就因为这个事儿，他曾和几位合作多年的伙伴分道扬镳。但现在孙策不这样看了，他说现在年龄渐渐大了，也不好意思再伸手向父母要钱，参加商业演出就当是打工赚钱了。现在孙策每周平均会参加两场商业演出，大约能有200元左右的收入，对这点钱孙策似乎很满意，100元钱用于抽烟吃饭，剩下100元用来买CD听，孙策说他并没感到钱不够花，因为多年来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谈到未来，孙策说指望搞摇滚谋生是不现实的，将来他可能会从事别的职业，但绝不会放弃自己的音乐，更不会拿摇滚换饭吃。“将来我可能依然贫困，但绝不会潦倒，因为摇滚会始终如一地支撑我！”

　　DJ李楠：自由是一种坚守

　　李楠自称是沈阳市DJ行业的“先行者”，早在1998年，当沈阳的酒吧和迪斯科舞厅刚刚兴起时，他就已经在广州的兰桂坊酒吧一条街当DJ了。

　　李楠的家境十分优越，父亲经营着很大的生意。还是在李楠刚刚上高中时，他就开始搞地下音乐，父母当然不愿意李楠这样“不务正业”，按照父亲给他设计的未来，李楠应该好好学习，到国外读个企业管理之类的学位，然后回来帮着家里做生意。但李楠偏偏不肯走这样的金光大道，高一还没有结束，他就退了学，偷偷跑到广州寻找自己的梦想。

　　刚到广州时，李楠的生活十分困窘，从前习惯了衣食优越的生活，现在却事事都要自己打理。很快从家里带的钱就用完了，李楠只好先找工作谋生。为了学音乐，李楠就从酒吧的服务生干起，一边打工一边向酒吧的歌手、DJ们学习。打工生活非常艰辛，开始时让李楠这个富家子弟很吃不消，每次与家里通电话时，父母都会苦苦哀求李楠回家，李楠也曾动摇过，一次甚至买好了回沈阳的火车票，但当他走到火车站时，那种不甘心的感觉又让他留了下来。

　　凭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头，李楠在广州站稳了脚跟，一年后他已经成为兰桂坊吧街上小有名气的DJ了。

　　那段时间，李楠像当红歌手一样频繁地在各家酒吧、歌厅走穴，很多老板举办PARTY也找他去“操碟”。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身在复杂的环境中，当时只有十七八岁的李楠时刻都面对着诱惑。

　　李楠对记者说，一个优秀的DJ，可以通过高超的“打碟”技艺，创造出一种节奏极强的动感音乐，迪吧播放的快曲就是利用的这一原理，但也有一些人把DJ音乐变成了吸毒摇头的伴奏乐。在广州那几年，经常有一些老板或者黑社会“大哥”慕名找到李楠，要他去为他们的“摇头PARTY”播放DJ音乐。开始李楠不明就里，人家一找他就去，等到音乐响起，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他看到那些人吸食毒品后随着音乐群魔乱舞时，心里面有一种深深的厌恶和恐惧。尽管为这种“摇头PARTY”打碟每次可以收到一千多元小费，但几次之后李楠还是坚决地不干了。

　　有一次，一个DJ朋友邀请李楠去歌厅唱歌，唱了一会儿后，那个朋友拿出一瓶摇头丸，让李楠吃几粒，好好地“HI”一下，李楠自然要拒绝，谁知那个朋友竟说：“咱们都是干这行的，你就别装了！”李楠哭笑不得，没办法再说什么，就只好先退场了。

　　这件事对李楠的触动很大，虽然在广州的事业发展很顺，钱也越赚越多，但他感觉心里却越来越失落，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李楠终于说服自己，回到了沈阳。

　　回到沈阳后，李楠没到父亲的企业去，他用几年来赚的钱，开了东北第一家DJ混音器材商店，同时还到酒吧去“操碟”做DJ。李楠对记者说：“DJ音乐对他来说意味着最大程度的自由，而追求这种自由就要一生坚守。”

　　时代商报记者姜春化/文并摄